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90、第 90 章

　　而此时的沈府一片愁云惨雾，既无力也无心参与到这些政治漩涡里去了。
　　沈嘉明自从断腿后一直高烧不退，秦好每天都要拿银剪子为他剪去伤处新生的腐肉。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也情绪低落，多次问过秦好他是不是要变成残废了。秦好回答他：“怎么会？”但他并不相信。
　　事实如此，断腿处的骨茬血供不良，断腿以下的部分已经青紫干瘪下去，疼痛与感染每天都在折磨着他，新生的腐肉恶臭扑鼻，大碗大碗的汤药灌下去也对他的伤势没有任何进展。
　　现在已经不是残废不残废的问题，而是他已经有性命之忧。没有一刻摸他身上不是滚烫，他时常神智不清的颤栗，嘴唇病态的苍白，两颊却火一样的嫣红。
　　秦好不明白，在现代一瓶抗生素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到了古代就会变成要人命的可怕疾患，她虽然不懂医学，但也知道他是伤口感染导致的这一系列病痛。
　　当沈嘉明的清醒时刻越来越少，当他的生命一步步走入倒计时。
　　秦好将巾子浸入冷水里，拧干温柔的放在他的额上。
　　沈嘉明短暂清醒：“好好……”
　　秦好微微笑道：“我在。”
　　沈嘉明说不出话来，疾病与痛楚已经将他折磨得脆弱不堪。
　　“会好起来的。”秦好摸摸他的脸颊，眼眶有些湿润。
　　“我们都知道……不会了……”
　　“怎么可能……你才十六岁……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好好……回秦家去……”断断续续的病中他也听闻了关于新旧更替的那些政治事件。
　　“我不。”秦好倔强。
　　“你听我说……”沈嘉明喘口气，眼神难得的清明，“奶奶……不会顺从太子……沈家独木难支……”
　　秦好决然的摇摇头，那些她都明白，并不需要他讲：“我不。”
　　“乖……别任性……”沈嘉明温柔的注视着她，想抬手碰碰她都已经没有了力气。
　　秦好终于带了哭腔：“你这个笨蛋……笨蛋……是我害得你这样的啊……如果不是我心急要诱杀萧放也不会害得你这样……”
　　“嘘……”沈嘉明轻声。他看着秦好，神色清明，好像他一直都明白。
　　秦好泣不成声：“你这个傻子……为什么那么死忠于方存忠……我们查过，沈国公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你的父母也是因为发现此事被灭口……为什么……为什么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只能查明真相……却不知道……我爹临去前嘱托我一辈子效忠圣上……他虽生性多疑……但对沈家……知遇之恩……”沈嘉明咳嗽了两下，吐出指甲大的一块血块。
　　秦好伸手擦拭干净，抽泣得无法自抑：“一家子傻子……愚忠！！”
　　秦好拭去眼泪，决然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匆匆离去，徒留沈嘉明徒然的伸伸手。
　　“冬喜，拿纸笔来。”

　　云往自从同云生成家后，就不住在沈府了，小两口在西坊赁了一间院子，与沈府相隔不远。
　　秦好直奔而去，吃了个闭门羹，云往隔着门脆生生道：“小姐，云往知道你为何而来，但云往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这违背了秦家的利益，与云往自幼受到的训练相悖。”
　　“我是主，你是仆，我要知道什么你就该听令告知于我。”秦好有些恼怒。
　　“小姐忘了，云往的主是整个秦家的意志，而不是小姐的个人意志。恕云往不能服从命令。”
　　秦好哭着捶门：“你开门啊！告诉我颜夫人在哪！我要找她！你开门！别逼我恨你啊！”
　　杳无音讯。
　　秦好越捶越轻，无力的滑落到地上，倚着门痛哭失声。她不是不明白对秦家而言方氏旧臣斩草除根最好。只是不能接受那个斩草除根的对象是沈嘉明。曾经言笑晏晏努力尽自己所能保护过她的沈嘉明。
　　她该怎么办？当现有的医疗手段完全救不了沈嘉明的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颜夫人。云往曾经说过，那时她在东厂密牢中受刑出来，发烧到神智不清，是颜夫人送药救回了她，所以颜夫人掌握着超越时代的技艺，她能救沈嘉明。
　　可是颜夫人根本不愿意见她。
　　“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秦好低声喃喃，抱膝蜷坐。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是坐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人信步而来，一撩衣摆坐在她身边，“通往目的的道路有很多，你眼前就有一条。”
　　“我不会求你。是你诱他来才让他受伤。”秦好狠狠的瞪着他。
　　萧放神色坦然：“没错，是我。可是你这话讲得不公平，倘若你不动诱杀我的心，也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所以你与我，是人各一半的责任。”
　　秦好没有心情和他贫：“你有办法见到颜夫人？”
　　萧放点头：“不止如此，她还欠我一份药。”
　　秦好眼睛亮一亮，又暗淡下去：“她不会守约。她想杀了你。”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萧放神情自若。
　　“你不会白白帮我，你要什么条件。”秦好沉吟片刻。
　　“老规矩，一个条件你答应我就行。”萧放伸出手指摇啊摇，神情极具诱惑，“我猜你也应该能搞定颜夫人，你们毕竟母女连心。”
　　秦好思索片刻，有些苦恼：“我不想答应你这样未知的条件。”
　　“你可要想清楚了，沈嘉明等不起。”
　　“你也很急，你同样等不起。”秦好反驳。
　　萧放自在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急。在等你同意的时间里，萧某随时可能身首异处。”萧放的笑容慢慢扩大，“可是萧某截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
　　秦好冷哼一声：“你若是舍得死就不会一直缠着我了。”她立起身来拍拍裙子，镇定道，“你说得没错，你急我也宽泛不到哪里去。偌大上京，也只有你肯帮帮我，就算与虎谋皮又怎样？我答应你的条件，随时都可兑现，现在带我去找颜夫人。”
　　萧放爽朗大笑也立起来，赞赏道：“萧某没有看错，秦小姐果然女中豪杰！”
　　去的路上，萧放曾问：“为何颜夫人是你的亲娘，你也只是称呼她为颜夫人呢？”
　　意有所指。
　　秦好淡淡道：“从我出生起，我从未见过她，我对她没有半分感情，带大我的人是我的哥哥们，娘这个字对我而言实在是一种奢侈。”
　　萧放摸下巴。
　　到一处宅院前，摊手：“到了。”
　　秦好深呼口气：“希望她还住在这里。”
　　“叩叩叩……”秦好鼓气勇气敲门。
　　门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在南姜北姚交界处，肥水之畔。宁则雨和宁娉娉两人一个残废一个孕妇，想要雇船南下，船主看了看他们都为难的摇了摇头，女人生产最是污秽，他们害怕宁娉娉生产在他们的船上。
　　价格一加再加，有一位船主提出不带宁娉娉只带宁则雨过河。
　　宁则雨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家姐姐，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宁娉娉已经果断答应，她推着宁则雨：“雨弟，你先过去，等我生产完我再去找你。我一个人就算是他们追上来也不要紧，秦衡不会害我性命。”
　　宁则雨犹豫着被她推上了船。
　　宁娉娉遥远的挥着手绢，目送他进入江心。
　　然后船只缓缓地，沉没。
　　宁娉娉张大了嘴。
　　因为无法呼吸而深深的喘气：“雨……雨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