《宜笑焉然》霏胭

19、一见如故

　　夕然听说自己需要进宫面见翓王，一时惊慌失措。宫里的繁文缛节不懂也就罢了，只是那里人多眼杂，这具身体曾经又不知掺杂在了什么纠葛之中，若是被人认出来硬往之前的事件身上套，那就辩驳不清了，眼下唯一的对策便是……

　　“孟夕然你怎么回事啊，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今日怎的就受了风寒？”游无刹问道。
　　“是我疏忽了，我从小本就身心弱，昨晚睡觉时窗户没有关好，隙了一条小缝，怕是寒风就从那个小缝里吹进屋里了。”夕然声音里夹杂着浓厚的鼻音。
　　“你手下的人是如何伺候的，竟这么不小心。”自从这次到天冢之后，游无刹便打发了两人来伺候她，首先恐怕是派来监视，其次便是她说的，要让孟夕然提前适应使唤丫鬟的感觉。
　　“后日就要面圣了，你这样可怎么办？你携了风寒是断不能入宫的，这两日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不用再跟着我了，尽量尽快把病养好，我先去回禀少主。”说罢游无刹便走了。
　　看来身子弱还是颇有裨益的，当晚夕然继续在窗边沐浴了一阵凉风，次日起来风寒果然加重，甚至还有了发烧的现象。
　　“你看她脸都烧红了。”夕然睁开眼，看见晏承璞正站在她的床侧。
　　“对不起，是我自己身子太虚弱了。只可惜这样我就无法……咳咳咳……”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横竖你明日不能进宫了，且养着吧，马上就是年下了，你不能带着一身病过年吧。”远处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晏离。

　　不出夕然所料，这一病真是拖了将近半月，耳听着窗外的喧闹，人来人往爽朗的笑声听着刺耳。又是一年过去了，之前好歹还有净了一行人陪伴在旁边，现在可真是只有她一个人了。当日她从感业寺凭空消失，定曾引得她们一番好找，说不定她的失踪还引得净了抹过泪；那时自己阴差阳错间发现游无刹的秘密，突然地闯入她们的生活，与他们的得失越缠越紧，现在一年过去了，失去她和得到她的人应该也如她自己一般习惯了吧。待夕然回过神来，被角已然被泪水浸得冰凉。
　　“小姐卧床休养了那么久，终于有些见好了。”说话的是夕然现在的贴身侍婢蜻蜓，她虽是游无刹派来的，却幸亏没有染上她那些臭脾气，还是非常勤劳宽厚的。
　　“是啊，日子虽烦闷，却也真过得快。”
　　“小姐。”蜻蜓端着药走到夕然旁边，眼中尽是忡怅，“您病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来看看你。”
　　“算了，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忙，何况他们要是被我传染了，我也过意不去。”夕然只想躲开蜻蜓同情的眼神，便埋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了。
　　“他们估计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过几日就会来了。其实平陵殿下和游大小姐都是很随和的人，他们不会置你不顾的。”
　　说晏承璞人好还情有可原，说游无刹好……真是睁眼说瞎话。“今天感觉有精神，我看外面日头不错，我想出去走走。”夕然笑道。
　　“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透透气就行，你今日就休息吧。”
　　与蜻蜓纠缠了许久，夕然终于摆脱了她自己出门了。这次虽与上次一样是独自一个人出行，不过手头比上次宽裕许多，所以也就径直问路想先到闹市逛逛。夕然正走着，却发现不远处一位女子也独自一人埋头前行，虽离得远却也能看得她削肩细腰，珠翠环佩，定非一般人。稍走近了才见她脸上挂着泪水，眼中透着不知所措，不由相惜。
　　“你还好吧？”夕然问道。
　　女子显然被夕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估计看她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才接了夕然递去的手绢，“还好。”
　　“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在家待着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女子反问道。
　　“我……我是帮哥哥出来买东西，闷在屋里好几天了，透透气。”
　　“真好。”
　　“这话什么意思。”夕然浅笑，“那你是在家受欺负了？”
　　“是。”
　　“你别往心里去，我在家也经常被兄长戏弄的。”
　　“我不是被兄长欺负，是被我爹欺负。”女子说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你爹……你爹怎么会欺负你啊。”
　　显然女子是不愿再深聊下去，只颔首不语。
　　“恕我唐突，可是你独身在外面闲逛也不是办法啊。”夕然问。
　　“不管，反正我今日是不愿回去了。”
　　“那怎么使得啊，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回家还想去哪？”
　　“去住客栈。”女子唏嘘不已，可这几个字却说得坚决。
　　自己是无家可归，这个女孩子有家还拧着不回，夕然想。
　　“万万不可，太危险了。不如……不如这样吧，先去找点其他事干，别老是去想那些不快之事。”
　　“去干什么？”
　　“我们去逛逛集市，或者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夕然道。
　　“我想吃点心。”女子伸手把脸上的眼泪擦拭净了。
　　看来无论时空如何转换，女孩子抚慰受伤心灵的方法都是如出一辙的。“好啊。”
　　女子带夕然来到一家人气颇旺的酒楼，点了一桌子点心。有了它们的慰藉，女子的心情顿时平复了不少，“你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珍珠粉圆。”女子将一盘珍珠粉圆挪到夕然旁边。
　　“好。”夕然嘴里塞满了白松糕，只能海饮一口茶才能憋出一个字。
　　“你知道我爹有多过分吗？”女子语气中又生波澜，却并未停下筷子。
　　“怎么了？”夕然问。
　　原是这女子有一位“竹马”，两人自幼便是两小无猜，长大之后也自是相互萌发了感情，可惜她爹一直不认可那个人。前几日那人趁她爹不在时到府上去拜访她母亲，可今早不知怎的被她爹发现了此事，她爹便将她怒喝一通，还禁止她再去见那个男人。
　　“令尊既不喜欢那个男的，又怎的允许你们从小一起玩耍呢？”夕然问。
　　“其实那时我和他也不经常在一起，而且说起来爹原来还颇喜欢我和他待在一块儿。”
　　“是不是他做错什么事得罪令尊了？”
　　女子摇摇头。“不会的，他家教甚好，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哎，有些事情也说不准。饶是如此，你也不该一时意气用事离家出走，你且回去再等等，说不定这就是在考验你们呢。”夕然看着那女子，她虽不回答，不过显然听进了这话。
　　“对啊，说不定爹是在替我试探他的真心。”女子豁然开朗。
　　“所以啊，”夕然夹了一个珍珠粉圆到她碗里，“你就别再赌气了，吃了东西快点回家吧，别叫你爹娘担心了。”
　　“嗯。”女子羞涩地一笑，“我们再叫一盘珍珠粉圆可好？”
　　“你开心就好。”
　　“对了，今天能遇见你真是缘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我叫孟夕然，你呢。”
　　“我姓牧，名仟霖。”

　　天冢王宫内，晏离与晏承璞正将孟夕然的事禀报了翓王。
　　“她不能来也无妨，不过……等她好些了，还是让她去见见游将军。无刹是游将军的女儿，孟夕然装得像不像，他最有见解。”
　　“是。”
　　“那现下你们就别管她的事了，晏离，你最近就在宫内好好休息，顺道协助你娘操办一下年夜家宴之事吧。”翓王说罢，便打发他们出去了。
　　“哥，你说要是游将军对夕然不满意怎么办？”晏承璞问。
　　“他不满意？”晏离轻笑，“他定是比谁都满意，若是他说不好，我们是推诿了王渊不去岐芷了，还是让无刹亲自上阵呢？”
　　晏承璞一笑，“说得也是。”
　　“我近日出宫不便，你有时间去看看孟夕然，这几天为了其他事都顾不上她。”
　　晏承璞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我自然是会去，不过……没想到你也知道关心她的病。”
　　晏离别开晏承璞的眼神，语气失了平日的强硬。“我是想她孤独一人又病着，怪可怜的。再说见游将军的事，也该事先知会她一声。”
　　“好。”晏承璞依旧只管笑着，“除夕父皇要设宴，我们没时间去体贴病人，不然我去的时候多带些好吃的给她补补？”
　　“你看着办。”
　　“好，那我今晚就去。”
　　“鸿宾楼的蜜酿蝤蛑不错。”晏离的声音越发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