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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 176 章 ...

  •   天将破晓时,秦好听见他很轻的起身,窸窸窣窣的穿衣,甚至没有听见穿鞋的声音。
      秦好闭着眼睛假寐,心头忽然想起了南后主的词“画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君肆意怜。”,当日南唐后主约会妻妹小周后大约也是如此偷摸的情景下吧,倒是异曲同工之妙。
      刘良手里提着鞋,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内侍已经守在门外,低头未看他。
      刘良低声叮嘱:“你在此处守着公主到她醒后,送她出宫再来向我复命。”
      内侍低声喏喏。
      良久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之后,秦好起身,一步一步,脚踏着冰凉的地面,徐徐打开了屋门。
      内侍独身一人立在房门外。
      内侍的目光落在秦好的足上,低首道:“殿下保重身体。”
      “詹四平。”秦好倚门低声唤道。
      内侍不为所动:“奴才不明白殿下讲什么。”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就应当会问我什么詹四平,而不是不明白我讲什么。”秦好勾起一丝邪气的笑,“终于找到你了,詹四平。”

      秦好从宫中出来,弗一进府门就看见陆景拿着一卷书在院落里静静的坐着。偶有一阵清风拂过,落叶片片,一片绿叶落于肩头他也恍若未绝。好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读书图。
      秦好放缓了脚步,抬手用衣袖半遮着半面颊,本想匆匆而过。陆景却瞧见了此处的动静,即刻起身向此处来了。
      秦好只做未见,步履匆匆,随手关上房门,差点磕着陆景的鼻子,陆景紧随其后合上房门。
      秦好放下衣袖,背对着陆景:“陆大人有何见教?”
      陆景压着怒气:“昨日的事,殿下不应该给景一个交代吗?若是景昨日反应慢一些,只怕殿下所谋之事也要功亏一篑吧?”
      秦好半臻首,眼角含笑:“怎么会,陆大人即使不知情不也与妾配合无间了吗?足见陆大人处变不惊不会有所疏漏。”
      陆景冷笑两声:“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了殿下的信任?”
      秦好顺杆爬:“陆大人不必客气。”
      陆景差点没气笑了,顺了口气才继续问道:“春光别苑到底有什么?”
      春光别苑确实是他之前受赠萧蜜的私宅没错,但他自从受赠就一直空置,从没什么印象里面有什么。
      秦好平淡道:“只不过有个女人,一个叫玉凤朝的女人。”
      陆景的腮咬得死紧,仔细瞧才能看见他太阳穴凸起的青筋。良久才说道:“殿下当真是手眼通天。”他从来没想到,秦好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盯着他了。
      秦好不知算不算自己是在解释:“我并不是在监视你,而是为了保护你。”
      陆景显然并不相信,连连冷笑:“陆景七尺男儿,竟要殿下小小女子保护……”
      秦好也不想多解释:“不论你信不信都无妨。你且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了。”
      陆景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露出背后衣领的雪白肌肤,上露一线刺目红痕。
      他忽然明白了昨夜的戏是做给谁看了。
      一股难言的妒忌与怨毒浮上心头,行动比脑子更快,一个健步上前,一把将她的鹅黄春衫拽开,露出一段肩颈。
      陆景吸了口气。
      秦好一个不及拉住衣衫,被他扯了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陆景震惊中,仍不忘扶住了秦好。
      秦好闭了眼睛:“看够了吗?”
      陆景伸指抚着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怒意渐渐消散,只余痛惜与说也说不清楚的酸楚。
      陆景哑声道:“你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他慢慢重复了一遍:“你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程颂还在,他也会同意你这么做吗?”
      秦好拉起衣衫冷淡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人无关。陆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小心不要穿帮就行了。”
      错身而过瞬间,秦好低声道:“陆大人不要忘了,我们之间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就不要多了那些无谓又无趣的关心了。”
      沈嘉明的覆辙,她绝不想再重蹈了。利用,就只要利用就好了。
      陆景伸出的手,顿在原地,收回手,心头嘲笑了自己一声“自作多情”。
      大步流星离去。
      秦好听得门响,方才吃力的解起衣衫来。
      花千杀叹口气,叼起烟斗上前来帮她。
      叼着烟斗含含糊糊道:“天天见你拒绝别人倒是过瘾,其实陆景也是好意,你何苦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好摇摇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是害了他们,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有瓜葛了。”
      她顿了顿,捂了捂心口:“这里,早已经被人填满,永远也装不下别人了。”
      正在沐浴间,腾贞从窗口进来。
      “昨晚陛下的人确实暗中去查探了春光别苑。”腾贞低声。
      秦好点点头:“不出意外。”
      “你摸清詹四平底细了吗?”
      秦好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的身世和此前咱们了解的差不多,但是他的态度我摸不太准到底如何,只能盯着他走一步看一步了。詹小平那里一定要注意看好了。”
      腾贞点头:“我差人十二个小时轮换不停的暗中盯着,都是咱们最精锐的人手。”
      “颜十八,还没回吗?”秦好问道。
      腾贞摇头:“自从前天出去后就没再回来过,她身边高手太多,咱们的人不敢追得太紧,故而一出城门就跟丢了。”
      秦好沉吟:“叫卫士们注意保护好自己,跟不跟丢不是最重要的,最主要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发现。”
      沐浴更衣完,便有失去踪迹的不速之客到访。
      颜十八的踪迹果然很难追寻。
      秦好的头发还滴着水,不紧不慢的拿着布巾擦拭着水珠子。
      自从在回宫那天的册封仪后就再也没见过颜十八了,她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与秦好相交的场合,大约也是看出来秦好故意想和她当众表演不和的目的。
      秦好含笑:“不知颜夫人大驾,有失远迎。”
      颜夫人扬起眉毛,笑容灿如花:“我最爱看你恨我恨得心头滴血,还要咬着牙和我客气的虚伪模样。”
      秦好被噎得心头一堵。
      “看到你,我时常都会这么提醒自己‘看,这就是没有用的人的模样,因为没用所以才不敢喜怒形于颜色,才只敢露出这种虚伪的模样’。有绝对实力的人从来不屑你这样的曲意奉承。”
      秦好简直怒火盈心,别过头平静了一会,突然笑起来:“你很生气吧。”
      颜夫人带着得意的笑容一顿。
      秦好一击即中,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我道是怎么进门就冲我撒气,原来是颜夫人不知在哪里受的挫,要拿我出出气了。”
      颜夫人冷笑一声:“我在哪里受的挫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颜夫人击击掌,“端的是好手段,这个时候使美人计,正是良儿愧疚之时,又恰逢他成亲不久正是食髓知味,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九五之尊可以纵览天下美人。妙啊!”
      “怂恿崔汝芳挫败我与山南王家的联盟,眼下你却这样快就挖她的墙角,当真当得起不要脸皮四个字了。”
      秦好被不阴不阳的搡了几句,依然不骄不躁:“谬赞。难道夫人今日过府就是为了前来叙叙话而已的?”
      见激怒不了了秦好,颜夫人往后坐了些许,靠着椅背。
      这是一个不那么自信了的身体语言。
      “秦福死了。”颜夫人道。
      秦好嗯了一声。
      颜夫人略抬了眉毛:“你果然知道,消息很是灵通啊。”
      秦好皮笑肉不笑:“不若夫人灵通,夫人不是前日里就出去了吗?”
      颜夫人不算太意外她知道自己的行踪:“我确是前日里知道的,而且今次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秦好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颜夫人说什么她都有所保留。
      颜夫人轻嗤一声:“你以为秦福的死和我有关?”
      秦好拧一把巾子,不耐多说:“明人何说暗话?”
      颜夫人也不想多说好似是为了辩驳:“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是我动手杀了秦福,而对秦良出手,那大可不必,因为我可以摸着良心说,秦福之死与我无关。我此次出门也是为了尽快查明此事。我可以说,我做过的我从没有不认过,但我没做过的也绝不接受屎盆子泼在我头上。”
      秦好不为所动。
      颜夫人勾笑:“你信不信都好,我的人没做过。你既然消息灵通,自然也该知道,前几日,在上京的可不止是我的人。我也泰然承认,我确有除掉秦福的计划,但还未及我动手他就已然出事,所以此事是与我无关的。”
      秦好静静:“那颜夫人此来的目的?”
      颜夫人粲然笑道:“自然是来挑拨离间。”她竖起一根手指,“既然不是我干的,那大可能是谁干的,你自己也想得出。他做了坏事,我当然要急赶忙慌的前来告诉你。毕竟,看戏可是我平生最爱的事,尤其是你和老三之间生离死别的戏,我简直爱看的不得了。”
      秦好当真是服了颜十八,当小人也能当得如此光明磊落,明摆着挑拨离间还要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细细思索,颜十八当真从没说过过假话,她每次摆平车马说的都是老实大白话。
      可这次也是吗?
      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如果不是她,还有谁会对大哥出手?大哥南下,首当其冲的利益受损者是谁?颜夫人无疑。可刘良派程颂北上的目的何在?是否也是为了剑指这位北朝最有名的权相?南朝的权相已经魂归地下,这北朝的权相,他是否也不想放过?
      如果当真是刘良下手,那昨夜秦好的举动在刘良看来应该非常可笑吧。可看他昨夜挣扎迷惘的神情,并不像这样。若当真秦福之事为他主使,那他的心计只怕深过秦好想象。
      颜夫人走后,秦好一边出神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不觉一上午已经过去,回过神来才匆匆烧了字纸。自从知道自己身边危机重重,她就养成了笔记当场烧掉,万事记心中,绝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习惯。

      秦福的死讯,最终是和秦衡一起入的望京。
      长街里,秦衡素衣白服,沉默肃然,双手捧着秦福的骨灰入了宫,奉上了南军兵符,口称秦福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兵归皇家。
      刘良默然,问为何秦福要火葬。
      秦衡答道,大哥生前一直魂牵梦萦希望回到望京故宅,从北到南千里迢迢,遗体不便扶灵,便化了灰,魂归故里。
      骨灰,兵符,与俯首帖耳的跪拜,足以牵起刘良十足的愧疚。
      秦家往后的日子,就要仰仗这愧疚的鼻息而活了。
      秦衡伏地良久,深深叹息。
      大着肚子的蕴仪,手里牵着两岁的女儿,大约是一路哭下南了,脸木木的没有血色。
      秦好无言的拥抱了她,又一手抱起了蕴仪的女儿,温柔的问道:“告诉姑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秦好,大约觉得她面善,乖巧道:“婉儿。”
      秦好轻柔的摸摸她的头。
      偌大的秦家一门五子,除却周游去了的秦佑,竟然只剩下了老四秦衡。百年巨贾秦家,前所未有的凋敝。
      秦衡很生气秦好这次无条件的退让,对秦好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略略的点个头说:“你要我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这也是大哥生前的遗愿。
      原本想问问秦福出事前后的经过,但见秦衡心情不佳,想想他当时也不在上京,想必知道的也不多,就作罢了。
      秦好自顾自的念到:“我不敢问……”原本就和程颂之间只剩那一层薄如蝉翼的信任,如果对秦福下手的不是颜夫人,那会是奉刘良之命北上的程颂吗?如果问出口,恐怕连最后这点信任都要失去得干净了。
      不能问,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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