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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 131 章 ...

  •   方淮心的来去何其之密,但秦福仍昼夜兼程的赶到,密切询问他来此有何要事,可见秦福对朝局已掌握了八九分。
      秦好将方淮心所说之话一句不差的同他转述,北姚的事显然大哥处理起来最顺手。
      他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让秦好放心南下。
      秦好忍不住劝解:“他既然已经存此禅位之心,哥哥不若放他及顾皇后一条生路……”
      秦福摇摇头:“他说的话,不尽不实,不可尽信。”
      秦好怏怏:“哦。”
      秦福反问她:“既然你说沈莲衣之死同他无关,那究竟是谁有如此之狠的手段非要取了沈莲衣及八个月孩儿性命呢?”
      秦好沉思良久,考虑告诉大哥的可能性。
      这个秘密,也许不该陪她到坟墓,应该让某些人付出代价。
      “哥哥记得,我和小哥是在汤山行宫出生的么?”良久,秦好徐徐一笑,终是决定完全吐露真相。
      关于沈莲衣为何而死,而颜三九又为何抱着襁褓中的秦良南下,还有那个黑暗的关于泪痣女人的噩梦。

      宜林。位于南北交界之地。此地多山而盛产温泉,号称十里泉林。
      颜夫人就是在此处召开了她第一次主办的杏林大会,号召全天下的医道之士在此交流学习。路上客栈里的小二笑道:“此时在宜林,您是想死也死不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这儿了,赛着劲儿也得把您给治好了。”
      秦好站在杏林大会的会场下,来来往往的都是拿着笔记医书的大夫。颜夫人同南北最负盛名的大夫们坐在高台之上热烈的辩论着某些病的治疗。
      秦好头带锥帽,面覆面纱,看着高台之上的颜夫人。
      她轻松的舒展着身躯,手指一点一点桌台,偶尔记上两句,更多的时候微笑着倾听他人热烈的讨论,偶尔才会点睛一般的说上两句。但她说话的时候,旁的包括全场在下面的人,都热烈的拿笔记着她的话,唯恐漏掉半个标点。
      她在医道上的成就如此卓绝,堪称当世药王。她的神态这样轻松曼妙,充满着自信,连眼角的泪痣都熠熠生辉。
      这本就是她的主场,是她施展才华抱负的地方。即使一开始她也许只是想将此处作为她的不在场证明而已。
      可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秦好才懂得她了。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这句镌刻在每家妙玉善斋的诗句何尝不是她对自己的真实写照。
      秦好转身离去,在杏林大会会场入口处长达三丈的签名大卷轴上,一口气握住笔,洋洋洒洒数字离去。
      随后许多人驻足观看她的题字。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柬一切堕落和害人行为,我不得将毒药给与他人,并不作该项之指导,虽有人请求亦必不与之。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殛之。
      她并不想去想颜夫人看见这些字的表情,她不过是有感而发正好想起来这段话,希波克拉底誓言,想来颜夫人应当很熟悉才对。
      确实很熟悉。日暮之时,颜夫人从高台上同人一一告别,约定了第二天的收尾事宜,浩浩荡荡十多天的医道杏林大会终于进入了尾声。随即就在签名的卷轴上见到了这段话。
      来往行人指指点点,与她一同的数位名医都看见了这段话,摸着胡子咂摸道:“不知是何人所著,倒是很符合我医道精神。”
      颜夫人有些嘲讽一笑,自然是及其符合了,现代流传了几千年的医学誓词,希波克拉底誓言。
      名医们最后一致决定将此誓词作为此次杏林大会的结束语,将应用在杏林大会所编著总结的汇总集前言里。他们询问着颜夫人的意见,颜夫人面无表情的点头同意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段话。
      秦好,你这是在警告我还是在提醒我?

      而此刻的秦好竟然不料宜林小城里所有能住的驿站、客栈都被闻讯而来全天下的医生住满了。连走了好几家客栈竟然都没有了空房。
      秦好无奈之下,只能带着花千杀及云归向着珍珠山走去。她在此处还有一处旧宅,但她本不愿来此。此处应该算得上她与秦谦旧时的住处了,她喜欢珍珠山的温泉,秦谦便在此处买了宅子,每年在此小住两三个月,而自从泸阳之事后她就再也未曾来过此处,这次,不过是赶巧了从这里路过,又没了住所,那便看一看吧。
      秦好站在宅子院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老仆是哑巴,他和老伴儿本是珍珠山上一对穷苦百姓,后来秦谦二人看上此处温泉怡人,环境清幽,便买下了二人的旧宅,翻修过后请他们住在此处看家。
      秦好跟随哑巴走进院子,四处看看,似乎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些差别。
      老伴儿见丈夫迟迟未归,也迎出来,一见秦好就万分激动,冲上前握住秦好的手腕:“姑娘回来了!”
      秦好不习惯的挣一挣手腕,温声道:“路过此处,便来看看……”
      老妇不曾察觉,依然拉着她:“去年公子在此养伤,将整个院子都重新翻修了一遍,问他姑娘什么时候再来,他说姑娘也许都不会再来了,没想姑娘今年就来了……”
      秦好怔怔的:“他来过……?”
      老妇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前年的事情了,我在这山里住久了不出门,记性都不好了……”
      许多絮絮叨叨的话秦好都没再听进去。她环视四周,确实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不同。矮矮的随意栽培的草木,中间散落着几颗不规则的大卵石,便是一条清幽的□□。原本的小院子扩展了很大,似乎延展到了更远处天然湖边,疏落的种着几处竹柳,傍着古朴茅草顶的凉亭,连接着青竹做的简单回廊。猎猎秋风里,竹枝泠泠作响,柳枝垂在水面轻轻舞动,划起一圈又一圈不规则的涟漪。屋舍亦完全重新翻修过了,半人高的凌空地基,全木的结构,刷着清漆,散发着原木最自然地香气。工字型结构,一半架空于天然湖上。门脸间悬挂着轻纱飞舞,宛若仙居。
      老妇絮絮的道:“公子起初在此养伤,没多久伤还没好全便不知去了何处。没多久又回来,看神色很是神伤,还说姑娘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姑娘你同他闹了别扭……后来他又花了很大功夫重新翻修屋舍,我问他姑娘都不会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翻修屋舍,公子说他想把这里建成姑娘最喜欢的样子……”
      踏上阶梯,拉开滑动式的雕花木门,宽阔整洁的门廊,视野开阔,一无遮挡,尽头处是完全开放的琉璃墙,能够一览湖上风光,烟烟袅袅的天然温泉湖的热气,尽收眼底,半面屋舍,与湖畔近在咫尺。环顾周围点滴,确实是她记忆中曾向秦谦描述过的自己喜欢的屋舍的样子——“要有大大的宽阔的屋子,什么家具也不必有,拉开窗台,便能看见一片山水湖光,每天要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
      徐徐的暖流涌上心头,秦好慢慢抚摸着寸寸木壁往前。
      厅堂处依然是一览无余的整洁空旷,背面镶嵌着大块的落地琉璃窗,两侧垂坠着柔软的轻纱。落地窗前放着一堵案几,摆着半卷的一副卷轴。秦好展开卷轴,是未竣工的一幅细腻工笔,画上之人眉眼柔和,唇角含着狡黠的笑,可惜只有一只眼睛,半面脸颊,但秦好已经认出这是自己。
      老妇拉开一旁轻纱后面的书柜,哗啦啦抱下来一大堆画轴,像是献宝一样:“姑娘你看,这些都是公子在此处养伤时画的写的,我不懂画,却觉得公子画的传神极了……”
      秦好挥挥手,卷上那半卷卷轴:“你下去吧……”
      老妇正欲说什么,她的哑巴相公拉了拉她的衣角。
      秦好走到案几后的落地窗前,此时正近黄昏,夕阳将沉未沉,挂在远处山巅一脚,湖面淋漓细碎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映衬着缭绕的雾气,岸边殷红的相思豆,正是山间好时节。
      几乎是顷刻间她就做出了决定,这一两年,她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事,也累了,不若就在此间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秦好低低念道,“那便叫我在此处歇一歇吧。”

      晚间秦好在院子里的温泉池里泡着,花千杀哧溜一下跳进池子,惊起浪花万千,扑了秦好一脸的水。
      秦好咯咯笑着将水扑向花千杀,结果可想而知,一败涂地,满头满脸都是水渍,索性拆下头发用皂角洗起来。
      温泉书咕嘟咕嘟,山间宁静的虫鸣鸟叫。花千杀把鼻子嘴巴都埋在水里,只留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周围有木板砌起来的安全隔断,不必担忧为贼人给看了去。
      原本也叫了云归一同来,可云归拘泥于主仆之别,不肯同她一起。
      一边洗,一边随口同花千杀聊着天:“杀杀,江湖是什么样子?”
      花千杀冒出头来,满不在乎的信口说道:“就是人来人往的样子。”
      “人来人往的样子……是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秦好喃喃,她有些迟疑,“我们,算是朋友吗?”
      花千杀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你说呢?”
      秦好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你说我端了南扬州的瘦马窝,就把自己卖给我,你言出必行,果然一直跟着我,保护着我。”她淡淡道,“可我有时候会想,这同你在百花杀做的事好像也没什么两样,杀人保护人探听消息,你好像又进了另一个百花杀。”
      花千杀慢慢滑下去,整个头都泡在水面下,只留下颜面部,仰面对着夜空。
      “你说的好像也没错。”
      秦好清洗着发尾,缓缓道:“若你想走,就走吧,我身边有暗卫,不需要拘着你做不情愿的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的身边又何尝不是江湖?”花千杀骤然出水,带起一片淋漓的水花。
      秦好怔怔的看着眼前洁白的女体,捂住了口鼻。
      花千杀的身躯密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从上到下,纵横交错,鞭笞、剑伤、勒痕、镖伤。
      花千杀低头看着自家满目疮痍的身躯,微微勾笑:“你确定你和百花杀一样?”
      秦好捂着嘴,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些惨烈的伤痕,却是不敢。
      花千杀坐下,双臂自然舒展,浑然不顾锁骨上两道穿透的可怖伤痕。
      “当年百花杀共九十九朵花,我排其中的第一名。我想走,走不了,他们用铁索穿透我的琵琶骨,折磨了我十天,我没有屈服。我想要的,不过是自由的呼吸空气,不为人所驱使而已。”花千杀没有细说后来如何逃脱,“后来跟着你,确实同百花杀里做的事没有太大差别,但起码是我自己选择的。”
      她顿了顿:“起码在你身边,我能看到不同人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能看到他是如何倒下去……”她习惯性的想去摸烟斗,却摸了个空,手空落落的摆了回去。

      明月青山夜,高天白露秋。山中岁月漫长宁静,可秦好却过得怡然自得,不愿去想任何的俗事杂务。
      从珍珠山小筑落地窗远眺下去,一片山水旖旎风光,连绵不绝的乳白天然温泉池延绵成线,好像一颗又一颗穿在一起的浑圆珍珠,珍珠山名副其实,风光美不胜收。
      凡事俗物拿到这仙境般的地方好似只要多想一想,都是毁了这美丽的风光。送信去给二哥,想叫他一起安然歇息,可二哥却说他是大俗人,享受不来山野风光,若叫他一日没了绮罗珍馐,他都是过不得的。
      可惜了,秦好便独自享受着难得的悠闲,一卷卷拿出程颂伤时在此遗留的画作书卷,一一品鉴,淘气的盖上自己的章子“已阅”,“上品”,“不佳,未得神韵”,好像老师批改小学生作业一般,一边批改,一边自己逗乐了自己咯咯咯的笑。
      可山中的岁月待得久了,终究是有些想他了。
      秦好出神的望着案几上那幅未竞的半面脸颊,杏腮乌眼,眼神灵动,他想必也很花了些功夫去捕捉回忆她的神态吧,那时的她应当很久没有同他见过了。可又为什么匆匆离去,未能完成这半幅画作呢?
      秦好挽袖研磨,提笔想要补全这半幅画作,却不知从何下手,她不似绿柚精通工笔花鸟,也不似程颂擅于捕捉人物神态,想要补足这半幅画卷,是有些难为她了。
      凝笔的墨汁轻滴纸上,秦好连忙起笔,然而已经晚了,杏眼桃腮旁一个乌溜溜的大墨点子,终究是被她毁了。
      秦好兀自叹了声气,重新提笔,小心翼翼的绘下她回忆中那人的模样——她好像形容不出来他的样子,却觉得什么都是好看的,他的鼻梁、他的嘴角、他的眼睛、他微笑的神情,是否爱着的人都是盲目的记着对方在自己眼中的样子,永远都是最最最好看的,恨不得一口气说上八个最字都不带停歇的。
      永远永远都是我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样子。秦好满心骄傲。
      嗯……可是这个最喜欢的样子好像没有画出来……秦好挂起来大小眼儿乌墨团歪鼻子斜嘴巴的画,把自己逗乐了,原来程颂长这样呀!
      笑着笑着又有些不开心了,手指头戳一戳画纸,小小声骂道:“臭程颂,坏程颂,都不知道来看看我!”
      又对着画纸看了会儿,呼出口气喊一声:“杀杀我们泡温泉去吧!”
      拿了布巾和干净衣服去院子里的隔断间儿里泡泉,花千杀泡着泡着就滑下去差点把自己呛着,迷瞪着眼睛就回去睡觉了。
      秦好瘪瘪嘴,山里没有人同她讲讲话,好寂寞啊。
      百无聊赖的趴在池沿,小脚翘着拍起水花。
      隔断门口传来吱呀的木门开关声,她没回头以为是杀杀拿掉了东西。
      脚步声顿了顿,向她靠近来,停在她身边。
      掀起水花在她背上,秦好觉得痒,扭头去笑嘻嘻道:“杀杀你闹我干嘛?”
      顺势也掀起水花想要报复,同时捂住了脸,她和花千杀这样玩闹惯了,她都是打不过花千杀的,每次都是被欺负得一头一脸的水。
      不料这次花千杀却反常的没有还手。
      秦好把手指缝张开一些,从指缝里面看着外面。
      她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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