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68、第 68 章

　　沈叔其处变不惊。
　　秦好继续道：“可是我见她过得不好呢。扫地擦桌砍柴点灯，连沈府内奴婢都不如，庵里随便一个师傅都可以对她大呼小叫随意欺侮。”
　　沈叔其眸光沉沉：“我知道。”
　　秦好伸手在桌上画了一个圈儿：“我也知道老夫人一定允诺了你条件，要你同她一起诓我入局，想要一网打尽秦家人。她画了个饼，如同我现在画的。”秦好歪歪脑袋，微笑着张开嘴做个咬的姿势，“可是这个饼，你真的能吃得到吗？秋姨娘又吃得到吗？她愿意吃吗？为什么不想想秋姨娘如今的处境都是因为谁呢？是谁害她跌到谷底尝尽人生凄苦十余年再许诺她爬出来呢？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儿你们也要甘之如饴吗？”
　　秦好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摇了摇：“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的哦。谁让我跌倒我就让谁也摔进泥水里还要踩着他，让他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沈叔其终于开口：“我不认为你有同沈府较劲的资本。”
　　秦好遗憾似的摇了摇头：“有没有资本，那得试过了才知道。”
　　沈叔其不上当：“你只是试试却要把我也拉上船，如果你失败我也万劫不复，这种赌博风险太大。”
　　秦好并不生气：“为什么不赌一赌呢？至少还有五成机会成功。如果你不赌一赌，你们母子永远都是老夫人的脚下贱泥，放不放过你们还要看她心情好不好。”
　　沈叔其没有说话。
　　秦好也气定神闲，端起茶盏轻轻抿一口。
　　沈叔其轻笑一声：“你今日邀我来是笃定了我会答应的吧？”
　　秦好并不隐瞒：“只要你看到字条肯来，那么我就成功了。”
　　沈叔其反问：“如果我看到字条，拿给了老夫人，设局在此呢？”
　　秦好摇摇头：“那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秦家的地方，沈家还没有这个能力。”
　　沈叔其不死心：“那我不答应你呢。”
　　秦好抿嘴微笑不答话。
　　沈叔其讽刺笑一声：“看来我今天不答应是决计走不出这道门了。”
　　秦好微笑问道：“那么四叔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你要我做什么？”沈叔其问道。
　　“很简单的。老夫人交代你什么，你如实告诉我就可以。”
　　沈叔其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什么时候救我娘？我一刻钟也不愿意她在那个破地方多呆。”
　　秦好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板：“我自有计划，但眼下尚且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倘若计划顺利的话，不出半年，你们母子都会有自由身。”
　　沈叔其讽刺似的冷笑一声：“也许是身首分离也不一定。”
　　秦好眯眯笑，眼睛弯弯好像狐狸：“那也没有办法了呀，谁叫你上了我的贼船了呢。到那时候最多我陪你一起身首分离而已。”
　　不成功则成仁！两人都明白这个意思。
　　秦好提裙子行个礼：“还劳烦四叔坐一坐，我得先出去一阵子你再出去哦。”
　　沈叔其知道盯着她的人现下并不少，了然点头。
　　出来坐进马车里，云往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后面：“今日好像换了人呢。”
　　秦好什么也瞧不见：“换了什么人？”
　　云往眯了眯眼睛：“好像是两厂的人。”
　　秦好惊讶了一会儿：“怎么还带升级的呀，从前不是沈府的府兵么？”
　　云往猜测：“大概是在他们眼中小姐的分量变重了。”
　　秦好愁眉苦脸：“越发不方便了。云往，从前你夸口说打沈府府兵一个顶十个没问题，现下换了人，你还能一个顶十个吗？”
　　云往红着脸：“可能是他们一个顶我十个…”
　　“哐当”一声秦好倒在马车里，云生在外面扑哧一笑。
　　“两厂现在是谁负责来着？”
　　“总都督是圣上身边的卫公公，具体管事的却是他姐姐的儿子石崇。”云往回忆道。
　　秦好爬起来盘腿坐着，用手支着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小心思小阴谋诡计都没有作用，这就是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情况——上京城牢牢的被圣上的两厂一卫把持在手中，想要不受控制就必须得有能同两厂一卫较劲的实力，而目前显然是没有的。
　　几日后的某个夜晚，开棺验尸的结果送到了秦好手中。仵作果然从腐尸的顶囟中找到了比筷子头还细的一道伤口，测量过后发现竟然有两寸三分长。李家的人当场便哭骂起来，跟随送信的人一同到了上京。李家虽然不比沈府位高权重，但在凉州也算是名门望族，在京中也有不少权贵旧识，再加上秦福暗中授意言官相帮，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使得圣上包庇不得沈家，刑部、大理寺上沈府拿了沈璧月，以及其贴身丫鬟春燕。几番拷问之下，春燕便招认了凶器青铜团鸾烛台的下落，在凉州李府外一处深井中。
　　等待最后结果的间隙，老夫人求得恩典入刑部大牢见了沈璧月一面。
　　沈嘉明扶着奶奶颤颤巍巍的走过冰冷阴森的一间间监狱，沈璧月的监牢在拐角尽头处。初初看起来，地面整洁干净，房内一床一桌，床板上铺着深蓝色的被褥，桌上摆着一只青花茶壶和两只杯子，沈璧月衣冠整洁，除了憔悴了些，并没有什么大碍。沈伯礼官拜刑部侍郎，底下的人多少也会照看着些沈璧月。
　　沈璧月见老夫人来，疾风一般大跨步到监牢边，重重跪下，双手使劲的握着铁栅栏，痛声哭泣：“娘！救救我！救救我啊！”
　　老夫人从鼻子里叱出一声：“你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沈璧月连连碰在铁栅栏上，额头磕得通红，满面鼻涕眼泪：“娘！救救我啊！我不想死！都是秦好那个贱人！”沈璧月瞪大了通红的眼睛，手舞足蹈，俨然这几天受到的刺激让她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是秦好翻了我的案底！她记恨我拿了她两千两银子！”
　　老夫人冷冷的：“那也是你自己做的不谨慎。”
　　沈璧月嚎哭着坐在地上：“娘！当初我回门省亲，是你说过得不好就干脆早点解脱的！是你啊！”
　　老夫人怒喝一声：“住嘴！”她有些后悔自己这最后的怜悯，“我从来没有说过让你杀夫！我只是劝你和离！”
　　沈璧月用力想把脸挤出栅栏，显出怪异又可怕的样子，通红的嘴巴，充血的眼睛，诡异的神情：“娘…救我出去啊…否则我就说是你指使我干的哦…”
　　老夫人厌恶的垂下了眼睛：“害你入狱的人是秦好，保你在狱中衣食无忧不受酷刑的人是我，可你却半点是非分辨都没有。”老夫人冷冷的看她一眼，“既然你这么没用——那就去死吧。”
　　不再多话，老夫人就着沈嘉明的手离开。
　　“啊啊啊啊啊——”沈璧月凄厉又绝望的哭喊声震破了整个刑部大牢，但又很快淹没在其他的痛苦呼声，喊冤声，惨叫声中。
　　“咳咳…咳咳…”老夫人不得不停下来倚靠在石墙上。
　　长长长长的青石墙，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尽头。这是刑部大牢的深巷，两侧的塔楼上每隔一丈就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值守，如果有人胆敢越狱，疾弓劲弩绝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这长长的深巷。
　　老夫人倚靠在城墙上剧烈的咳嗽。
　　沈嘉明担忧的看着她。
　　“咳咳…咳咳…沈璧月不能留了…”老夫人慢慢喘着气，“这蠢才若是早告诉我秦好知道了这事，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虽然杀夫之事是沈璧月自行谋划，可是沈家到底是帮凶，帮着夺走了李家的嫡长孙，追究起来未必能善了。”
　　老夫人阴阴的冷笑两声，间杂着咳嗽：“我竟然还是小看了那小姑娘，不知不觉竟然被将了一军。”
　　沈嘉明亦喟叹：“我也十分惊讶。”
　　老夫人严厉的看着他：“从儿，事到如今你还要心慈手软吗？你老实告诉我，你同秦好，是不是至今未有夫妻之实？”
　　沈嘉明沉默了片刻，挣扎着闭上眼睛点点头：“是。”
　　“心慈手软，如何堪当大任？”
　　沈嘉明忍不住辩驳道：“奶奶，此种行为太过卑劣…”
　　“何为卑劣？你难道同她不是夫妻？若秦家覆灭，是我沈家给她一处安身之所！是我沈家免她颠沛流离！你对她仁心善手，她有没有念及你一分？沈璧月可是你亲三姑！”
　　沈嘉明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戳破掌心。
　　“是，奶奶。”
　　秦好不知危机袭来，犹自斟酌着棋局。黑子一点，白子边角尽毁，秦好沉思一会儿却展颜笑道：“想弃卒保车？那还得看我乐不乐意。”
　　沈嘉明深夜返府，落下满身风霜。秦好本来已经睡下，见他回来自动的挪了挪点地方给他，拨动着床柱上的银制香薰球，一个人也玩得起劲。
　　沈嘉明魂不守舍的洗漱过后，换了干净衣裳半靠着床靠，两眼空落落的发着呆。
　　秦好的视线从香薰球转到他身上，挪了挪，伸手环住他的腰际，抬脸看着他：“操练很辛苦吗？”
　　沈嘉明眼眸低垂，正落到她身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怎么啦？”秦好眨了眨眼睛，坐起来一点懒懒的靠着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要不要说给我听听？是不是三姑的事没办法解决？”
　　沈嘉明弯下脖子靠在秦好的肩膀上，疲惫劳累。
　　呵气在秦好的肩膀上，秦好痒得厉害，却强忍着一动也不敢动。
　　“你喜欢我吗？好好。”沈嘉明闭着眼睛，手臂收紧一点把她整个圈进了怀里。
　　秦好难为情的磨蹭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回答：“你不讨厌的时候，喜欢的。”
　　沈嘉明轻轻笑一声：“你多滑头，从来不肯正面回答我，一定要加个条件。”沈嘉明睁开眼睛，掰过秦好的身子，对她眨下眼睛，好像放电：“那现在我讨厌吗？”
　　秦好呆呆的回答：“不讨…”脸颊“哄”的充血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额头顶，秦好反应过来，急促的“啊”了一声，又羞又气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露出大半截身子和小屁股，好像鸵鸟似的顾头不顾尾。
　　沈嘉明轻笑着拍拍她的小屁股，轻手轻脚的推了推，让她身上都盖上被子，自己则滑溜的一下钻进了被窝。
　　明天再说吧。沈嘉明闭上眼睛。最后一次纵容自己，纵容她。
　　秦好温柔的靠在他的臂弯里。沈嘉明一定很难过吧。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和自己装作一无所知自己所做的所有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