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暖》陌巷危楼

7、北上

　　秋日的风拂过原野，卷起地上大大小小的金色叶片。

　　盛夏的燥热已经消退，在这略显清凉的日子里，邵堂与阿蛮收拾好了行礼，准备北上。

　　临别时分，老翁将那头雪白的狼交给了阿蛮，由他牵着，载着邵堂离开。

　　这几日邵堂异常沉默，自打那天发现了林子里的布条后，他的心中便对老翁起了疑，他是个死里逃生的人，有些事情，已经学会了在心中反复掂量斟酌，在他的伤势痊愈之前，他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坚信，既然这老翁有所图谋，自然不会让他一直在这里养伤的，这不，这一日清早，老翁便张罗着叫他们离开。

　　邵堂瞅了眼阿蛮牵着的白狼，心道这白狼带着甚是碍眼，简直就像是为他树了面旗帜，好叫路过的侧目——看，这人居然牵了头白狼，定然是个身份不俗之人。

　　他不能让路人对他有这般深刻的印象，只是，他也不好当面拒绝，反正路程还长，路上随便找个什么由头都能将这白狼抛下，便顺从地任由老翁安排着。

　　待阿蛮牵着白狼带他离开了山林，邵堂立马从狼身上下来。

　　阿蛮不知邵堂此举何意，只是临别时老翁吩咐过，今日起他需将邵堂当自己的主子看待，便没有多说什么，由着邵堂去了。

　　邵堂伤势初愈，走起路来，脚踝虽然不痛了，却也经不住这山野老林的曲折坎坷，不一会便累得坐在一棵老杨树下休息。

　　阿蛮瞧了瞧日头，道：“十九郎，要不，还是骑狼吧？”

　　邵堂摆摆手，他是个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便指着这白狼道：“你我既成主仆，我想有些事情你也该站在我的利益角度考虑考虑，不必一味听从老翁的训诫。要知道，掌握你日后去留的是我，不是老翁。”

　　阿蛮不解，困惑地看向邵堂。

　　邵堂道：“你想想看，这白狼带着，究竟是好是坏？还叫我骑着，好叫害我凌氏一族的人追踪到我，将我当靶子不成？”

　　阿蛮还是第一次听邵堂数落自己，身份的落差让他有些不习惯，脑中想着老翁说的那些尊卑观念，那些礼数规矩，情绪激动，涨得面红耳赤，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邵堂极其瞧不惯阿蛮现在这个样子，便道：“你既有话，直说便是，何须扭扭捏捏？便是老翁拿邵氏规矩大吓唬你，你也无需在我面前如此拘束。”

　　阿蛮听着这话，心道十九郎果然不是个拘泥条条框框的人，便稍稍放开些手脚，道：“我也知道这白狼太过惹眼，可又不舍得将他丢在山林里，不如我将它偷偷送回去？”

　　邵堂正有此意：“你且去吧，我等你便是。”

　　阿蛮心道，既然是将白狼送回，那他何必再挎着这包袱拖累脚程，便将身上的包袱卸下，牵着白狼离去。

　　邵堂在林子里等了半日，却不见阿蛮回来，他早已因养伤耽误行程，这几日他表面平静内心其实早已烦躁不安，此时见阿蛮迟迟不归，倒是恼了，心道这一老一少别是诚心拖着他不让走的吧？

　　便自己挎上包袱，抬头看了看日头，认准了方向向林子外走去。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邵堂终于出了林子来到了官道上，前后观望片刻，料定这由南及北的大路正是去繁洲城里的，心中惦记布卷上说的话，便朝着繁洲赶去。

　　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咕噜噜的车轴子声，邵堂稍稍向内侧让了让，放眼望去，只见绵延几十丈全是牛车，阵仗之大，实所罕见。

　　为首的那辆车子，以榆木为身，青木为辕，榆木为辙，车身上染着朱漆，车头挂着一面旗子，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姜字。

　　车内许是坐着什么重要人物，车窗两侧皆有士兵守卫，士兵神色肃穆，目光威严，不像是寻常的家养死士。

　　三丈之后，跟着的清一色全是载货的牛车，所载之物因上面覆着青油布而难以一窥真容。

　　只是，邵堂见着青油布上又拿牛筋绳扎了几圈，捂得极其严实，心道别是私运的军火吧？

　　牛车扬起的灰尘叫邵堂糊了眼，便转过身去，再次朝官道内侧让让。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皮鞭声甩起，有一把稚嫩的嗓子骄横地喊道：“前面挡道何人，还不快快让开？”

　　邵堂料定说的是自己，便眼疾手快向官道外侧的农田跳去，这一跳恰好将甩来的皮鞭避开，这倒让那挥鞭的小童气恼起来。

　　邵堂不愿与这些人争执，如此大的阵仗，他能躲则躲。

　　抬眸见那小童似乎不依不饶还想教训自己，便干脆沿着田埂向农田深处走去。

　　那站在车头上的小童，正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衫，见邵堂一身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似乎只是个低贱的草民，便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气死我了！”

　　车里立马有人呵斥道：“姜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小童这才收了鞭子，盯着邵堂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

　　邵堂在田埂上站定，等着车队慢慢通过，只是，那载货的牛车后面跟着的一群人却引起了邵堂的注意。

　　这群人被绳索串联在一起，蓬头垢面，乍一看来，似乎是奴隶，但是邵堂眼力极好，当即认出人群里那个虽然满面灰尘却难掩姿容的少妇。

　　这……这不是与凌氏驸马府常有往来的许家长女许晓晓吗？

　　莫非那日老翁所说的“凌氏最后的旧部”，指的便是许家？也即是说，许家也被牵连进来，被灭门了？

　　可是许晓晓怎么混在奴隶堆里？

　　邵堂思虑再三，最后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这一走直走到日暮时分，才赶在守城的士兵关闭城门之前进了城。

　　进了城之后，邵堂不敢再装作是碰巧一同赶路的旅人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

　　他找了家店铺买了点胭脂水粉，躲到一处小巷子里将自己脸上涂抹一番，活脱脱像一个戏班子里演小鬼的。

　　乔装完，这才沿着车队经过的街道跟了上去。

　　终于，当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时，车队在一处王府大院前停下。

　　邵堂刚来繁洲不到一年，并不清楚这四下无人处建着的王府是哪门哪户的，便静静观望，随机应变。

　　他躲进身侧的小巷里，小小的身躯紧紧贴着墙壁，不敢大声喘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好在车队忙着搬运货物清点人马，一时间吵吵嚷嚷地自然也就无人发现躲在黑暗角落里的他。

　　少倾，货车上的青油布被解开，露出里面装填得鼓鼓的粮包。

　　邵堂心中一惊：繁洲凌氏被灭，确实算件异常惊人的大事，不过这事只是局部爆发的小规模冲突，远不至于上升到战乱的层面上。

　　可是，看着这姜氏囤积的粮食，已经远远超过一个王府十年的口粮。

　　这是要做什么？准备发动战乱？还是准备囤积居奇倒卖粮食赚一笔横财？

　　邵堂不得而知。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见到了在人群中瑟缩的许晓晓，瞳孔不由得收缩：这群人到底为什么要将许晓晓混在奴隶堆里？

　　他耐心等待着，等那家丁将粮食尽数运回王府，将牛车也牵至别处安置，这才有人理会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奴隶们。

　　只见一个穿着绿底红花外衫的男子握着一只皮鞭走上前来，他长得不算好看，只是那双贼溜溜的眼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善茬。

　　果然，只见他三步两步走到哪许晓晓面前，以皮鞭抵着许晓晓的下巴，问道：“父亲，这位才女该如何处置？”

　　一个穿着山青色道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穿着紫色外衫的小童，这小童显然就是白日里那个试图鞭挞邵堂的小童。

　　邵堂不由得将身子向外侧了侧。

　　那男人居高临下盯着面容憔悴的许晓晓看了看，随后指了指这座王府门廊下的牌匾，问道：“看到没有，这座闲置多年的王府已经成为我姜府了，你如果还是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许晓晓生来是柔柔顺顺的性子，锦衣玉食里长大，哪里受过此等羞辱，不由得一改平日温顺娴雅的性子，怒骂道：“奸贼！你害我许氏满门，你不得好死！”

　　那男人抬起他的蛇皮靴子抵在许晓晓的下巴上，道：“我也许会不得好死，只是你们已经没命活到我不得好死的时候了！”

　　“呸”的一声，许晓晓淬了口唾沫在那男人的靴子上，骂道，“奸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男人显然恼了，一脚踹在许晓晓心口，道：“要不是看在你爹许峡苦苦哀求的份上，我会让你苟活至今？既然你活得不耐烦了，那我便成全你吧。”

　　男人说着，对那手执皮鞭的年轻男子摆摆手示意，随后抱着紫衫小童，一脚迈进王府，不再过问府门外的事。

　　这座王府地处偏僻的城北角落里，自然也没有什么街坊邻居，于是那男人便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将串联着奴隶的绳索松开，将许晓晓提了出来，随后又将许晓晓的手反绑在身后，叫来随从，取来宝剑，一剑划开许晓晓的外衫内衬肚兜，露出里面雪白温热的女儿身。

　　许晓晓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当即尖叫一声，骂得更加难听了起来。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许晓晓那挣扎不休却无处可逃的可怜样，越发觉得有趣好玩，便叫随从把她就地正法。

　　所谓的就地正法，便是两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将许晓晓浑身上下剥了个精光，准备当着众人的面，将许晓晓最后的尊严彻底摧毁践踏。

　　糙汉褪去了许晓晓最后的底裤，随后将自己的亵裤一扯，一手提着自己的肮脏之物便欺身而上，作势要侵犯许晓晓。

　　在场的奴隶们被这骇人听闻的举动吓得面色煞白不敢言语，他们是奴隶没错，可是他们也是人，是有人性的，他们尚且不忍心看一个好好的士族女子被践踏，可为何同为权贵阶层的姜氏男子却要如此羞辱一个弱女子呢？

　　奴隶们看不下去了，邵堂也看不下去了。

　　许家可是凌氏的至交，凌氏不再了，许氏女子又惨遭羞辱，邵堂便是百般叫自己沉着冷静，却又如何按奈得住？

　　可是，就在他即将挺身而出的瞬间，他的肩膀上忽然传来一个沉重的力道。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已经站着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眼有疾，初愈，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