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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 174 章 ...

  •   疯公主即将招驸马的信息流传出去,没有想象中的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焉知这不是皇帝的新一次试探?疯公主和前朝女大夫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和今上之间错综复杂的试探,和颜夫人之间针锋相对的对峙,无人敢上前一探究竟。毕竟可能一瞬晴空万里扶摇直上,也有可能乌云密布从此仕途毁于一旦。
      不过,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事,总还是有疯子愿意试上一试的。
      庭院内一人看着郁郁葱葱的大榕树,背影遗世独立,恍然间秦好竟觉得他与程颂有几分相似。
      沙沙的脚步声靠近,他转过身来。
      风姿清隽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眉眼俊逸,眼神柔软的看着她。
      “突然想起两年前,你成婚的那一夜,也是在这样一棵大树下。”
      “那是玉兰,这是榕树。”秦好漠然道。
      陆景粲然而笑:“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那夜我说的话还印象深刻,甚至能记得周遭环境如何?”
      秦好轻哼了一声,简直不知道这个人的重点在哪。
      “原以为那天之后,我就应该心死了,可不知怎的,听闻了公主招亲的消息,我竟然不知觉的又走到了府上。”他笑着低着头注视着秦好,“该说的话,我两年前就说完了。到如今不知道公主的决定有没有变化,但我的心……从没有变过……”
      “你难道不知,你我……?”秦好微微扬下巴,直视着陆景的眼睛。
      陆景眼中深色一闪,低头在秦好唇上一点,蜻蜓点水,戏谑笑道:“那又怎么样?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秦好不知萧蜜临去前有怎样的交代,粗浅一试便知道陆景心里已然门清,那么他此刻出现在此处的目的,就很值得怀疑了,恐怕远远不止他所说的跟钟情相关了。
      秦好眸光冷色凝聚:“如果方才我身边有人,你此刻就已经死了。”
      陆景依然含笑:“可我还没事不是吗?程颂死了。”
      “程颂死了。”陆景慢慢收起笑容又重复一遍。
      秦好寒面挂霜。
      陆景再低头,很轻很轻的在她耳边说道:“别忘了你对我母亲承诺过什么。”
      陆景走了秦好心情恶劣,再有人说求见,她寒着脸回了两个字不见,可下人唯唯诺诺的不敢下去,嗫嚅着说这位公子不敢拦。
      秦好揉了揉额角,亲自去迎了这何方神圣。
      没想到竟然是元时。
      “我来求亲。”元时大喇喇道。
      秦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如今这浑水被刘良搅上几搅,更是暗潮涌动。
      “别闹!”秦好低斥道。“回去,你不是说过吗,这望京波澜诡谲,你这小小的山野村夫,何苦被卷到这些风波中?”
      元时泰然不在乎:“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来到这,既然你招亲,那我就来求亲,有何不可?”他顿了顿,“何况……他不在了,没人护着你了……”
      秦好身子晃了晃,疲倦道:“别说了,我先差人安排你住下吧,你从镇上来,奔波了一天,应当也累了。”
      元时观其颜色,也没有继续再说,不着急,来日方长。

      夜风凄清,秦好独自凭栏而立,不自觉的按一按身上的衣裳。
      有人在背后给她盖上一件外裳。
      秦好没有回头,垂首低眸:“人人都道你死了……”
      无人回应。
      秦好怅然:“你不要再来了……让皇上知道了不好。”
      身后一片冷清,许久才有花千杀咂摸了两口烟斗的声音。
      “杀杀,你说爱是什么?”秦好问道。
      花千杀苦恼的挠了挠头,情窦未开的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受。
      “可能爱就是永远也离不开他,内心有多恨他就会有多爱他。”
      爱也是即使离开更痛苦,可若发现这种选择才是对自己爱的人更好,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做。
      “前来求亲的人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秦好心中已有决断。
      “我的夫君,不能身份家世高贵,如果能够是平民更好,其次……”这个夫君,不能够和她有真正的夫妻之实,不能够阻碍她后面的计划。
      综上其实不论元时还是陆景都符合这个条件。
      只是,她还不想把元时卷进来,起码元时还能是她最初最后的栖身之所。
      所以她的抉择是……
      “荣幸之至。”陆景微微弯身见礼,目光柔和的粘在秦好的脸上。
      不管是真是假,起码陆景这演技让秦好都瞧不分明,想必刘良也看不出真假。
      “我有条件。”秦好冷淡道。
      “请讲。”
      “你我即使成婚,也不会有真正的夫妻之实,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你绝不能阻拦我要做的事。”
      陆景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
      “没错。”秦好冷静,“作为交换,我会如约履行和她的承诺,竭我所能的护你周全,提供所有你想要的便捷资源,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陆景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笑容,旋即消散,让秦好几乎疑心自己看错。陆景收起笑容,换了惆怅神色,伸手揽她在怀:“我们多可怜的一对可怜人,一个有志不得展,一个困于疯公主之名,有志无法展,当真一对可怜人。还好你遇到了我,从此你的心声有我来听。”
      情真意切的对白,在居心叵测的用心下,令秦好满心戒备,丝毫不觉感动。
      “请随我进宫面圣。”
      临下车时,秦好嘱道:“若你不知讲些什么,那就少说多听,我自会替你圆上。”
      陆景扬起脸,神色赤忱天真:“我怎么会不知道讲什么?都是这些年来心心念念在心头百转千回的话。”
      秦好忽然觉得他哪里有些同从前的自己像,大约就是这般赤忱天真的眼神吧。初见时,他说是在妙玉善斋,秦好竭尽全能也没能回想起这段相遇。她印象里第一次见他是在拾花楼,她施施然落座他身旁,他面颊晕染起片片红云,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可接起诗词依然是神思敏捷,足见功底颇佳。而此时的他,说着甜蜜的情话,却连眼底最深处的波澜都惊不起一丝涟漪,唇角的笑涡都透着冷漠的弧度。
      秦好想好的说辞没有用上。刘良冷静的神情好像早有所料,单独留下了陆景叙话,秦好无从得知他们说了什么,但陆景出来的时候,刘良同意了这门婚事。
      走出宫门,夜风冷冷的抚在身上。秦好扶了扶额,陆景关切的脱下外裳披在她身上,尚且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短暂的温度,令秦好的神思惘然了一瞬间,分不清他的关切是真是假。
      可惜,这短短的温情之后,还是要回到原本的冰冷轨迹。
      “圣上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我们何时识得,我何时对殿下钟情之类的吧。”
      “如此简单?”
      “嗯。”陆景肯定的点点头。
      “呵……”秦好捻了捻手指,不自觉扬起了笑容。“昔年你在萧蜜麾下,也是名震九州十八道的巡察御史,雷霆手段一时风头无两,人人都道你是继颜三九之后,萧蜜最利的剑。如此风头名声正劲的你,是如何从萧蜜那艘将沉的破舟上抽身离开的呢?”
      这冰凉的笑意,令陆景周身如坠冰窖。
      “陆大人,背弃了她吧。”
      所以萧蜜五万大军,包含足足两万骑军,甚至没有鏖战而败,而是溃不成军。如果不是自己人从内开始腐烂,秦好想不出这样彻底的失败是为什么。
      联合今日刘良的毫不意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除去刘良和陆景之间早已认得,不做他想。
      陆景神色冷峻,终于不再挂起那令人牙酸的笑容。
      “你知道什么……那时你背信而走,躲在深山老林里万事不管,她又一意孤行,一定要在此刻与颜十八一决高下。颜夫人的实力何止眼前看见的这一点,遍地眼线,处处暗丁。萧蜜麾下将领除了黑鹰军还算尚可信任,其余不知安插了多少颜夫人的人,在没有揪出这些人之前,这只军队姓颜还算姓萧可当真说不好。战场之上,若无绝对的服从,令行禁止,便绝无战胜之理。”
      “权衡之下,我不得不舍弃这将沉之舟。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九死无回,所以拆出了黑鹰军,让我带着萧放投契了刘良。”
      “说到背弃,最先背弃她的,不正是假死逃遁的秦大夫吗?”陆景眸光冷厉的看着秦好。
      秦好徒劳的闭了闭眼睛:“你说的没错,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比起坚持到了无从选择的时刻才离开的你,一早便早早退场落幕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提‘背弃’两个字。”
      陆景大约是动了真怒,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他心里到底是记挂着萧蜜的,即使最后时刻选择了背弃。到底是凡人,不能眼见着己身随舟而没却安之若素。
      世上也只不过这一个萧蜜,能泰然说出“虽千万人吾往矣”了吧。
      正因为平凡的人太多,更显得萧蜜的心性珍贵。

      刚到公主府前,弗一下车,秦好便楞上一楞。
      元时罕见的满目怒火站在台阶前定定的看着她。偏生此刻陆景掀开马车窗帘,笑颜如灿日:“我明天再来找殿下。”
      元时闻言火焰更深几分。
      秦好暗气陆景的火上浇油,可眼前这个场景,令秦好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怪异来——怎的活生生的像出轨妻子被绿帽老公抓了个正着?
      元时握紧了拳,拧眉:“我今日起个大早,准备找你,就听说你带着陆景去宫里了。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才一大早就走的?”
      秦好愕然:“我躲着你做什么?”
      虽然确实有避开的意思,但躲着这个词未免太严重了。
      元时看着她一会儿,突然笑了,笃定道:“你喜欢我。”
      秦好断然否认:“不可能。”
      元时顿了顿,半晌没说话。秦好自忖是不是太直接伤着了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挽回一点。
      不料元时突然又开口道:“可我喜欢你。”
      秦好一愣,这从何说起?她可记得在青山镇时元时一直动辄白眼鄙视的,还一口一个望京人的叫她,连名字都不乐意过问的。即使后来几次重逢,元时也从未透露过半分什么男女之情,甚至连她再三挽留在自己身边,也断断然拒绝的。
      大约是秦好愕然的表情太过明显,元时涩然道:“你不相信?”
      秦好常常是胸有成竹讳莫如深的神色,难得呐呐的茫然:“这……从何说起?”
      元时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眼神专注的看着她:“陆景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问题秦好还算答得上来:“因为陆景不是朋友,而你,是我的朋友。我已身在漩涡,我不能再拉你入水。”
      “可你是否想过也许我自愿同你入水呢?”
      秦好断然拒绝:“我已令你痛失兄长,又怎么能再害了你?”
      元时想不出怎么才能说服她,只能重复着喃喃道:“可我早已身在这局中……从我在山上捡到你开始,就已经身不由己的卷入这漩涡中了。”
      “我想帮你。”他握住秦好的肩膀,微倾身子,牢牢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帮你啊秦好。程颂不在了,我担心你,我想帮你。陆景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比他更喜欢你。”
      秦好终于相信,他好像不是在说笑。
      元时看她懂了,耳际浮上一层羞赧的红。
      “你离开青山镇的时候,我以为程颂可以照顾好你,他那么强势的带你走,连你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一件不拉下。可他没有,你一身是伤的被我接走,还染上了痨病,程颂也死了。”元时松手低头,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我喜欢你,很意外吗?如果你没有程颂,也许我一早就和你表白向你求亲了,可你有他,他也待你很好,我只能把这份心思深藏在心底,从来不敢有片刻提及。只是在深山采药独自一人时,才敢偷偷的想起你。所以我为你搭了那行脚的木屋,用了所有我认为你会喜欢的东西。”
      “和你在木屋度过的那一个月,我很欢欣,即使那只像是偷来的时光。你常常神思惘然的看着某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就知道,这样的日子长不了,你始终还是要回这望京来的。你这人间的富贵花,埋没在山中无人赏识,是太过孤寂了。”
      “我第三次送你离开之后,终于明白,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与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喜欢你狡黠偶尔假装的笑容,喜欢你胸中乾坤万事尽在掌握的笃定。你失魂落魄的时候我心疼,知道你与我兄长的事相关那夜我一夜没有睡着,我想我能不能杀了你,后来我想,我不能了。那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你了。”
      从来没听元时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秦好怔住。
      “从前,程颂待你好,他什么都能,都会,都可以做得好,六艺随随便便就能拿三个榜首,你也爱他至深,所以我不敢比,不能比,即使他时时有意无意的宣示着自己的占有,我也只能退避。可他如今不在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代他照顾你,努力让你安好?”
      元时舔了舔嘴唇,不敢看秦好,只敢看着地上的脚尖。
      秦好起初的震撼过去,此刻方轻轻笑了笑。元时没什么心眼,平铺直叙的话说的都是他内心的想法。今天这些话,如果换做是陆景来说,他绝对不会那么不识趣的再三提到程颂,还连连将程颂和自己比过来比过去。
      正因为诚挚,所以秦好才不能接受。越是诚挚的感情,越靠近秦好这样的人,便越是会受伤。
      “你知道的,并不是完整的我。”秦好的口气十分柔软,目光亦柔和的看着元时,“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展露在外的好的我,而真正的我,比你想的不堪得多。”
      秦好的笑意渐渐的凉下去。
      “我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牺牲自己的所有,朋友,亲人……”她抬手转转身体,“甚至这身躯,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我都不会吝于舍弃。”
      秦好口吻冰冷:“我杀人,我杀过很多人,我不是救世的佛陀,而是苦海无边里的恶魔。我前几天还灭了丞相满门,如果不是旧友出手阻拦,我连他家襁褓中的婴儿都不会放过。”
      “不……不是这样的……”元时退了半步。
      秦好冷冷:“我就是这样的人,不管你信与不信。”
      元时深呼吸一口,沉默片刻,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不……你不是。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你又怎么可能会现在苦口婆心的在劝我离去不忍将我卷入这旋涡?否则你身边添一个精通医术的帮手不是更好吗?如果你是,你才不会同我讲这些话,而是巴不得将我留下来。”
      秦好再度一愣,这心思纯净的人果然很难轻易的受言语蒙蔽,而更多的遵从自己的本心,而他们本心的指向,往往是正确的。
      秦好叹声气:“我说的不全是假的。”
      元时伸手为她捋一捋耳畔的鬓发:“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得已的。你是个好人。”
      秦好挫败道:“不管怎么样,你走吧,我不会留你的。”
      元时畅然一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走的。如果你觉得选陆景做驸马更好,那我也不会走,我就留在你府上,做那个……那个……”
      元时绞尽脑汁的思索着那个词汇:“那个……”
      “面首!”
      秦好脚下一滑。
      “反正公主三千面首不是很正常的嘛?”
      “你在哪里听说的‘正常’?”秦好无奈。
      “话本里啊?”
      秦好当即决定要查抄京城最有名的话本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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