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76、第 76 章

　　十一月十五，南姜军和北姚南军在房州幽州数度交战，双方各有胜负。
　　南姜领军的是北姚的老熟人萧放，北姚将领则是太子的妻兄顾整，督军的是太子淮心。
　　北面的蛮族军队一直按压不发，叫人摸不着头脑。
　　北姚一直释放着和谈的信号，两面开战对北姚极为不利。
　　十二月初四，北蛮同意和谈。
　　十二月初七，南姜同意和谈。
　　三方约定和谈地点在上京。

　　十二月十五。
　　天气越来越冷了。
　　秦好呼着气在手上，云归给她揣了个手炉，秦好紧紧抱住。
　　云往掀帘子进来抱怨道：“眼下不知道怎么回事，菜是越来越难买了。今儿我出去竟然只有几家小贩，而且要价好高，比往常贵一倍的价格还有多呢。”
　　通货膨胀的恶果正在一步步体现出来。
　　秦好拢手望着窗框外，闭上眼睛：“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云往整理了一下：“小姐不是说今天姑爷回京吗？”
　　秦好低低“嗯”一声：“收拾好了吗，走吧。”

　　到青阙玉楼前，云往扶着秦好下马车。
　　秦好拢紧手里的手炉，转目四顾，青阙玉楼对面两家不大的钱庄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孙掌柜一早就接到消息她会过来，早早的就在门口恭候着，此刻见小姐到了，十分恭敬地过来迎接。孙掌柜见她看钱庄前的队伍，自觉地解释道：“眼下快到年关用钱的人多，大家都排着号子来取银子，可钱庄却不知怎么的弄了个限号，每天只给一定人数的人取银子，这几天每天都有人在钱庄门口快打起来呢。”
　　秦好默默不语片刻，低声道：“大概是因为今年粮食减产的关系吧。”
　　从秦好甫一下车开始，就有人认出她来，竖着耳朵想探听些内幕消息，此刻两人低低几语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人听到了耳朵眼里。
　　秦好跟着孙掌柜一步步走进青阙玉楼，慢慢到四楼。秦好环视青阙玉楼内，二三楼的帘子放下的也并不多，不知道是受了市场的波及，还是大家都耳聪目明听到了风声。
　　秦好低着头，有些喟叹般问道：“孙掌柜，你的家小…”
　　孙掌柜笑了笑：“小姐无需担心。”
　　秦好轻轻蹙眉：“辛苦你了。”
　　青阙玉楼是除了祭天台之外的京城里面的最高点，俯瞰京城。
　　秦好捧一杯香茗，独自坐在露台。
　　风卷起她耳后长发，温柔的轻抚，西边地平线相接的地方一片浓云随着冷风慢慢的飘转过来，覆盖京城天顶。
　　秦好捋一捋鬓发，垂下眼眸：“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往掀帘子进来，秦好问道：“来了吗？”
　　云往摇摇头：“好像还有一会儿。”
　　秦好眯了眯眼睛：“南门外好像有一队队伍过来了。”
　　南门外，一骑红尘伴硝烟，偌大的红底黑边大旗，上绣一只黑鹰昂首作嘶鸣状，须发怒张，鹰目炯炯有神，端的是桀骜跋扈。
　　秦好拧了拧眉。

　　为首者驭神俊黑骑，着白底红边大氅，长风猎猎卷起他的袍袖。长眉入鬓，眼角斜飞，鼻梁挺拔，嘴唇薄削，是一副刻薄冷漠相。
　　快到城门前时，守城的士兵立起长戟大声呼喝。眼见着快撞上锋刃，一马当先的白衣人立马嘶鸣，停在了刀锋不远处。
　　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声音低低的，好像带着某种磁性共鸣：“南姜萧放。”
　　守城士兵哗然，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不知不觉竟然就放下了长戟让他打马入内。

　　其实秦好的位置只能看见大旗和一点黑点，根本瞧不仔细，她仍然猜测着：“红底黑鹰旗，好生眼熟。”
　　回想了许久，云往才恍然大悟道：“黑鹰旗！那不是南姜萧放的黑鹰军？！”
　　秦好浑身震一震，不由自主的立起身来，遥遥相望着萧放的方向。
　　萧放似有所觉，亦抬身望过京城最高的青阙玉楼方向，那里依稀有着一道浅粉色身影遗然独立。
　　萧放眯了眯眼睛。

　　秦好转头，底下人来报说沈嘉明已经快到城门外了。
　　秦好整衣肃容，乘车赶往北门外，在沈嘉明进城之前与他汇合了。
　　凛冽的少年头戴紫金冠，剑眉星目，白皙的皮肤粗糙黝黑了不少，不变的是眸中一如既往的坚定与骄傲。
　　远远看见秦好，沈嘉明露出神采飞扬的笑容，志得意满地勒停了马匹，前蹄高高扬起，正停在秦好跟前。他俯身向秦好伸手：“来。”
　　秦好展眉一笑，抓紧他的手，一脚踩在马镫上，借着力道翻身上马。
　　沈嘉明一把环住她，扬声大笑，再次驭马快步进京，所过之处无不欢声笑语，处处喝彩。
　　秦好骄傲的笑笑，背靠着沈嘉明。
　　沈嘉明将她揽得更紧，灼热的气流呼在秦好耳后，沈嘉明没有多说，将她放在沈府门口，用力握紧她的手片刻，眉眼温柔含笑：“等我。”
　　秦好痴痴地看着他：“好。”
　　沈嘉明这才离去进宫复命。
　　云往和云生过了一会儿才赶上，云往下马车抱怨道：“姑爷跑得真快，叫咱们追都追不上。”
　　秦好眯着眼睛甜笑：“云往，准备锅吧，今晚咱们吃涮锅，热热闹闹暖暖和和的。”
　　云往清脆应一声。
　　差人去请过老夫人，老夫人说她在年轻人就不自在，让他们自己吃就好，不必管她。

　　此刻，太极殿内。
　　皇帝阴鹫的看着萧放：“没有想到萧将军竟然亲自前来和谈，实在是让朕始料未及啊。”
　　萧放大笑：“天下间还没有我萧放不敢去的地方呢！”
　　两人针锋相对，其间似有电流隐隐流过。
　　殿外内侍来报：“昌平侯沈嘉明在殿外等候。”
　　“既然北姚皇帝陛下还有别的事，那咱们就改日再谈。”萧放极为不把北姚皇帝方存忠放在眼里，一抚袖自行离去。
　　方存忠冷哼一声。两人从十多年前开始就是老对手了，十余年前前朝帝后求助方存忠收复南北，那时方存忠就已经是前朝皇帝一手提拔的抗北名将，而彼时的萧放不过只是十五六岁的黄口小儿而已，竟然出乎意料阻击大败方存忠于肥水，令方存忠大吃一惊。

　　太极殿外。
　　萧放与沈嘉明错身而过。
　　恍惚中，沈嘉明听到低低一声喟叹：“昌平侯啊……”
　　沈嘉明疑惑着回头，身后萧放已经走远。
　　沈嘉明进殿，跪拜后，皇帝从台阶上走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亲自扶起他：“嘉明，回来了？”
　　沈嘉明点一点头。
　　皇帝开怀笑道：“你回来朕就又有了左臂右膀。告诉朕，北军怎么样了？”
　　沈嘉明言笑：“很好。”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那就好。”皇帝复又低语几句。
　　沈嘉明的笑容慢慢淡下去：“好。”

　　沈嘉明从门外进来，秦好主动起身濡湿了巾帕轻轻的给他擦手擦脸。
　　沈嘉明离她很近，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细腻柔软的肌肤，乌黑的鬓发，发上白玉云纹玉簪在乌发里露出小小的一点头。
　　沈嘉明伸手碰碰玉簪：“带上了。”
　　秦好低着头“嗯”一声，眉宇间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沈嘉明伸手紧紧抱住她。
　　发香萦绕满怀。
　　秦好娇嗔道：“沈嘉明你怎么啦？”脸上红霞飞了满天。
　　“想你了。”很轻很轻的声音。
　　抱了一会儿，沈嘉明松开：“吃饭吧。”
　　饭间沈嘉明频频夹菜给她，秦好捧着肚子夹回去，撒娇道：“沈嘉明，别给我夹了，我吃不下了。”
　　沈嘉明笑笑：“天气冷，多吃点。”
　　秦好微微拧了眉：“沈嘉明……”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几声惊呼声打断，秦好循声望向门外。
　　云归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进来，带着哭声喊道：“小姐……”
　　门外进来的人青衣圆领蟒团纹袍，面白无须，身后一字排开一排黑鱼服侍卫，人人刀剑出鞘，映着日光，亮得秦好眯了眯眼睛。
　　秦好垂下了眼睛，神色平静。
　　那人尖细嗓音，一字一句拖得有些长：“沈秦氏，现怀疑你与逆党秦氏有关，请你配合咱家去东厂叨扰几天。”
　　秦好浅浅一笑：“好。”起身准备同他离去。
　　云往左右四顾，神色有些慌张：“小姐……”不知不觉上前一步。
　　黑鱼服侍卫也上前半步。
　　“如有违抗，当场格杀！”尖细嗓的黄门内侍眯着眼睛瞧着她们。
　　秦好向后微微挥挥手，带着浅淡的微笑：“不会的，公公，我会好好配合的。”
　　从黄门内侍进来的时刻开始，沈嘉明就沉默地坐着不发一言。
　　秦好转头对他浅淡一笑：“嘉明我去了，不要担心。”顽皮般眨眨眼睛，“不要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哦。”
　　沈嘉明不自觉地起身，有些徒然地伸伸手：“好好……”
　　“嗯。”
　　底下的侍卫想催促，却被黄门内侍阻止。
　　“你过去……”沈嘉明哽了片刻，“好好同他们说，他们不会为难你。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秦好有些艰难地弯了弯唇：“嗯。”
　　沈嘉明想坚定的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别怕，我会保护你。”却最终没有办法说出口。
　　秦好目光轻柔地黏在他身上，好像在说“没关系，我都明白。”，明白他的难处，也明白他的立场。
　　秦好转头决然道：“走吧。”

　　上京城里变故陡生，掀起一片阴翳风暴。
　　圣上突然下旨称秦氏一族涉嫌“里通外国”、“罪涉前朝”、“欺上瞒下”，并且与前些日子的“千钩赌坊”案也有关联，零零总总竟有超过十项罪名。
　　全副武装的两厂一卫全城搜捕与秦家有关的族人，却一无所获。用条木撞开紧闭的秦府包金大门，里面空无一人，所有主人仆从俱消失一空；秦家的玉器铺、货行、粮油行都已经在数日前纷纷秘密易手他人，秦家给出的价格优厚，唯一的条件就是招牌不换，因此现在的店铺虽然还是打着秦家的招牌，其内里早就换成了旁人在经营了；秦衡亦悄无预兆的消失，连朝夕相对的娉娉也不知他何时离去。
　　上京城中厂卫四处搜捕，与秦家过往甚密者无一不被抓捕投入密牢，多家商铺受到牵连关闭，半年前秦好出嫁时转到手中的绸缎庄酒坊等也被一一查封。
　　上京城里呈现出一种万物萧条的冷清感来，走在街上陡瞧不见几家开门的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