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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心 ...

  •   邵堂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他痛苦地将脑袋埋进臂弯里,昨夜的种种不断以零星的片段闪现着。

      刀光剑影中,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喊着:“哥哥等等我。”

      风声呼啸中,一个浑身是伤的护卫不断惊呼:“十九郎,你快走!”

      箭矢如雨般袭来,追兵举着火把,人影幢幢,有一把清冷的嗓音命令道:“全灭,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忽然,一枚冷箭袭来,他推开了少女,自己却一脚踩进了凹坑里,失去平衡,倒地不起。

      原来,他之所以头痛,是因为脑袋撞上了地上的石块,想必他这短暂的失忆也是由此而起。

      默然抬眸,他的眼中噙着泪。

      是了,他是十九郎,他是邵氏将军府最年幼的嫡子,年前被过继给舅舅家承嗣,因凌堂听着不吉利,便改名凌琛。

      琛,意为珍宝,舅舅舅母一辈子只诞育了一个女儿,故而,他这个过继过来承嗣的男丁,是他们的珍宝。

      可是,视他为珍宝的人儿,如今又在何方?

      听到没有,老翁说凌氏被灭门了,如此一来,舅舅舅母多半是凶多吉少。

      而眼下,他又与妹妹失散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邵堂又急又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秋日霜寒,他在野外躺了一晚,白天忙着逃命时不觉得,现在,却逐渐发觉到自己不对劲了,他开始发烧了。

      院子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来是老翁猜出了他的身份准备灭口了?

      一念及此,邵堂心中警铃大作,是他糊涂了,怎么可以在这荒郊野外接受陌生人的援手?

      怎么可以明知对方家中尚有长辈在,却不趁着那长辈未曾归来时逃走?

      眼下他手无缚鸡之力,若那老翁诚心暗算他,他又当如何自保?

      邵堂不敢耽搁,环顾一周,悄悄下床,摸到了窗口,但见那老翁正蹲在地上与少年整理着书册,便一再放轻脚步,一点点摸到了中堂。

      中堂点着一根蜡烛,偶有秋风扫进来,便将烛光吹得摇摇欲坠,中堂前面开了两扇门,对着院子,后面开着一扇门,对着未知的野外。

      邵堂心道,繁洲夏季炎热无比,这户人家开着后门实属寻常,无外乎是为了夏季通风降燥,便打定主意,准备看准时机从后门出逃。

      片刻后,似乎冥冥中有上苍的相助,院子里刮起一阵大风,有几缕窜进中堂来,将那蜡烛扑灭。

      院中老翁顾不得再收拾书册,惊呼一声,叫那少年进屋点蜡烛,而他自己,则忙着将院子里晒着的些许谷物收回。

      邵堂抓住机会,冲到后门处,将门栓取下,悄悄逃了出来。

      三生有幸,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出,后院对着的确实是山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逃命要紧,邵堂不敢耽搁,就着月色一点点向未知的黑暗跑去。

      片刻后,邵堂闷哼一声,吃痛倒地。

      脚踝上,一只捕兽夹死死地咬着他的血肉,叫他痛得面目扭曲,险些尖叫出声。

      他试图将这捕兽夹取下,却始终不得其法,反倒是越动被扣得越紧,痛得几乎窒息。

      片刻后,那老翁点着火把,领着少年与狼群出现在邵堂面前,道:“小郎君,你跑什么?难不成怕老朽构陷于你?”

      邵堂痛得面色发白,却咬紧牙关,不肯出声。

      少年见了,怜悯之心顿起,忙蹲下,将那捕兽夹细心解开,随后将地上的邵堂打横抱起,道:“我既说会尽东道主之谊,便定然不会加害于你,你何故惊慌失逃?”

      邵堂不语,少年知他是个闷葫芦,十句话也换不来他一句话,便不再多说,将他抱了回去。

      烧了热水,将钢针反复煮了几遍,少年这才取来白酒白纱,给邵堂缝伤口。

      钻心的痛,痛得邵堂大汗如淋,他死死地咬着少年递给他的木棍,任由少年将他伤口里的铁屑刮下,随后用白酒反复浇了好几遍,才开始起针。

      痛,难以承受的痛,可是,无论如何,他是邵堂,是凌琛,他不能哭,不能呼痛,他要忍着,哪怕到死,也不能丢了士族的气度。

      邵堂将那木棍咬得几近碎裂,额头青筋毕现,愣是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老翁在一旁默默看了良久,道:“倒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只是这苦是你自找的,老朽便是怜惜你,也无可奈何,忍着吧,吃吃苦才能去一去士族的骄矜之气!”

      这话在邵堂听来刺耳极了,士族的骄矜之气?

      没错,京都的士族公子哥们成日里熏衣,剃面,傅粉,施朱,男不男,女不女,还自诩风流。

      然而他邵堂却不是那样的人,他邵堂最爱的是兵书,是易经,是兵临城下阵法的变化推演,是大敌当前策略的变通与调整。

      他决计不是那种游手好闲之辈!

      老翁见邵堂面露不愉,又讥讽道:“看来是被老朽说中了,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言罢,老翁袖着双手,去院子里逗弄一窝刚出生不久的狼崽去了。

      良久,少年终于清理好邵堂的脚踝,细细地缝合了伤口,傅了药粉,又用白纱仔仔细细地裹了几遍包扎利整,这才起身收拾药箱。

      伤患痛苦,他这个临时客串的大夫又何尝不辛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眸瞧了瞧倔牛一般不愿呼痛的邵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真是个古怪的人。不过你放心,有我阿蛮在,便有你一日安稳!你吃点东西好生歇着吧。”

      说罢,从桌上端来刚刚热了一遍的鸡汤,先自己吃了一口,言外之意,鸡汤无毒,这才递给邵堂。

      邵堂红着脸接下,士族之训,受人恩惠必当言谢,只是一个谢字,愣是梗在嗓子眼,半晌说不出来。

      少年见他又在跟自己个儿较劲,觉得好生可爱,便抬手搓了搓他的脑袋,拎起药箱出去了。

      少年来到院子里,蹲在狼窝前,随着老翁一起逗弄小狼崽,道:“祖父,您说,他还有亲人吗?”

      “繁洲多半是没有了。”老翁虽然深居山林,却显然对山林之外的事了如指掌。

      少年闻言不由得好奇:“怎么?”

      “如果祖父没猜错,他定是邵氏将军府年前过继过来承嗣的嫡子邵氏十九郎,繁洲没有他的亲人了,可是京都却有,不但有,还是极其显赫权贵的亲人。”老翁将一只尚未开眼的狼崽反复看了看,随后小心翼翼摸了摸狼崽的眼角,道,“你若是要送他去他亲人处,那便只能是去京都了。”

      邵堂在屋内吃着鸡汤,因院中老翁并未刻意压低声线,故而对院中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他默默下地,跛着脚将碗筷放回桌上。

      他早知道,这位所谓不问朝局的老翁,只是没有找到机会掺和进朝局罢了。

      眼下,若是老翁主张送他回京都,他反倒是不好拒绝了,只是,醉翁之意多半不在酒,老翁所图,究竟为何?

      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是:琳妹与写韵,是否还在那横尸遍野的地方?

      念及此,邵堂便大大方方地跛着脚来到院中,道:“敢问老翁,可曾在林子里见到一个护卫与一个小姑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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