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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 118 章 ...

  •   夜风静谧,两人相拥的身影如诗如画。
      什么也不想说,害怕打破了这太过美丽的画面。程颂轻嗅着她发顶馨香。
      远远的书剑简直快激动到热泪盈眶,抓着墨砚的手,就差痛哭流涕:“太不容易了!咱们爷等这一天等多少年!!真该回去给小相爷送一份厚厚的贺仪!”
      墨砚抽抽嘴角将已经被捏变形的手给抽出来,嘶了一声。
      “苏谨的事查得怎么样了?”秦好脸颊微热,竭力从空荡荡的脑海里搜刮出了一件事来想转移注意力。
      程颂满心愉悦,勾起嘴角:“查到了。”
      秦好眨了眨眼睛。
      程颂接着补充道:“可是今晚的月色太美我忘记了。”
      “……”他从前就是这么无赖的人吗?小舅舅今天晚上是不是打开了他什么奇怪的大门?
      秦好挖空心思回想从前他的样子,一幕幕无比清晰,仿佛旧时的电影。
      “我十八岁那年,你十岁。我诞辰那天,你大剌剌对我说\'谦哥儿,你十八岁啦,可以做我的人啦\',然后趁机亲在我的脸颊上。我问你你明白你这样做的意思吗?你说你明白的,从出生起就明白的。然后,现在你还明白吗?”程颂侧过脸颊,无限温存落下一个吻在她的耳际。
      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耳垂旁,秦好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触电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你……你……”半晌她才回过神,仍然晕晕乎乎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倘若人生可以重来,倘若能只若初见,我绝不会带你前往泸阳,绝不会再放你一个人,绝不会再与你分开,绝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绝不会……”称颂的眼里终究慢慢带上了沉痛,“绝不会让你再嫁给别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么多的绝不会,一个都实现不了,时光之箭如梭,却永远不会倒飞。
      “所以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一样?”
      回忆初时秦谦十三岁开始游学四野,带着刚过五岁的秦好,疼爱到秦好从来不需要穿鞋子,走到哪里都是用抱的,吃饭靠哄,喝水靠喂,想要天上的星星也分分钟就给摘下来,所谓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也不过如此了。
      秦好是从看到秦谦的第一眼就不肯叫他哥哥的,一直固执的和哥哥们一样叫他谦哥儿,秦谦纠正了十几年也没能改过来。而秦谦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就是他十八岁生辰那一天吧,惊天地泣鬼神的一亲虽然让秦谦恼怒的罚了她紧闭,却依然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的秦谦把秦好锁在房间里了好几天,让她写悔过赋,知道她早惠,一篇赋不过是半刻钟的事,但她就是不写,十岁的小孩就倔强得不像样。
      到底还是怕饿着她,每天的饭食还是照给,只不过简陋了许多,刚够果腹。
      秦好隔着窗户对云往埋怨抽泣说要吃好的,云往翻白眼说:“想吃好的赶紧写悔过赋啊!”
      秦好不吭声了,半天才抽抽嗒嗒的说:“我又没有做错干嘛要悔过!”
      云往那时候年纪也小,不过十四五岁实在无法理解她的倔强,但还是偷偷上街买了好吃的揣在怀里从门缝里塞给她,一边塞一边肉痛:“这可是我一个月的月钱,小姐怎么补偿我?”
      秦谦对此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最心疼?他才是最心疼的人啊。
      最终还是不了了之的将她放了出来。虽然她自己呆在房间里一个人怡然自得的看书睡觉,不习惯的竟然是他,觉得肩膀上空落落的没有半点重量。自此之后秦好便当他默许一样,变本加厉的骚扰他。原本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她七岁的时候他就找了云往回来做她的贴身丫头,她却还是粘在他身边撵也撵不走,好像一块小牛皮糖。看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午睡的时候,随时随地会伸手来要求抱抱的小牛皮糖。她比寻常的小孩要长得更慢,直到十岁都还是一小点儿,还可以轻易的托起来;她也比寻常的小孩更体弱,一阵清风细雨就会生病,秦谦把她带大,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感情也就较旁人更加不同。
      这份感情终于开始在十八岁那天开始量变积累质变,慢慢的变成了扭曲的情感。他无数次的挣扎过,斥责过,逃避过,还是变成了他不敢承认的样子。
      男女之间无法掩饰的情意甚至让他们在回京举行加冠礼的时候被二位哥哥瞧出了端倪。秦福雷霆万钧的怒火降下,让秦谦罚跪在祖宗灵前三天三夜。
      第三天夜里,原本被关在房间里的秦好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同他跪在一起,什么话也不说,只呜咽的哭。
      张张口想说什么都是徒劳。
      秦福取出先父秦瑄的牌位扔在地上,扔在二人面前,满脸漠然:“你们对得起他吗?”
      秦好痛哭失声,全身都在战栗,在雨中哭得晕厥了过去。
      一连生病了半个多月,秦好迅速瘦得没有了形状。秦谦没有去看她,不敢看,不能看。
      直到云往哭着来求他说秦好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吃多少下去都会吐出来,他才动摇——要不要去看她?要不要?
      云往大声泣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姐死了你就高兴啦?你就轻松啦?后悔不死你的!”
      不再犹豫的迈出的第一步步伐,接着是第二步,然后是停不下来的第三步第四步。
      当天夜里,他带着秦好连夜赶出了上京。
      这一年,秦谦二十岁,秦好十二岁。
      回忆如同不可断绝的潮水,越是追溯往昔,越是茫然失措。
      秦好低着头紧一紧身上的衣带,程颂的衣服犹带余温,紧贴着身体带来难言的体贴暖意。
      “你们似乎谈的不错?不枉我特意叫他去追你。”院子里的人一身白衣如水,静静仰望天空,下颔的线条流畅尖削,瘦而有风骨。
      秦好驻足在离他大概三步外的距离,这显然也是个对颜三九来说满意的安全距离。
      难得的他冰雪似的脸上消融出了一点笑意。
      秦好打量着这位有些陌生的小舅舅,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哥哥独自奋战在南姜开辟天地的、陌生的,亲人。甚至自她到南姜三个月以来都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的神秘的舅舅。
      她对他的了解完全只限于书信、他人之口转述、以及自己的推断。
      他长得和颜夫人有些相似,很俊美带着些阴柔,但又锋利冰冷,好像刚刚拔出的剑,锐雪寒光,却又有些疲倦,像锋利的剑钝了口。眼下淡淡两片乌青,不知是否是没有休息好。
      “我不明白小舅舅的意思。”秦好摇摇头。
      “你明白的。”颜三九起身,与她相对而立,眼里有些疲倦,“我知道你知道一切。”
      哪个一切?秦好心里一紧,也包括那个她答应颜夫人永远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吗?
      “对,就是那个秘密。”颜三九好像能看穿她在想什么,“你也许不知道,姐姐叫我杀了你。”
      秦好后退了半步。
      颜三九半带疲倦半带讥讽的笑了笑:“别害怕,如果真要这样做我就不会告诉你了。”
      “其实我……很思念她……”颜三九望着天空,漫天的满月清晖让夜星光芒细弱,更加难以寻找,他眯着眼睛一颗颗看过去。
      “我已经对不起她过一次,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了。”颜三九弯起唇角。
      “如果可以,我也想还你一个幸福。那是当年怯懦的我,欠她的。”
      颜三九离去后,秦好独自一人久久的站在院子里。
      抬头夜星一颗两颗,好像她的眼睛。
      娘亲,今天也受到您的庇佑呢。
      颜三九从秦好的居处出来,微微的笑起来,眼眸在黑夜里细细一弯。
      “我知道你在。”为什么知道?男女初次约会后有不将女子送回家的吗?
      程颂耸了耸肩膀,从暗处走出。
      颜三九呵出一口气在手上,好像觉得冷:“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颜三九又笑起来,今天一天笑得好像比过去十年都多:“那可就长了,今晚一晚上都不一定能讲完。”
      程颂歪歪头,像秦好的样子:“那就讲一晚上先,走,我请你喝酒。”
      颜三九摇摇头,样子像有些怕:“不喝了不喝了,你们北姚的酒太烈,我这种南方人受不起。”
      “那就喝点茶解酒。”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穷极程颂所有的力量也没能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故事,除了当年的亲历者亲自讲述之外,谁也没有办法查到的故事,它足以解答目前程颂心里的所有疑惑。
      故事要从前朝说起。前朝有一位没有什么本事的皇帝,他虽然没有什么本事,投胎的技术却顶呱呱,投在了帝王家,并且没有任何的亲兄弟,一根独苗,天生的皇帝料。可坏也坏在他实在没什么本事,读书记忆力不佳,也不会骑射,更不会治国。朝堂上一片混乱,权臣亲贵各自划分势力如火如荼的斗争,他管不着也管不了,他只爱自己出宫玩耍,并因此结识了一些了不得的人物,其中就有他后来的皇后,比他自己有本事得多的皇后魏珂。
      到这里为止程颂都听过。
      前朝皇后魏珂,是前朝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出身于平民阶层的皇后,她是先父秦瑄的至亲堂妹,颜夫人的青梅竹马,她能当上皇后,秦颜二人功不可没。
      可惜魏珂此人坏就坏在太有本事了,原本前朝皇帝刘禅宁对她情根深重,非她不娶,历经千辛万苦才造就了这千古第一平民皇后,倘若她安分守己与刘禅宁二人墨守成规,也定能白首到老。但她却借刘禅宁之手颁布了一系列在现在看来都很惊世骇俗的法令——破豪擢寒九条,废除奴隶制,废除举荐制,开办科举制,哪一条不是大大的触动门阀贵族阶层的利益?这样激进的手段,丝毫不留情面的作风,很快激起了门阀世家的集体反抗,他们揪着魏珂无嗣一条要求废后。刘禅宁虽然软弱,但此事却绝不退缩,两方僵持。此时的皇权已经微弱,但权臣到底都有自己的考虑,谁都不愿出头去做那个背信弃义的不忠不义第一人。所以门阀们妥协了,刘禅宁也妥协了,宫中进入了一批世家贵女,为首者就是如今南姜皇室的豫章长公主萧蜜。
      很快,萧蜜怀孕,其父萧鼎禹做了吃螃蟹的第一人,发动政变,刘禅宁与魏珂及一部分非萧家派系的重臣在秦家的帮助下逃离望京,北上求助抗击北蛮的大将方存忠。方氏军挥师南下,被南姜萧氏子弟,年仅十四岁的萧放阻于淝水,麋战三年各有进退,却始终不能打进望京。
      “方存忠暗中与萧鼎禹签订停战协议,假作北蛮再犯撤师北上,暗中命人将刘禅宁溺死于淝水,幽禁魏珂于浮玉宫。”
      程颂点了点头,此事虽然隐秘,但他查到了。崔汝芳的父亲当年是一名镖师,在淝水畔遇见方存忠的近侍在溺杀刘禅宁,虽然挺身而出,却不是对手,不仅被打断一条腿仓皇逃出,而且为镖局带来了灭门之祸,整整一个镖局九十多口人,除了云生和云往还有被母亲放在木盆里顺水流下的崔汝芳以外,没有任何活口。云往的父亲正是镖局的少东家,名镇两河赫赫有名的号称“铁镖”郭苍溪,云生是镖师的儿子,事发时他们偷跑出去看戏才躲过一劫,待回身时已经是满园焦土,那时候云往才五岁。
      “魏珂自知难逃一死,花光所有银钱才买通看守求得见秦瑄一面。当时秦瑄负责着整只方氏大军的粮草军饷,方存忠杀不得他,他才敢有恃无恐的以替身将魏珂从浮玉宫中换出。”
      程颂讶然至极,他的父亲竟然这么大胆!
      “北姚皇帝方存忠一直对秦家如此忌惮,不杀不用,外间皆传言是因为魏珂临终前告知了秦瑄前朝宝藏的所在,实则……”颜三九冷笑两声,“前朝的腐朽程度怎么可能还会有宝藏?国库年年亏空都进了蛀虫的肚子,倘若有宝藏也早就拿出来填补国库的空缺了。”
      “实则魏珂被偷换出来的时候已有两个月身孕!”
      程颂握紧了拳头,指甲划破手掌也恍若未觉,呼之欲出的窘迫感几乎将他压垮。
      “秦瑄知道他安排替身自缢并烧宫多少会让方存忠怀疑到他,毕竟“魏珂”临死前召见的人是他。为了魏珂能够安全生产,也为了将方存忠的所有疑问堵在肚子里,仅仅不过半天时间秦瑄就安排好一切,随着魏珂的替身一起自缢,不顾姐姐当时已经快要临产。”
      “秦瑄突然离世,令秦家方寸大乱,姐姐大着肚子还要主持大局,安顿魏珂。不过秦瑄确实是人才,这一招布出了同魏珂一起殉情而死的假象,令方存忠的无限疑问只能烂在肚子里。”
      父亲他竟然是这样离开的,程颂呼出一口气。秦瑄一代家主,留下来的记载里都赞他惊才绝艳,却在年富力强时突然陨落。因为他与魏珂交好,又先后自缢,所以在世人口中留下了人生的最后污点——不顾大腹便便的妻子竟然与情人殉情。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疑惑,但哥哥们的口太紧,北姚方面又对此讳莫如深,实在是连查探都不得其门而入。
      “说到这里,你就应当明白了吧。”颜三九不愿再多说,“秦良秦好是魏珂的儿女。”
      此事天色已经微曦,颜三九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眼下乌青更重,准备离开了。
      “魏珂诞了一对龙凤?”
      “是。”
      “那颜夫人更早诞下的孩子呢?”
      颜三九半转头,犀利又讽刺:“你问那做什么?反正这些年也没人关心过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在哪?”程颂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死了。”颜三九静静道,“姐姐那时候刚死了丈夫情绪不好,还要照看魏珂,她说自己叫\'产后抑郁\',那孩子生下来就很体弱,她又不会照顾,就这么没了。”
      程颂心情有些低落:“那是我的弟弟啊。”
      颜三九默然了一瞬,背对着他低声道:“那孩子埋在汤山行宫九曲河旁,你若有心也可以去看看。他襁褓里死去,一定非常孤独。”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个家族埋藏数十年的秘密,就这样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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