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46、第 146 章

　　为着萧放和妩和的婚事，秦好少不得要几头跑一跑，她竟不知这回事。程颂不赞同她的做法：“你前些日子在宜林安然度日，心思不在这上面，就是那个时候安庆王和长公主定下了二人的婚事。”
　　“游女案才被萧蜜摆了一道，安庆王竟也能舍蔺相而取萧蜜？”秦好托着下巴。
　　程颂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蔺相在内阁一事上抢了安庆王志在必得的位置，想要再合作必须得一方低下头来，可你看他们二人谁像那个低头的人？”
　　“那你看萧蜜和安庆王谁又像那个先低头的人？他可不像百里扬名那样是个会为女儿妥协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人牵线搭桥。”秦好敲敲桌子，笃定道，“萧蜜和安庆王合作不可怕，我也乐见其成，可萧蜜身边不能有我无法掌控的人存在，我必须要查清楚这个人是谁。”
　　长公主府的下人都识得了秦好，规规矩矩的开门称一声“公子”。一面前边儿带路，秦好一面状似无意般问道：“殿下这些日子心绪可还好？”
　　带路的是看门的外院下人，也并不知道多少东西：“殿下最近每次进宫探望完陛下都十分心绪不宁。”动辄打骂下人，他前日里开门晚了片刻就挨了板子，“还好晋昌公主殿下自南扬来此处小住，才令殿下心情好一些。”
　　秦好的眼皮跳了跳，晋昌公主……似乎是不该这个时候前来。
　　下人把秦好带到内院门口就自行退下了，秦好步入内院，听得殿宇中调笑声阵阵，淫词艳语不绝于耳，不仅是萧蜜在，晋昌公主萧晚似乎也在其中。
　　才稍稍听得半耳，秦好就脸红不已——这个老不羞的和自己妹妹一起在把玩男宠。跺跺脚本来想走，但想想今日甩开颜夫人的人来到公主府十分不易，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不得不关上耳朵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阻止了内使进去通报的打算，安安静静的站着等一切事毕。
　　半个时辰之后萧蜜知道她来了才召她进去。
　　殿内还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淫靡味道，秦好不动声色的踮脚避开一处亵裤走近去。萧蜜靠在正殿主位的塌上，香肩半露，残余点点红痕，偏殿里水声不绝于耳，大约是晋昌公主和男宠们在洗澡。
　　秦好脸黑了黑。
　　照理说萧蜜其实越不像样越好，可见她如此不成体统，秦好还是忍不住操起了老妈子的心。她心里唾弃了自己片刻，人家这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有甚需要你这小辈、属下多嘴的？
　　“哟~这是谁呢？这不是秦家小妹妹么？你不是托你哥哥送了信儿说你要辞了这女公子之位么？怎的今儿又来了？”萧蜜斜斜眼角。
　　水声低了低。
　　“拜见豫章长公主殿下。”秦好郑重其事下礼，提示萧蜜今日有要事相商。这是过往与萧蜜之间的默契，倘若她有大事要事要禀，就会郑重其事的称呼其为“豫章长公主殿下”，而平时不过浅浅一句“殿下”而已。
　　萧蜜愣了愣，现在年关下大家都松松快快的等着过年，一片欢快气氛，不料怎的这人突然上门还有公事了。
　　她只好差左右请偏殿的晋昌公主和张家兄弟出去另外的殿宇洗，晋昌公主十分恼怒，在偏殿大骂了好几声内使：“你见过人洗澡洗了一半给赶出去的吗？”
　　秦好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萧蜜脸挂不住，斥道：“晚晚，你先出去。”
　　晋昌公主噤声，这才出去了。听得殿外内使强自憋住一声痛呼，便知道她大概拿内使出气了。
　　“殿下，我哥哥送来的信未必就是我的意思，此时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望殿□□谅。”秦好率先告个罪。
　　萧蜜懒懒点头：“本宫料想也如是，我们约定的事情你还没有做完怎的就半道儿退出了，本宫可不允。你说过至高之途艰险无比，本宫可不愿别人随便加塞个什么有的没的人给本宫，本宫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没想到萧蜜还挺念旧。
　　“可一来我暂时无法反驳家中长辈，二来，我也确实有一些事需要暂时离京一段时间。”秦好和盘托出，“不知公主可记得苏瑾旧案？”
　　萧蜜睁大了眼睛，闪烁出一抹机锋：“苏瑾？你可别给我找事儿，该让他沉进故纸堆里就沉进去，别翻出来呛一鼻子灰。”
　　秦好微微一笑：“所以我现在并不是公主府公子的身份，而是我个人名义去查此事，牵连不到公主府。”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翻这桩旧案？此案是先皇定了性的通敌叛国案，谁也翻不了案。”萧蜜挑眉。
　　秦好摇摇头：“先帝虽然下了纸称苏瑾通敌卖国，可旨意尚未达苏府，苏瑾就已经自焚而亡，旨意未达便算不得铁案。何况我已经初初查得此案同二王中的一位有关，可我暂时还不知晓具体是哪一位。不管是哪一位也好，翻出旧案都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与江州王有关最好，若是与安庆王有关，殿下与其合作也能更加心安，更能将之安全掌握手心。”
　　萧蜜挥挥手，懈怠了：“随你去吧。”这便是允了的意思。
　　其实萧蜜还算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对她是，对萧放也是。听得萧放语气仿佛当年是备受欺辱的时候萧蜜正巧路过便将他救了下来有了今天，有了十六年前震惊天下的稚子黄口小儿阻名将方存忠于肥水。自她在萧蜜身边以来，萧蜜对她也算得上是言听计从，但凡只要是不过分的她都会给大开绿灯。
　　思及此处，秦好便忍不住多了嘴：“殿下……今日与晋昌公主荒唐之事切不可再有……”
　　语毕她自己都想打自己的嘴，一个属臣谋士有什么资格对家主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萧蜜顿了顿掏耳朵的手，支起些身子，满脸疑问。
　　“生而为政客，连衣服上细小的微尘都可能被放大成为被对方攻讦的点，何况是这样的事情？殿下还是要爱惜羽毛、不要授人以柄为好。”
　　“文人士子以狎妓为乐，可到我这里就要受人攻讦，何其不公？”萧蜜恼怒。
　　“是的，就是不公。”秦好重重的肯定，“生而为女子就是处在这种不公的环境，想要和男子达到一样的成就高度注定要经受更多的磨难与质疑，可环境我们无法选择，只能适应之，成为其中的佼佼者，走到足以改变大环境的高度才可以改变环境。”
　　秦好叹道：“事实上殿下能带我进入内阁，我就已经十分满足了，在当前的大环境之下，已经竭尽你我所有的能力了。”
　　本不该说这么多，可说都说了，索性言无不尽：“殿下知道现在的情况。”指的是皇帝一直昏迷不醒，“先帝子嗣稀少，只有二女一子，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二王一个是陛下的堂弟，一个是陛下的伯伯，都是有正经理由即位的，殿下可知为何二人按兵不动？”
　　“因为他们二人军力、封地、能力均相差无几，故而相互制衡，都在等着对方的动作。”萧蜜知道，但未必有秦好考虑得这么清晰，她缓缓说道：“所以一旦有一方率先打破平衡，大姜的局势就会瞬间不一样了，二王火并的话，殿下和相爷的选择就至关重要了，每一个人手里握有多少筹码，多少不为人知都可能是胜算的一步。”
　　“殿下方才说的至高之路，我很赞同，但殿下知道何为至高之路吗？”秦好抛出这个问题。
　　萧蜜不答，她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
　　“至高之路至艰险，二王火并，殿下大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这也绝非易事，殿下更该谨言慎行，绝无行差踏错，绝不授人以权柄。”秦好徐徐道，“与妹妹共享男宠之事若传出去，殿下叫言官如何想？叫读孔孟之书的学子如何想？叫天下百姓如何想？”
　　秦好还是说了重话：“说到底，殿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绝不会是轻松的。肆意妄为的事，公主可以做，臣下可以做，而……女帝不可以做！”秦好字字铿锵。
　　“殿下生而为女子，想要走这条路就已经注定要比他人比二王都难上五分，若再不谨言慎行，那就更加难上加难。所以万望殿下珍重！”这些话，不知是说给萧蜜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秦好恍恍惚惚间想到颜夫人冷漠讥讽的话语：“女帝？焉不可为？”
　　女帝么？也不是不可以。她身负前朝皇室血脉，未必就不能坐上这皇位了，区别不过在于她想不想而已。
　　长长的一段话，秦好徐徐说完，神色坚定如常。
　　萧蜜看着她，神思恍惚道：“你好像叫我想起来一个人。”
　　秦好心中警钟长鸣，萧蜜不是别人是她父亲曾经的妃子之一，她可是见过秦好亲生父母亲的！
　　可萧蜜回过神来只是点点头：“我明白了，往后不会再这样荒唐了。”连自称都无意间改去，可见是被震住了。
　　秦好呼出口气，请罪道：“今日属臣下多言了，望殿下海涵。”
　　萧蜜摆摆手：“你肯同我说一说这些别人不愿说的话，才是我愿意留你在身边的缘故。”她好像想起什么，讽笑一声：“所以秦家要用秦良来换你我焉能肯？我留秦良干什么？算算账？”
　　秦好也不愿她看低小哥，忍不住为小哥辩解两句：“小哥也是很好的人，自小在太学念书，不说学富五车，也是满腹经纶了。”
　　萧蜜撇嘴，显然十分看不上：“太学？太学那群老梆子还没死呢？太学里能出了一个放弟，我都谢天谢地了。”
　　秦好也不再多提此事，反正萧蜜心中自有主意。她沉吟片刻，恳请道：“我想恳请殿下在我彻查清楚苏瑾案之前，暂时让萧放将军和妩和郡主成亲的日子往后拖一拖。其实我此去，苏瑾案真相或多或少与二王其中一位有关，而不管是和谁有关，都将会大大的改变当前二王相互掣肘的格局。而萧将军是殿下手中最有用也最关键的棋子，他能领兵能服兵，殿下也不愿如此重要的棋子落到了安庆王手中吧？
　　萧蜜缓慢道：“若是能不让放弟娶妩和也能达到改变格局，本宫自然是愿意的。可你又是为何要做这个请求？”
　　秦好感慨：“昔年在北姚，萧将军承蒙不弃多次对我施以援手，此时却见他因为殿下之恩舍弃自身，实难作壁上观，若能尽我一己之力，让萧将军活得痛快些，也算是报答萧将军昔年之恩了。”
　　见萧蜜些微犹豫，秦好逐步加码：“其实二王之所以能在封地拥兵自重，无非是因为手握重兵。如今天下，手握兵权的人才腰杆子足够硬气，余下相爷也好，殿下也好都要低上三分。殿下有黑鹰军在手，倘若能在暗中扩充黑鹰军，又有良将坐镇，那不论是面对二王还是面对相爷，殿下都有足够的底气谈合作或者抗衡了。”
　　秦好加以重码：“年后，秦家会从漠北南下一批战马，数量约在五千之数，我会劝说哥哥将这批战马尽数赠与殿下。”
　　萧蜜震一震，立起身来：“此话当真？你说话可算得了数？”
　　秦好点头：“当真。但五千匹战马不是小数目，从漠北往江南路途遥远，需分批化整为零南下。”
　　萧蜜缓缓神：“五千战马……很好……很好……”
　　其实此事远没有萧蜜想的那么简单，萧蜜不懂军事，但还是有人懂的。
　　萧放被召密谈后找到秦好，质问道：“组建骑军？扩充黑鹰军？你究竟是何居心？堂姐不明白我还不明白吗？安庆王和江州王相互掣肘的原因除了彼此实力相当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军费，动辄数十万两的军费开支，谁来承担？五千战马说得容易，战马的胄甲、马鞍、蹄铁、笼头，骑军的战甲、武器、粮饷，钱从哪里来？你秦家大喇喇捐出战马来就空口白话要我组建骑军，你让我上哪筹集军费？”
　　秦好笑眯眯道：“殿下封地富庶，十载积蓄想必组建个骑军也没什么难的。”萧放猜对了，这才是秦好的目的，她要掏空萧蜜的府库。这十几年萧蜜过得太安逸了，是时候由奢入俭了。
　　萧放哼一声：“我这就去回绝堂姐，组军可是儿戏得的？”
　　秦好收敛笑意，郑重道：“五千匹战马，我秦家拿出来了。你是懂得军事的，自然知道，当下这个时机，五千匹战马是什么概念。若萧蜜不要，自然有别人要。”
　　这个时节，可不是什么马都能称得上叫战马的。这五千匹战马也是秦家十年来在漠北精心培育的，十年，也不过得了一万匹。
　　秦好的意思很明确，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赤裸裸的威胁令萧放停了一停。
　　秦好补充道：“你不是不明白这五千战马和扩充黑鹰军对萧蜜的意义，没有军费就想办法去找，什么都要我想办法解决的话，不如我来做黑鹰军主帅如何？”
　　萧放嗤笑一声：“那不如你来做主帅如何？”
　　秦好也不怒反笑：“那不如我来做主帅，你去做你的闲散郡马，养养鸟钓钓鱼如何？”
　　萧放被戳中痛处。
　　秦好淡淡道：“我为你争取半年之期，是不想你‘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一片心意错付。我知道身侧非良人是什么感受，不愿你或者舅舅再体会一回。你说的没错，组建骑军很难，当个闲散郡马很容易，就看你怎么去选择了。”
　　萧放叹口气：“我去和堂姐谈谈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