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相如夜

18、蝴蝶效应

　　宁秋冷这个人，有时候迟钝起来连她自己都会在事后清醒时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
　　强吻了李铄后整整过了三分钟，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大脑立刻当机，四肢也跟着不听使唤，僵硬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样子就像被人点穴。
　　与其等李铄羞涩退去，怒火上涨反过头来灭了她，还不如能屈能伸地逃开避避风头，这么想着的宁秋冷立马跑回房间收拾行李，顶着中午的大太阳畏罪潜逃了。
　　整整一个暑假都不敢和李铄联系，宁秋冷暗暗期待着能出现时间定格的奇迹却终于拼不过残酷的现实，哭天喊地地迎来了“B大”的开学时间。跟在宁书业身后东躲西藏地进了校区，就连看见她爸爸的同事都不敢大声打招呼，对女儿的反常行为非常困惑却始终问不出任何答案的宁书业只好歉意地一路笑到尾，结果由于长时间嘴角保持一个弧度而差点面部痉挛。
　　暗无天日，时刻担心遭受打击报复的日子终于在加入动漫社的一刻永远离她远去。美色当前一切都能抛诸脑后，更何况“B大”地大人多，哪有可能那么不凑巧地就被她撞见李铄。
　　可惜这世界上就有那么巧的事，好日子还没过舒坦就在第二食堂外遭遇晴天霹雳，幸好李铄看起来生疏有礼的样子似乎已经忘记了暑假的事情，宁秋冷也就跟着笑嘻嘻地打哈哈。虽然聊得不多，但还算顺坦，在得知谢子夜已经回法国时，宁秋冷深感惋惜的同时还不忘去看看李铄的脸色，发现对方没什么不对劲后才彻底松下一口气。他果然不记得了，虽然有点涩涩的感觉，但这毕竟是好事，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树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打从那以后宁秋冷再也没什么顾忌，三天两头往医学院跑，和李铄混熟了才知道他的受欢迎程度不减当年，甚至还有呈正比例函数单调递增的趋势。替那些脸皮薄的小女生递情书递到手软，心里想着李铄连谢子夜那样勇气可嘉一身优点的绝世美女都不要怎么可能看上你们，但还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地乖乖将任务进行到底。
　　大学的生活在她丰富多彩的蹭吃蹭喝中转眼过去大半，李铄那个不是人的家伙居然大三就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看得宁秋冷两眼直冒绿光，只可惜从大一玩到大二荒废了学业，就算大三开始拼命三郎似地发愤图强，也不可能在一年内考取校内研究生，愤愤不平下决定干脆玩个痛快。
　　打定了注意后即使被李铄教训不知进取也不会有当初失落而愤懑的感觉了，她宁秋冷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眼里只有李铄一个人，她的朋友遍天下，认识的帅哥中不乏长相比李铄优的，加上很少有男生脾气像李铄似的认真严肃得让人喘不过气，久而久之，宁秋冷渐渐和对方疏远了。疏远的意思就是不再两天一个电话只为问问对方有没有吃饭，不再常常假借探望的名义跑去骗吃骗喝，不再知道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后不管对方正在做什么也要强制他听完并且来个笑容，不再拉着对方冲进人满为患的KTV为庆祝自己的生日，不再也从未把对方的生日记在心里……
　　这世界上有一种自然现象叫做“蝴蝶效应”，它的意思就是非线性，宁秋冷的存在对周围的人来说就是这样的一种效应，她做的事情与这件事所产生的结果永远是不等值的。
　　嬉笑怒骂地闯进别人的生活里，不顾一切地将对方的条理打乱，使别人潜移默化地受她影响、受她感染却浑然不觉，等到察觉出这个人对自己的意义时，她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传说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民族，他们自称是风的孩子，永远自由，居无定所，但凡他们所到的地方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人是个体的，是孤单的，是渴望自由却永远受到束缚的，所以他们会向往一些无法解放他们身体，但至少可以解放他们心灵的人。
　　比方说，宁秋冷这样的人。
　　只可惜，宁秋冷不过是个普通人，或许她能清楚地了解别人的性格，却永远摸不透自己，因为不清楚自己可以起到的作用，所以才会近乎残忍地喜新厌旧，无法在某个人身上停留过长时间。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定性，可是在她一直任性着的时候没有人来告诉她，所有人都在需要她的时候纵容她，在被抛弃的时候期盼她，所以才会使她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不懂事，一直都不懂事……

　　“喂？”宁秋冷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翻看手里的新闻稿。
　　“小冷啊，我是秦桁啊，你快点来W医院，任染被人打伤了！”手机里传出任染同事兼合伙人秦桁急促的声音。
　　“秦桁你很闲啊，我正忙着整理稿件诶！老大说了今天再不交稿就把我给炒了，到时候没钱吃饭我找谁去啊，别闹了，我挂了啊。”宁秋冷说着想要空出一只手去挂断手机。
　　“小冷！你快点来！我说的是真的！”秦桁火大地放声大叫到，“你再不来任染就死了！”
　　“你——”宁秋冷被秦桁火冒三丈的声音吓了一跳，“你说真的？”
　　“我没功夫和你闲扯！你给我快点过来！我还要去趟警局！”秦桁急冲冲地说着，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小冷，你干嘛那？”同事绫子看着宁秋冷急急忙忙地穿外套，找包，连稿件掉了一地都没去捡。
　　宁秋冷没有理她，神色慌张地整理好东西后背着包就往办公室外跑了。
　　“你的稿件不要了啊？”虽然见惯了她做事没条理的样子，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担惊害怕的表情，绫子奇怪地朝着对方火速冲出去的背影喊。
　　“她不怕被炒鱿鱼了？”绫子自言自语着，蹲下身去替她整理散落了一地的稿件。
　　“人家有个大律师男友养着，怎么可能担心被炒鱿鱼。”旁边正在看稿的姜舒雅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绫子听完，抬头看了面露不屑的姜舒雅一眼，随后继续低下头去整理手上的东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一路心神不宁的宁秋冷紧紧地抓着挎包的背带，寒风从车窗吹进，刮在脸上冽冽地痛，各类汽车的喇叭声纷繁杂乱地轰炸着，整个脑子昏昏沉沉、一片混乱，以至于司机叫了她三声，才猛地反应过来已经到了。
　　“唉，小姐，还没找钱！”司机拿着那张被宁秋冷胡乱递过来的百元大钞朝着已经奔进医院大厅的女子背影喊着，“唉，去财消灾，去财消灾哦！”将无人认领的钞票插进口袋，司机怜悯地瞅了一眼医院大门上的红色十字，摇了摇头，抓紧时间发动车子飞似的离开了。
　　任染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了Q市工作，他凭着这几年自身努力所创出的佳绩加上朋友的帮助，终于在今年年初成立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谁知没到两个月就出事了。
　　离开了先前的事务所，自立家门，就等于失去了靠山，从前因为他的正义作风早就视他为眼中钉的人正好找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手。
　　宁秋冷坐在手术室外，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袋。早就告诉过他做人不可以这么天真，他是律师不是救世主，不能永远只为正义说话，可他就是不听，这么拼命只为了一份称不出重量的救世情结，没有比他更傻的人了。
　　医院没有想象中的安静，想着事情的时候整个世界非常寂静，但思路一断，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咳嗽的声音，甚至连疼痛时的抽气声都能听得清楚。
　　宁秋冷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抬头张望了一下，原本以为周围有病房，谁知整条过道空空旷旷，两旁是冰冷的贴有白色瓷砖的墙壁，除了偶尔走进手术室的护士，什么人也没有。
　　医院是个很让人寒心的地方，没有什么颜色比白色更让人觉得绝望了。
　　如果任染可以自私一点，可以放宽些自己的道德尺度，可以不要那么执着于自己的梦想，一切就都会改变，可这个人，真的很遭人恨。经历过那么多的案例还不怕死，他的善良根本就是一种伤害，害人害己。
　　等你醒来，我要红烧一只驼蹄，连肉带骨头塞进你的嘴里，不让你喝水，不让你洗手，吃完再塞，塞完再吃，一直到腻死你为止。等你腻死以后再把你的尸体丢到猪油缸里边，让你在一大堆油腻里死得不能再死。
　　“小姐，小姐。”
　　宁秋冷从满脑子的酷刑中惊醒，寻声望去，看见了一个戴着粉色帽子的小护士正在和自己说话。
　　“你的手机响了。”
　　“啊？”宁秋冷睁大眼，稍微放松，果然听见了熟悉的电话铃声。
　　“喂？”
　　“小冷，你在哪啊？我怎么找不到你？”秦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居然有点飘忽。
　　宁秋冷定了定神，说：“在手术室门口。”
　　“你去手术室干嘛啊？”秦桁奇怪地问。
　　“……你说……任染快死了……”
　　“唉？我说过这话吗？”秦桁的声音非常无辜，“你确定是我说的吗？哦？居然有这种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呢？难道是有人在盗走我手机号码的同时还模仿了我是声音？这的确是一起十分令人头痛的案件，我需要从长计议，没错，从长计议！”
　　“秦桁，”宁秋冷吸了一口气，耐心地将声音放缓，“你现在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装在汽车上，本人现在与爱车至少有200米的距离，所以恐怕无法告诉你准确的答案，如果你想知道一个大概内容，请按手机的井号键返回上一单元重新操作。”
　　“小姐，这里禁止喧哗是吗？”宁秋冷微笑着捂住手机，询问还站在旁边的护士小姐。
　　“是。”漂亮的护士小妹妹点点头。
　　“谢谢。”宁秋冷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拿着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站起身，一路走出了走廊。
　　就在宁秋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手术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李医生，那个老人怎么样了？”漂亮的小护士见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立刻迎上去关心地问。
　　男医生扯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熟练地摘下口罩后说：“脱离危险了，他的家人还没来？”
　　“不久前联系到他儿子了，不过来的是个女人，刚才还坐在这的，这会应该出去打电话了。”小护士脸红地不敢去看对方的英俊的五官。
　　“嗯。”男医生点点头，绕开满脸羞怯的小护士，一个人往走廊尽头走去。
　　“唉，真是累死了，”随后出来的几个医生纷纷抱怨，“幸亏李铄那家伙还没走，不然真要出大事了，你说王医生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家里有急事了？医院里头一共就这么几个脑外科医生，歇假的歇假，有事的有事，就靠李铄一个人就算铁打的也熬不过来啊！”
　　“得了，李铄他站了一个通宵了都没抱怨，你倒先替他抱不平了，走吧，回家睡觉去了，医生真不是人干的活。”旁边的一个男医生摇了摇头，随即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小护士，眼睛一亮，逗笑着问：“怎么没跟着你们家李医生出去呀？等在这干什么，我们可都是成了家的人啊。”
　　“苏亦恒你小子妻管严别拽上我，我罗圻可是多多益善的啊！”先说话的医生打趣到。
　　“得了吧，有李铄那小子一天活头，你就别指望还有哪个女人能看上你！”
　　“改天我就找一个给你看看！”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正准备转弯的罗圻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穿着白大褂的人，“糟了！是李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