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相如夜

22、无法憎恨

　　自从李铄念了研究生，宁秋冷就很少再去主动找他，除了偶尔在学校的医务室里看见他替刘霖带班，别的时候几乎见不着，而宁秋冷一直都是学校里的大忙人，校内所有的宣传项目几乎都是由她负责的，生活一旦充实就很难腾出空闲来想别的事情。
　　等到大四寒假时受宁母委托回B市的老房子里拿点东西时，她才想起已经三年多没回过这了。她原本就没有打算久居，所以买了当天的车票准备拿完东西就赶回Q市，谁知车票在途中不慎遗失，无奈之下只好在B市经年久远的老房子里住上一晚。
　　李放看见宁秋冷背了一个挎包进了院子，十分惊喜，算起来自从谢子夜在这住过一晚的那个暑假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见过面，宁秋冷忙起来也没顾得上和他联系，这会见着了，居然发现对方有了白发，心里微微疼了一下。这个男人宽容了这么久，操劳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没有成家，男人一旦接近四十就会老得很快，拦都拦不住。
　　“小冷，”李放穿着旧棉袄，看着一头红色短发的宁秋冷，眼睛都热了，“你……路过这吗？”
　　宁秋冷拥抱了李放一下，感觉他又瘦了许多，隔着棉袄都能感觉到背部的肩胛骨，“我来看看叔叔，有红烧鱼吃吗？”
　　“啊……”李放听见她这么说，样子很高兴，可过了一会，又有些遗憾，“叔叔今天没有买鱼，要不叫小铄和你去菜场选一条吧？”
　　“李铄也在？”宁秋冷有些吃惊，“他不用和他爸爸一块过年吗？”
　　“唉，”李放叹了口气，“他爸爸已经去了。”
　　宁秋冷的姥姥姥爷早在她没出生前就过世了，爷爷奶奶常年定居国外，她一直没经历过生老病死，一时也没有听懂李放的话，“去哪了？”
　　“胃癌去世了。”李放说着，摸了摸宁秋冷的头，示意她不用难过。
　　“什么时候的事？”宁秋冷忍不住问，她从来没听李铄说过。
　　“半年前。”李放说着，压低了声音，俯到宁秋冷耳边说：“小铄回来以后就不常出门，你带他出去走走吧。”
　　“嗯。”宁秋冷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笑着进了李铄的家。
　　正在房间里看书的李铄抬头看见宁秋冷走进来，表情恍惚了一下，随后向她点了点头。
　　“李铄，叔叔让你陪我去买条鱼，”宁秋冷背着包习惯性地往李铄的书桌上坐。
　　“哦……”李铄没有叫她坐到凳子上去，答得也挺爽快，说着就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后见身后没动静，于是转过头问：“怎么不走？”
　　“李铄……你真是太可爱了……”宁秋冷很显然对百依百顺，没有臭表情，不会毒舌的乖巧版李铄大有好感，只可惜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了对方惯有的轻哼声。
　　能哼哼就更好了，这么想着的宁秋冷一路跟在李铄身后，胡乱说着笑话并且达到了空前的效果，主要原因只有一个，这一次讲笑话，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笑过。
　　一路上宁秋冷都出奇的听话，李铄说一她一定不说二，李铄往东她绝不往西。这个人自认为聪明，却单纯的可以，她一心想让李铄开心，却不知道自己的反常行为只能让对方想起更多。李铄越是装成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就越是积极配合，到最后，连一直受着VIP待遇的李铄都忍不住开口：“你今天怎么了？”
　　“没有啊……”宁秋冷转着眼珠，忽然蹲到旁边卖蚌壳的地方，“咿，蚌壳诶，李铄你叔叔烧这个好吃吗？”
　　“没吃过，”李铄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眯着眼看宁秋冷蹲在摊位旁一手拿着烤玉米，另一只手在装蚌壳的塑料盆里搅来搅去，“别玩了。”
　　“不会吧？”宁秋冷玩够了，把手从盆子里拿了出来，抖了抖上边的水，“你这么大了都没吃过蚌壳？”
　　“打点起来……有点恶心……”李铄迟疑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着。
　　“恶心？”宁秋冷站起来看着他问。
　　“软软的。”李铄说着，吸了一口冷气，表情非常可爱，让宁秋冷忍不住就用搅过蚌壳的手去摸他的脸。
　　李铄被她一摸，吓了一跳，却没有移开，盯着宁秋冷的嘴角看。
　　“怎么了？”宁秋冷两只手上都是贵重物品，贪心地不想放开，抿了抿唇感觉唇角那沾了东西，于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是不是有东西沾在上边了？”
　　李铄没说话，还是保持原来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宁秋冷白了他一眼，继续舔了两下，还没等她询问脏东西还在不在，对方软软的双唇就贴了上来，宁秋冷睁大眼睛看着李铄闭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自己的手还放在他冰凉的脸颊上不敢乱动，嘴上的感觉渐渐暖和起来，正吻着自己的人很明显是个新手，始终只是在她的唇上吮吸着，激情而急促，几乎要把她的嘴唇咬破，但舌头始终都没有伸进来，宁秋冷有些感动于他的纯真，闭上眼，用自己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正准备深吻下去，谁知身子忽然被推开，连带着放在对方脸颊上的手也冰冷地僵在半空。
　　她睁大眼，看着李铄面色潮红，气息不稳地站着，他暗黑的眼里纠缠着迷茫与痛苦，一直盯着宁秋冷，几乎将她看穿。
　　宁秋冷不明白他的痛苦从何而来，就在她想伸出手去拽住对方的衣袖时，李铄忽然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小冷，小冷，你醒醒。”
　　眼前的画面忽然像断电一般黑掉，紧接着就是大脑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耳里有熟悉的人声在叫她的名字，可全身无力，始终睁不开眼。
　　“小冷，你快醒醒。”
　　叫声还在持续，脑中的疼痛随着意识的不断清晰而有稍微减弱的趋势，虽然四肢无法动弹，但睁开双眼的一点力气已经逐渐恢复，眯开眼的一瞬，只看见满世界的朦胧，渐渐地，才有了熟悉的家具，摆设。
　　“小冷，”绫子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一回来，就看见你倒在客厅的地上还发着高烧，我要带你去医院，可你死活不让，谢天谢地，我真怕你再也醒不来了……”绫子急急地说。
　　“我……睡了一晚上？”宁秋冷皱了皱眉，脑子不但很痛，而且昏昏沉沉的。
　　那个梦好真实，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李铄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寒假，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又梦见了。
　　“唉……”宁秋冷轻叹了一声。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忘记，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她日复一日痛苦记恨着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依旧没有办法让自己真正憎恨李铄，有的只是不甘心，因为没办法憎恨，所以更加不甘心，因为没办法憎恨，所以才会在所有的梦境里，都只看见李铄痛苦的眼神。
　　“他凭什么痛苦？”宁秋冷闭上双眼，始终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