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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秦衡加冠那日,秦好一大清晨就起床梳妆。天青色薄如蝉翼的软纱褙子,搭配藕荷色抹胸百褶长裙,裙脚细细的绣着百花纹,素色一身又凉快又清新。对镜描上修长自然的远山眉,两颊轻扫茜红胭脂,不点唇不施粉,少女特有的饱满年轻白皙肌肤就让她显得自然可爱。挽起如云长发,秦好想了想,想簪起沈嘉明送的那支簪子,却发现怎么找也找不见。
      所有首饰抽屉柜子都找过了。秦好停下,云往不解道:“别的都没不见,就侯爷送的不见了?会不会是新来的云归手脚不干净拿了?”
      秦好摇摇头,云归虽然是新买的没错,但是哥哥暗地里知会过,是他送来的人。何况箱子里值钱的首饰多的是,没必要拿沈嘉明送的那支。
      秦好舒口气:“算了,等下出去重新做一支一样的回来吧,让沈嘉明知道了哪支都不掉,单掉他送的那支,他会不高兴的。”
      正巧云归进来,云往就支使着她去院子里摘几朵新开的蔷薇用来簪发。
      粉白浅红的月季簪在鬓边,发髻插了一支缀着长长珠链的珠钗。秦好对镜自照良久,又取下一朵蔷薇,方满意道:“走吧。”
      云归张大了眼睛:“不等姑爷啦?”
      秦好抿嘴一笑:“沈嘉明同四哥同在一处点卯,下了朝自然就一块过去了。”云归做事挺仔细的,可到底年纪小,有时候有些呆呆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秦好叹口气,还是茉莉好啊。
      想到这里,秦好就暗自将她和那支遗失的簪子联系了起来。明明去的时候在庄园卧室的桌上,回来云往收拾东西就没有了。她那屋子除了沈嘉明和云往就没人进去过,难不成真是茉莉拿了?她拿沈嘉明送的簪子干什么呢?
      秦好在马车上一路都在回忆往昔种种。
      直到云往轻轻敲敲马车壁才清醒:“到啦,小姐。”
      秦好回神:“这就到了。”
      云往先下车,为秦好撩起帘子,秦好躬身下了马车,立在秦府前。
      这是京城里第三个“秦府”。本是前翰林编修刘广大人的宅子,后来刘广大人调职去往溧州,这宅子便被大哥和刘广约定留下来给四哥做暂居的府邸,从四哥进京开始就一直在翻修,扩建,现在勉强有了个雏形。
      也是在这个门口,她曾经惊鸿一瞥误以为过世的秦谦,并在这座宅里找到了关于秦谦还活着的种种破绽、证据。秦好抬手抚了抚门口的石狮,感慨万千。
      走进院中,照壁仍在,却擦洗一新,用纷呈的色彩重新翻新了一遍。照壁下的假山装饰一新,苔藓、泥捏的假山亭、细心的刻字,无一不用心;假山下的水池,飘着几朵睡莲,含羞半放,沾着清晨的露珠,娇美可人,几条金色的游鱼在假山和睡莲叶下灵动游水,鱼尾摆动出一圈圈涟漪。
      秦衡和沈嘉明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大门,瞧见秦好,秦衡先笑了:“你倒是比我们先到?”
      秦好没有拉着哥哥撒娇,倒是主动攀着沈嘉明的胳膊,嗔怪二人:“你们怎么比我还晚。”
      秦衡看着秦好攀着沈嘉明的手,故作怅然若失:“我们家挺好的白菜还是被猪拱了啊。”
      在场的人无不偷笑,一片扑哧扑哧的声音,气得沈嘉明笑骂:“你才是猪呐!”
      秦好也跟着偷笑,沈嘉明揽一揽她肩膀,扬起下巴得意洋洋:“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嫉妒。”
      秦衡理都不理他:“我嫉妒?等下给你看下我的姑娘,你就不会这样想了!”秦衡上下打量秦好,啧啧有声:“这种小菜芽,也就你这样的愣头青才会喜欢了。”
      秦好气死了,冲过去扭着秦衡的胳膊,埋怨:“四哥,你可是我哥哥呀!”
      秦衡疼归疼,嘴还硬:“是哥哥也不能胡说瞎话呀,我又不是三哥,你说什么都行…”
      秦好手松了一下。
      此时一个年轻姑娘在门外打量挺久,问着门房的下人:“秦衡秦大人是住此处的吗?”
      秦好听她声音,瞪了秦衡一眼,连忙迎出去:“汝芳,你怎么来啦?”
      崔汝芳一头雾水:“你给我发的帖子呀。”
      秦好愣一愣,醒转过来:“前些日子事多,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崔汝芳同她走到秦衡身边,崔汝芳脸颊通红的看着秦衡,抿着唇递给秦衡一个长长的锦盒:“秦大哥,你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
      秦衡接过来,也没有打开,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来了就好,还送什么礼物啊。”说着招呼众人,“咱们都进去吧,杵在这儿干嘛呀。”
      秦衡进去后转到后堂去放崔汝芳的长盒子,拿着不方便。秦好也进去拿茶叶,亲手泡茶给他们。秦好凑近秦衡,低声道:“你不是不喜欢汝芳嘛,还发帖子给人家干嘛?”
      秦衡挑挑眉头,嘴不动,却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我没发。”
      秦好愣了一下,秦衡已经转了出去。
      秦好收起满腹心事,认认真真的滚水冲茶,一杯杯端给他们。
      沈嘉明还埋怨了一句:“冲茶也要这么久。”
      秦好“哼”他:“你不明白,冲一道好茶的程序多么复杂。”
      沈嘉明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两手伸出去捏着秦好圆润的两颊,陪笑:“好啦好啦,小媳妇,我错了好不好~”
      秦好傲娇的扭头哼一声。
      崔汝芳捂住眼睛想看又不敢看。
      秦衡抽抽嘴角:“喂,你们两个,再这样我就把你们打出去了。”
      两人这才同仇敌忾一起对秦衡哼一声。
      秦佑秦福陆续到来,此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今日只是家宴。秦衡说他初初回京,没有什么朋友,发了帖子人也不一定来,何况这府邸太小,就算是想大办也没有地方。
      一家人坐着闲闲聊天,也没有什么隔阂的地方。加冠的人选是秦福从太学里请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李巍,他听说是替秦家儿郎加冠十分乐意,太学里的青年才俊们也学过非常多颜夫人编写的书籍,因此他对秦家后人很有好感。
      巳时三刻,秦福示意秦衡可以进去准备了。秦衡却摇摇头看向门外:“我等的人还没来。”
      秦福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可是李大人年迈…”
      李巍大人连忙说:“不要紧,老朽还等得起。加冠是重要事,该等的人还是应该等的。”
      秦衡向李巍点头示意,以示抱歉。
      秦佑却挑挑眉毛,好似事不关己般随口道:“就是不知道等的人是否真是该等的人啊。”
      秦衡瞪他一眼。
      门口走进一位茜红衣衫的曼妙女郎,妆容浅淡澄澈,笑容得宜。
      秦衡迎上去:“娉娉,你来了。”
      娉娉对他莞尔一笑,伸手将他一缕散落的鬓发夹进耳后,愧疚道:“来晚了。”
      秦衡抬抬眉毛毫不介意:“来了就好。”转头向众人道:“开始吧。”
      加冠礼常选于午时正,意为天地正气,地方则在祠堂。祠堂烛火摇曳,呼吸之间鼻尖可以嗅到香烛的气味。非秦家嫡系不能进入祠堂,秦好已经出嫁,同样不能进入。她只能同娉娉沈嘉明等人一样站在门外看着祠堂中的昏暗烛火,供桌上摆放着秦家父亲、秦衡生母甘夫人的牌位。原本牌位一直在秦佑府上,今日时特地为了秦衡的加冠礼请过来的。
      祠堂内三兄弟各执一香跪下。秦福执香,看着父亲的牌位:“父亲。这一年发生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讲才好…父亲嘱托我照顾好弟弟妹妹,我却…让谦哥儿不知所踪…”秦福哽咽着,潸然泪下。
      秦佑低头拍拍大哥的肩膀。
      秦福吸口气:“眼下衡哥儿也大了,我会不遗余力的照拂弟妹,使他们过得更好…”
      秦福深深叩三个头,将香插在牌位前,起身立在一旁。
      秦佑看着父亲的牌位,嘴角还带着点笑意:“爹,我从小您就说我贪玩。玩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成亲,您一定很失望吧。您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就把家里的担子都交给我,那担子真的很重很累,我做不好啊…这么多年,一直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爹您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就指点指点我该怎么做吧。”
      重重叩三个头下去,插香立在另一边。
      秦衡也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认认真真对着父亲的牌位:“爹,您已经走了十五年了,我都不记得您什么模样了…十五年过去,我都长大了,该变成大人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了。两位哥哥好像秦家的顶梁柱,撑起了一片天空,如果您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也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庇护我的兄弟姐妹吧…”
      李巍大人颤颤巍巍的对着牌位行个礼:“秦瑄老弟,咱们虽然素未谋面,但老朽对尊夫人的学识佩服得那是五体投地,相信秦瑄老弟既然为颜夫人的夫君,必定也不差分毫,定是人中豪杰,可惜…老弟英年早逝无法为亲子加冠,希望老弟能够谅解老朽今日代行加冠礼之事…”
      老人颤颤巍巍的拒绝了秦佑的搀扶,执意自己上完了香。
      插香后,秦衡跪在牌位前;秦福手执托盘,上盛紫金碎玉冠、系紫色绸带,侍其左;秦佑则持金玉麒麟簪,侍其右。
      李巍浴手后,庄重端庄,接过秦福手中金冠,端端正正的待在秦衡发髻上,仔仔细细的系上绸带。他的手一直颤抖着,系绸带这样精细的活怎么也做不好,但他神色严肃认真,好像在办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过了很久他才完全系好绸带,擦了把汗,接过秦佑手中的金玉麒麟簪插进冠中。三兄弟跪地向祖宗牌位叩拜,老人也弯腰行礼,极为艰难。秦福和秦衡扶住了老人,秦衡从秦佑手中接过一个黑色的锦囊塞在老人手里,诚恳谢道:“多谢李大人为秦衡加冠,此为聊表谢意,大人千万收下。”
      李巍推辞了一番,退却不过,坦然收下了。
      从祠堂出来,几人准备去前厅用饭。秦好却扒住门框,咬着唇对哥哥请求道:“我想同父亲说会话…”
      秦福看看旁人,同意了:“快些吧,不要叫我们等你。”
      秦好点点头。
      众人离去后,她跨进门槛,洗手点了一支香,跪在蒲垫上,看着秦瑄的牌位。她的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想说,如果不是您收留,我早已变成一缕亡魂;她想说,如果不是您布局,我生下来也会再死一次;她想说,如果不是您以命相托,哥哥们不会把我当作亲妹妹一样对待。我所拥有的这一切,全都是来自于您无私的馈赠与救赎。可是我还不知足,还想有更多,您会原谅我吗?
      秦好深深叩头:“秦好没有福气,从来没有见过您,可是却蒙您馈赠,在这世间偷活十五年。谢谢您。言语无法表达我的谢意,唯有努力一生实现您的夙愿才是秦好的毕生追求,请您相信我。”
      做完这一切从祠堂出来,却见饭桌上箭弩拔张,眼见着就快打起来了。沈嘉明低着头一言不发,崔汝芳脸红得滴血,秦衡扯着娉娉和秦福针锋相对。
      秦好拧了拧眉头,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秦衡挑挑眉头不说话,秦福秦佑也不搭理她。
      沈嘉明迎过她,低声叹口气:“大哥想为四哥说亲,对象便是这位崔姑娘,可是四哥不愿意…”
      秦福皱着眉头审视娉娉:“衡哥儿,你也二十了,应当娶妻成家了,成日里贪玩算是什么样子?”
      秦衡也不高兴:“我乐意成亲啊,我娶娉娉你们愿意嘛?”
      秦福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同意。
      秦衡指着秦佑:“那我就不结亲,同二哥一样。大的都没结亲,怎么都来逼着小的。”
      秦佑本来没说话,眼见着战火烧过来,不免拉长了脸:“说你呢,你扯我干嘛。”
      秦衡伸手同娉娉十指紧扣,温柔的看一眼娉娉,娉娉回以她一个绚烂的微笑。
      秦衡坚定道:“要我结亲,我就娶娉娉。你们不同意,那我就一直单着,同二哥一样。”
      秦福气得倒仰:“你总说娶她要娶她,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就大放厥词吗?”
      秦衡看一眼娉娉,回答道:“我知道,她叫宁娉,宁家这一代家主,与秦家有生意上的对立关系。”
      秦佑耸一耸肩膀:“大哥,算了。”
      秦福苦口婆心:“衡哥儿,我也不想同你争,可是咱们秦家就剩你一个人能指望了…你也知道你三哥…”说到秦谦,人人都沉默了下去,秦衡低头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意。
      秦福低声道:“你方才在父亲灵前都说了些什么你都忘记了吗?”
      这一句话彻底将秦衡打垮,重重的垂下了头,肩膀也塌下去。
      娉娉不忍见秦衡为难,轻轻握一握秦衡的手,起身向秦福福个礼:“秦大人,娉娉明白的,不要为难衡哥儿了,我不会再来了。”
      娉娉低头敛裙,欲转身离开,却被秦衡牵住裙子,进而攀到她的手掌,十指相扣,秦衡微微抬头,目光清澈坚定:“别走。”
      娉娉有些惊讶,眼圈渐渐湿润。
      秦衡牵着娉娉跪下:“大哥,护秦家一生一世是我一定会做的事情,但这不一定要用自己的婚姻幸福来换。大哥,您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忍心我也错吗?我喜欢娉娉,和她是谁根本没有关系。您不同意我们结亲也没关系,我可以不结,可是,您也不要逼我娶旁人啊…”
      那个“旁人”再也忍不住,跪到他们旁边:“秦大哥,您就成全他们吧。”崔汝芳抽噎着,“虽然我喜欢秦衡,可是他不喜欢我,我强求又有什么用…他们既然互相爱重…就…”哭泣抽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秦好扶起崔汝芳,让她靠在自己肩膀哭泣。
      秦福被那一句“您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忍心我也错吗?”触动心声,怎么也再说不出话来。
      秦佑叹了口气,向秦福摇了摇头。
      最终这一餐饭还是没能吃成,很快就各自散去。直到最后秦福也没松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但是,至少不再向他逼亲了。
      回去的路上秦好一路沉默,沈嘉明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临到明园门口,沈嘉明率先下车,牵着秦好的手。秦好抬手,环视牌匾上遒劲的“沈府”二字,低下头,慢慢道:“沈嘉明,我们会像娉娉和四哥一样吗?”
      沈嘉明心里一凉,勉强笑了笑:“不会的,我们已经结亲了。”暗自却将秦好的手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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