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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伤逝 ...

  •   秦好归沈府的时候,满园都是人,却人人肃穆,没一个人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沈大伯一家,沈四叔一家,还有老太太那边的大丫鬟都过来了。
      她闭了闭眼睛,快步进屋。
      老太太站在床前,屋子里闷得近乎压抑。
      秦好一步步挪过去,伸出手来,低声道:“我……取回了颜夫人的药……”
      老太太只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少奶奶……”冬喜颤抖着声音,“少奶奶……你再看看少爷吧……你……”最后看看他吧。
      沉默不言的少年两颊彻底失去了血色,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乌黑长发整齐的摆放在一侧,长长的眼睫整整齐齐的贴合在一起再也没有张开过。
      秦好胡乱的摇摇头,跪倒在床前,攀着床沿,伸手握着他的手,冰凉的。
      “怎么会……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他说……他一定还能听到……”秦好害怕听到他们说的话。
      这一刻所有人的声音都离她越来越远。
      唯有紧闭着眼睛的少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抓不牢。
      秦好茫然的打开抗生素的瓶盖,凑到沈嘉明的唇边,要给他喂下去。
      可是少年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淡黄的粉末从他的脸颊洒到肩膀,落到坚实的玉枕上。
      屋内低低的哭声一片。
      “为什么……”老夫人面色惨无血色,“老天带走了我的丈夫,儿子,媳妇,连最后的血脉……都不留给我……何其不公啊!!”老夫人惨呼一声,几乎摔倒在地,她身边的春盈连忙扶住她。
      秦好对外界一无所查,只是痴痴地看着沈嘉明:“你张嘴啊,吃了这药,就会好起来了。就没事了。你和我约定今年还要去踏青的……我们再包荠菜猪肉馅的饺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啜泣声。
      不会回来了!骄傲的少年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场春雨。
      从打开的窗沿望出去,是满池残荷,枯枝败叶。
      秦好痛哭得不能自已。
      犹想起八月末九月初的时候,沈嘉明还挽起裤脚跳下荷池亲自为摘了一夏的最后一朵荷花。
      尔后一直到如今,留得残荷听风雨。
      然而沈府明园的莲只是开了一个夏天,就败了。
      等到莲花再次妖娆盛开的时候,已经不会再有一位少年挽起裤脚一脚踏进荷池只为为她摘一朵花了。
      不会再有了。
      “少爷……少爷……”春华哀哀恸哭。
      “少爷呀!”春华凄厉惨呼一声,快步跑起来一头撞在墙上。
      血迹弥漫,她缓缓滑落,眼睛犹看着床的方向。
      少爷泉下孤单,等等春华。

      石崇不管怎么乔装打扮,怎么曲折蜿蜒的逃离,始终不能甩掉秦谦的追踪,宛如附骨之蛆。最让他惊恐的是他发现秦谦根本不着急真正将他成功擒获,而是有意无意的纵他离去。
      石崇明白这种心理,他自己也曾经多次这样戏耍过别人。猫抓耗子一般,让耗子心理完全崩溃。他现在就是那只耗子,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你到底要怎样?”石崇虽然明白他的意图,却仍然难忍崩溃的心情,在一处高崖上质问。
      秦谦远远行来。
      “你曾经对秦好做过什么我就同样对你做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喀拉拉一声巨响,闪电划过天空。
      白光照亮秦谦温和无波的容颜,在石崇眼里,宛若恶鬼。
      “不会的。”石崇舒心的笑一笑,“你能怎么对付一个死人呢?”
      石崇展开双臂向后仰倒,坠下高崖,崖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秦谦迟一步上前,眼看着他坠入湖泊。
      早已待命的属下立即扎入水中打捞起来。
      “想死?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秦谦敲敲铁笼,石崇就被所在一个半人高的铁笼里,腰都直不起来。
      石崇吐出一口水,有些颤栗:“你要做什么?”
      秦谦温和含笑:“我也不知道,不如你期待一下?”

      磅礴的大雨未曾停歇。
      屋内孤灯一盏,冷冷的灯火随风轻轻摇晃。
      入目之处一片洁白,显得冷。
      秦好打开门,步到回廊。
      雨丝斜斜的飘进来,沾湿额发也未曾知觉。
      秦好靠着廊柱,呆呆的远望。
      “沈嘉明,好冷啊。”秦好抽噎着抱住了双臂。
      走进雨里,鬓上的白花沾上了雨滴,在风中微微的颤栗。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只知道有一个地方好痛,好难过,好闷,堵住了。出不来。
      沈嘉明在时,她未曾好好对他,撒谎欺骗和家常便饭一样。等他走了,想对他好已经来不及了。
      木然的站在雨里。
      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滴还是雨滴。
      春雷咔咔作响,一道又一道雪白的闪电划过天空。
      湿衣紧紧的贴在身上,秦好茫然的眨眨眼睛,更多的水珠滑落。
      有人撑起伞跑到她身边,柔声劝慰:“小姐,不要太难过了……”
      她一把把那人推远,连同伞一起推倒在地上,厉声道:“滚!”
      那人咬咬嘴唇,并不走远,也同她一起孤身伫立雨中。她是云往。
      小姐一定非常恨她。可是她还做了更多的足以让小姐恨死她的事。
      茫然无措的伫立雨中,不知过去了多久。
      秦好迷迷糊糊只觉下腹一阵绞痛,来得如此剧烈。她蹲下身去,按压着腹部。
      云往上前来,却被秦好恶狠狠的眼光逼开。
      云往咬唇,退开几步,唤来云归。
      云归惊呼一声:“小姐,你来月信了。”
      秦好茫茫然的看着云归手上那一缕红痕被雨水慢慢冲淡。
      回望冰冷凄清的灵堂,秦好失声痛哭,跪倒在地。
      沈嘉明,我们约定的那一天到了。
      我长大了,是女孩子了。
      你醒醒啊,回答我啊。
      大雨滂沱的夜,少女的初潮不期而至。
      可是与她约定等她长大的少年却紧紧的闭着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安静祥和的沉睡在冰棺里,再也醒不过来。

      颜夫人揭开风帽走进秦府,一边走一边询问:“什么情况了。”
      秦衡哽住:“你自己看吧。”
      娉娉仰躺在床上,手脚均被缚住,口角不停的渗出血来,身下裙摆已经完全被血濡湿。
      颜夫人摸一把血迹,粘粘的,滑腻腻的。
      颜夫人果断道:“去烧热水!她要生产了。”
      崔汝芳呆呆的站在原地。
      颜夫人怒斥一声:“你没听见吗?”
      崔汝芳含泪向秦衡:“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秦衡嘱咐着人下去烧热水,一边回答崔汝芳:“如果我不绑着她,她就会寻死。”
      颜夫人冷哼一声:“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现在开始,你听我的,才是救她以及孩子的唯一办法。”
      听到孩子两字,手脚被缚的娉娉极力的挣扎起来,口中虽然被塞了布巾,但仍然能听见隐隐的“我不生!我死也不生!”的话音。
      崔汝芳不忍的别过头。
      颜夫人话音快速的嘱咐:“去拿银剪子来,一定要热水滚过的。还有崔汝芳,回去拿我的药来,左手一和右手三两个抽屉里的全拿过来。”
      崔汝芳利落答一声是跑出去了,临走不忘瞪了秦衡一眼。
      秦衡虽然莫名其妙但眼下显然顾不了这么多了。
      滚水送到,颜夫人烫过剪子,剪开了娉娉被血水打湿沾在一起的裙摆。她要秦衡出去,秦衡什么话也没说,坚决的摇了摇头。
      颜夫人洗过手后做了检查:“孩子并不足月,现在是因为外力临产,就好像未成熟的瓜被人为扯落一样,肯定会很困难。”
      秦衡忧心的看一眼满头是汗的娉娉,问道:“小娘你一定有办法。”
      颜夫人舔了舔嘴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我只能尽力。”
      崔汝芳跑得气喘吁吁的送来了药。
      颜夫人仔细辨认,拿出一瓶让她给娉娉服下。
      甫一取下布巾,娉娉就喝骂道:“你们都走开!我不生这个孽种!走开啊!”
      崔汝芳要喂她药,她就左躲右闪的躲着不吃。
      崔汝芳生气的掰过来她的脸,强制喂下,也骂她:“你给我安分一点!不管秦衡怎么样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你是她娘!你要学你旁边那个生下女儿十几年连面都不见一次吗?不对,你连生都不想生!”
      颜夫人挑挑眉,不自觉道:“管我什么事……”
      崔汝芳小光头霸气全开瞪她一眼,颜夫人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宁娉被一通骂得晕头转向只剩下喃喃道:“我不生秦衡的孩子……我不要秦家的种……”
      “这个孩子也同样是你的啊,傻姑娘。”崔汝芳悲天悯人起来连头顶都闪亮亮,“你已经无父无母,再没有别的亲人,拿什么来延续你的血脉?”崔汝芳摸摸她的肚子,“就是他啊……”
      “我不……我不……”宁娉低声啜泣,却已经不再挣扎。
      宁娉胎里奔波劳累,又心情抑郁,不足月就临产,这个孩子在母亲体内分外顽强,折腾良久也不肯落下。
      颜夫人决然道:“汝芳,你带秦衡出去。”
      秦衡尚且反对中,就被崔汝芳一把拎了出来。
      秦衡不由对崔汝芳刮目相看,上次见她时她尚且是一副痴迷的模样星星眼低低看着自己,今次再见就已经强悍如斯了。
      虽然如此,他仍然焦心地看着屋内。
      崔汝芳爽朗道:“以后,和娉娉姑娘好好过下去吧。”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般,“我不喜欢你了。”
      坦率一如既往。
      秦衡回身,亦回以一个大大地笑容,摸摸她的光脑袋:“你会遇到最合适你的人,崔汝芳很好。”
      崔汝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也这么觉得。”转头向屋内,忧心地祈祷,“希望娉娉姑娘和你们的孩子都能熬过这一关。”
      此刻屋内,颜夫人再探过之后严肃道:“宁姑娘。我姓颜,我是你的接产人。”
      宁娉娉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我怀疑你的孩子在肚子里是个横位,你很有可能无法生下他。倘若继续耗下去,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死去。”
      “那……怎么办……”大概是她的严肃也影响了宁娉娉,她不自觉的接话道。
      “我要给你做剖腹产。”颜夫人正色,“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做这个手术,你很有可能会死。”
      宁娉娉精神恍惚,似哭似笑:“剖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颜夫人闭了闭眼睛。
      颜博士,多久没有动过手术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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