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19、第 119 章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一夜未睡程颂也依然神采奕奕的出现在朝堂之上。蔺一桦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阖手做了个恭喜的手势：“我听说颜相将外甥女许配给你了？瞧你这开怀模样，想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程颂施施然颔首，掩不住喜色。
　　“可这女子亡夫再嫁你也毫无芥蒂？”蔺一桦不解。
　　程颂笑意微收，摇了摇头。
　　“一桦，我也不瞒你了，从前游学的时候我便识得她了，只是当时我顾虑自己居无定所无法给她安稳的生活才忍痛放弃，如今……”程颂笑笑，“那日与她再相见，我心里很是欢喜，就想着……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蔺一桦啧啧称奇：“倒是一代奇女子，萧放也罢你也罢，都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竟能迷得你们团团转。”他摇了摇头，“我一贯是佩服程兄的，但此事上却不敢苟同。情也好爱也罢，男儿大丈夫怎么能沉湎其中？男子还是当以霸业为先，儿女情长这些东西不该占用了程兄太多心思。”
　　程颂不置可否，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
　　两人一道下朝后，丞相府下人来请程颂，程颂心里一沉。既然蔺一桦知道，蔺涛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此番多半是为了敲打他来了，蔺涛老狐狸同蔺一桦不同，他对程颂的身份清楚明白得很，现在应当是陷入了狐疑吧，在他们眼里应当是亲兄妹的人怎么可能要结亲？
　　果不其然，老狐狸冷哼一声问颜三九到底是什么算盘。
　　程颂低着头：“下官也不明白。”找不出借口的事索性一推十十推百，全推到小舅舅身上去好了。说起来他也确实不明白小舅舅的此举含义，秦家从上到下瞒着他不愿意他知晓的事，为什么小舅舅要特意对他点开？再进一步说，底下的弟弟们是否知情，是否只对他一个人隐瞒？秦好又是否知情？从从小到大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是对此知情的，她又是如何知情的？又为什么选择了对他隐瞒？
　　蔺涛猜测着：“莫不是好断了萧放的念头叫他好好去娶了妩和郡主好同安庆王结盟？可是不应该啊，此前豫章公主才联手百里家的老头子摆了安庆王一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重修旧好？”
　　程颂此刻也是满心疑问。
　　“不管颜三九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你不要忘记了你答应本相要做的事……”蔺涛淡笑一声，“否则本相叫你们……”
　　程颂低头行礼：“是，下官没有忘，必定倾尽全力为相爷拿下市舶司。”
　　“不是为本相，而是为你们秦家。是你们秦家想拿下市舶司与商盟联合会一较高下而不是本相，本相不过是给你们一个展示的空间而已。”
　　“是。”老狐狸太会打算盘，若是市舶司一脉能够是蔺派官员，从望京一路往南，整个南姜的官场布局会增添多少蔺派成员？只怕南姜官场的南方派系尽数归其所有。
　　从丞相府出来，清风激荡，程颂竟然觉得出了半身细汗。
　　“爷……”墨砚从早上起就是一副被狗咬了屁股的样子，但又碍于旁人在场不能发作，现下好不容易程颂独自一人，连忙禀报道：“爷，昨晚小姐回去连夜偷摸着收拾了东西，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到现在大约已经跑出百十里地去了！”
　　！？
　　墨砚垂头丧气的补充：“小姐她大约是掐着时间，算准了爷您从早上上朝开始就没得空闲听下面的回报了……”他恼怒道，“可恨拱辰卫见她大早上就见崔汝芳密密交代也没有引起注意……”
　　程颂苦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他们，她心里打定了主意有心要瞒过去谁又能察觉到？倒是我，昨晚就应该想到的她多半是要躲的，后来事儿赶事儿的就没想起来……唉……”
　　“书剑呢？”
　　“他在皇城外等了您许久也没有回信，就骑马去追了，也不知道追到没。”
　　程颂舒出口气：“让他回来吧，别追了，让拱辰卫保护着她安全就好，她可能也需要静一静。”
　　话是这么说，程颂心里的挫败又有谁能了解？

　　“睡好了？”萧放侧首，长发未束，落在颜三九的脸上。
　　颜三九眼睛似睁未睁，神色很是迷蒙。
　　“你以为你还是小年轻吗？熬夜？知道你大清早的跑到我府门口晕晕乎乎的样子把我吓坏了吗？”萧放的口气十分不悦。
　　“嘻嘻……”颜三九突然低笑了一声，用他的头发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笑把萧放给吓得不轻，他赶紧揭开头发摸了一把颜三九的额头，嘟囔道：“难不成昨晚受了凉？这看着可不太正常。”
　　颜三九不笑了，不满的拍开了他的手。
　　萧放缩回被拍红的手，扬了扬眉毛：“这才正常嘛……”颜三九对他好了他可真不习惯！
　　颜三九又眯着眼睛笑起来：“你是受虐狂吗？”
　　萧放伸手一揽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头：“我已经习惯了你动不动就对我呼来喝去随时反悔答应的条件还会不动声不动色算计我谋害我了。”
　　“原来我那么坏啊。”
　　萧放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以为呢？”
　　颜三九眯了眯眼睛，危险的看着他：“你也彼此彼此。”
　　萧放耸耸肩膀岔开了话题：“把那两人送作对你就这么开心？”
　　“你怎么知道？”
　　“你们席上那个姓陈的嘴太大，现在全京城都应当知道了。”
　　“还行吧。”颜三九玩着两人头发，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随口答道。
　　萧放自然知道他的心情是好的不得了的。
　　“簪缨卫打发了？”颜三九张望几下。
　　萧放听到这忍不住黑了脸：“下次你再这样不吭声不吭气的过来让我替你打发簪缨卫我就不管你了，让堂姐知道算了。”
　　颜三九混不在意：“反正簪缨卫也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打发一两下不是信手拈来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萧放脸更黑了。
　　颜三九叹了口气，坐起来一些抱住膝盖：“昨晚了了一些旧事，觉得很累……也不知该去哪儿……”所以就来到了萧放门口。
　　萧放摇了摇头：“门一直给你留着。”也没有问究竟是了了些什么旧事。
　　“其实我很羡慕秦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有程颂守候着她。这些年我看着程颂一步步走过却坚定地从没有变过……”
　　萧放勉强笑了笑，这不是他能够做到的事。
　　“我知道世间上这样的感情少有，可是也忍不住期盼，什么丽姬什么妩和，甚至连秦好，我都不希望站在你身边的是她们中的任何人。”
　　颜三九弯起一丝浅淡到看不见的微笑，伸手比过萧放纤长又有些粗糙的手掌，指指相扣，缠绵的缠绕在一起。
　　萧放慢慢收紧手指，紧握住他的手，良久笑起来：“你总是不知不觉间对我提出要求还让我没办法拒绝你，该说你处心积虑还是太懂得玩弄人心？”
　　颜三九摇了摇头：“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萧放显然并不相信。
　　颜三九微微低头：“这些年我太累了，我才二十九岁就好像活了一辈子。”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一步步往前爬，回首之际，身前身后一片空无什么也没有……”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对萧放笑笑，“你不也是一样吗？”
　　萧放没有说话，安静的将他揽在胸前。两个安静依偎的男人有着同样锋利又疲倦的侧影。

　　秦好一大清早就跑到崔汝芳房里把她摇醒，此时天还没有亮，崔汝芳傻傻的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秦好，又把眼睛闭上了。
　　秦好哭笑不得又把她摇起来。
　　崔汝芳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吗？”
　　秦好没好气的敲一下她的脑袋：“快醒醒，不是做梦呢。”
　　崔汝芳痛呼一声，捂着头坐起来想暴打秦好。
　　“汝芳，我走了。”
　　崔汝芳放下揉头的手，掐了一把秦好，秦好拧着眉头掐了回去，崔汝芳飙着泪确认了这不是做梦，她惊讶道：“你去哪儿？”
　　“前几天就和你说过了我要去南扬州啊。”
　　崔汝芳气鼓鼓：“你可别欺负我傻，你是说了要走可没说这么快就走！！！京城这边还乱糟糟呢，新品茶话会也还没办。”
　　秦好笑咪咪的给她顺毛：“这么点事儿汝芳就算没有我也能做得很好的。”
　　崔汝芳更炸毛了：“可别给我打迷魂针！”
　　秦好叹口气，诚恳道：“确实现在就走有些突然，但是我也是遇上了出乎意料的事情才不得不走的。这些事交给你我很放心，你别怕，小哥也会帮你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崔汝芳还能说什么？她弹了个锛儿在秦好头上：“回来给我发钱哦。”
　　秦好捂着脑袋笑嘻嘻：“好，给你分红利！”

　　南扬州与望京相隔并不算太远，鸡鸣时分出发到过午时分就到了城门外。车队停下，仆从询问秦好的意思，她示意在此等候。
　　果不其然约半个时辰后两匹高头大马行来，当先者正是短衣窄袖做男子打扮的娇容，长发束成男子发髻，神采奕奕，完全不见宿醉后的萎靡。
　　秦好掀帘下车，对她报以欣慰微笑。
　　娇容翻身下马，单膝着地行礼，递上信纸皮：“多谢秦小姐，一万两银子我姐妹三人每人赎身银两千两，脱籍花税三百两，余三千七百两，全在这里了。”
　　原来娇容带着两位翠凝翠莺赎身出来了。
　　秦好示意云归接过，心里倒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的：“一切顺利就好，江妈妈有说什么吗？”
　　娇容起身拍了拍下襟：“她只说不要忘本就好，也没有多难为我们。秦小姐送来的脱籍文书上颜相爷的章子起了大作用呢。”
　　“没说别的？”秦好与她并肩而行。
　　娇容想了想，从袖里拈出了块小纸片：“她让我到南扬州时找到纸上的人，替她送一封信。”
　　秦好点点头：“那咱们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去找纸上的人。”
　　娇容咬咬嘴唇，凑近些秦好：“真的要找？我现在已经脱籍，独自在外，大可以不理会他们了。”
　　秦好亦低声回应：“你认为脱离百花杀有那么简单？”
　　娇容眼里浮出惶恐：“其实这些年我除了在拾花楼从恩客们口中探听一些消息之外并没有知道很多内幕，应该不会为此特意来追杀我吧……”
　　秦好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翠凝和翠莺可靠吗？”
　　娇容点点头：“她们是翠笙的好姐妹，我又是临时起意问她们是否想要脱籍，她们应当没有禀报组织然后考虑卧底的时间。”
　　秦好不置可否：“那就好。江妈妈让你送信，那咱们就送，总要知道别人想卖什么药才能想出应对之法。”
　　娇容谨慎的想了想:“是不是拆开看一下信中讲了什么？”
　　秦好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既然你与百花杀并没有过多的瓜葛就还是不要再卷进去多知道些什么为妙，信中不管写什么咱们都只需要小心防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