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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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游完江南扶生就如从前般突然消失。少了一个人的屋子往往看起来有些清冷。
涂寻越来越有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出诊回来，见着师父一个人躺在躺椅上看书的模样时。
傅玲生的话少了些，有时候沉默起来能大半天不说话。这在从前以逗弄自己为乐的样子大不相同。涂寻往往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个晚上，他起来小解，却在师父的屋子走廊外看到两个人。
其中一个赫然是扶生。他见着自己，只是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涂寻走得近了，见着傅玲生躺在走廊上呼呼大睡，心下明白了几分。师父又在屋外看月亮看得睡着了。
他不由自主的打量扶生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却也略显瘦削，面容沉静，望过去让人不由得能生出一丝畏惧。他看了涂寻一眼，复又低头看玲生的睡颜。
涂寻心下一阵思索，有些了然。师父并不是第一次睡着在走廊，往往自己见着了，也只能为她把被子扛出来盖上。毕竟只是个孩子，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把她扛进屋去。但是……第二天早上，总能见着师父从屋子里出来。
他还以为，是师父晚上醒了，自己进去睡的。现在看看眼前这个人，大约自己先前的想法有误。
他正想着，那人突然伸出手去把玲生抱起来，迈步走进房里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等，那人很快退出门来，把门关上。
他小心的动作落入扶生的眼里，激起他一阵笑来：“小恒，你太小心了。这个丫头自从身体逐渐好了之后，就像是要把以前的睡眠的不足全都补回来似的，一到晚上就睡得很沉。”
“嗯。”那人的声音如他人般的冷淡。
“不过你也真是。直接把她抱回家去，以后好好的养着她不就好了。让她这样在外面跑，你还要隔上一段时间就亲自赶来看看她的情况，费那么多心思……当初知道她想出来，你还故意钻进她设的圈套……啧啧，如果不是我感觉到有人跟踪，回头看到你那死板脸，连我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真的以为你真的因为被她欺骗去花丛发泄呢……”
“扶先生，我不介意您揭底，不过为了不吵醒她，还是请您声音小一些。”
“唉……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那么的别扭。知道她想出来，你就跟着她一起出来不就好了。现在把她单独放在外面，又日夜担心……”
安静的听着扶生的唠叨，杜恒轻轻的一笑。
“因为，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来看看这个世界。她想做的，我都希望她能做到。”
扶生瞪大眼看了他一阵，又看了看玲生的方向，忍不住摇头。
“你也是这样，她也是这样……或者该说，你们还真是绝配……”他慢悠悠的咛喃，抬头看了一阵黑漆漆的天，一个纵身，消失在墙外。
杜恒看了看扶生消失的方向，回过头来看着涂寻。
“涂寻。”
“是。”
“十月开始，她不能吹风。那时起别让她在外面看月亮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略略压低了。
“是。”
“你弟弟在家里很好。”
涂寻抖了抖，‘家里’那个词让他的眼眶微微一红。这个人既然这样说，想是小楠在那个地方确实过得很好。
自从家里败落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的有了另一个家。
杜恒见他没回话，微微思索，大致猜到他的想法，遂伸手摸摸他的头。
“好好照顾她。”
他留下一句话，身形轻轻一顿，也消失在墙外。
“天街小雨润如酥……”
躺在躺椅上，看着屋檐外的大雨倾盆，脑海里突然钻出一句童声来。
玲生突然觉得冷得发抖。
香儿的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李轩的也是，可是他们都只是偶尔浮出来。头脑里一直盘旋着的，竟然是许久都未想起来的一个人。
玲生有些茫然。这个人，她曾经惦记了好多年。那些独自坐在床上窗前院子里阁楼上的日子里，她不断的在描摹他的脸。那么深刻的记忆，现在却只剩下一个轮廓。
只是轮廓太鲜明，让她一想起来，就知道那是谁。
玲生站起身来，伸手去接屋檐下已经流成线的雨水。打在掌心里透出冰凉的痕迹，这让她觉得舒服。以前惧怕的寒冷，似乎也因着逐渐完好的身子慢慢消失了。
她轻轻的就着水洗洗手，然后回头进到里屋，就着还有凉意的手拍拍那还在熟睡中的人儿。
“师父？”小寻揉揉睡眼，坐起身来，看着身旁站着，笑靥如花的人。
“我们要走了。”玲生的声音仍旧沉静。
“去哪里？”小寻有些疑惑。没有睡醒的感觉让他不舒服，所以他也懒得去猜测这个总让他头疼的师父又想做什么。
玲生安静的站着，她似乎在想什么，却又一直不说话。在涂寻几乎又要与周公相会的时候，她的声音突然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轻轻的响起。
“去一个茶花即将盛开的地方。”
“我们去看茶花，小寻。”
傅家的大门是褐红色的，在她离开之前，却没想过，她离开这几年，它仍旧是这般的颜色。不新，也不旧。
旁边院子里的杏树已经因为天气转寒而掉叶，光秃秃的树枝伸出墙来。墙壁上蔓延的枝藤倒是仍旧有着，不过却也看得出有人修剪的痕迹。
傅玲生的嘴角不由得拉开一个笑来，心下暗附：不知道修剪它的，是不是丽儿。
她轻轻的推开门，目光触及院子里那忙碌的众人身影，笑容微微的加深了些。
还有十天是杜恒的生辰。傅家所有人此刻都在院子里整理东西。有的人在整理院子里的草坪与树木，有的人在擦拭牌匾，有的人在晒晒干果……甚至连两个小小的孩子，都混在中间，一个抱着木桩，一个拿着小刻刀，认真的在另一个木桩上刻着什么。
所以，等到终于有人抬头，不小心看到大门口斜倚着脸上带了笑的女子和站在旁边，背着抱着大包东西的小孩时，一声‘二少爷’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
南生呆滞住，手上的小刀与木桩啪——的掉在地上。他身边的小楠见着了自己的哥哥，兴奋的扑了过去，他却半晌没回应过来。
傅玲生眼神微微的黯了黯，朝他走过来。南生眼里的光芒她不陌生，那道划过的伤害让她觉得难堪。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为他留下这样的难过，所以她心下一阵疼痛。
“南生……”她蹲在他面前，认真的看着这个孩子。他们有三年不见了，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可是这孩子却没怎么变化。
“小姨。”小嘴儿瘪一瘪，眼眶立刻红了。他一下扑过来，喉咙里哽咽着都哭不出来，但眼睛里的水已经开始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院子里的下人们也跟着他忍不住心酸。三年前小少爷找不到傅玲生时那可怜的模样，是人看了都觉得心酸不已。二少爷也真是，明知小少爷从出生就跟着她，却把这样的孩子都舍下了，小少爷着实可怜。
“小姨小……姨……呜呜……”肥短的身子很快的贴了过去，捁着玲生头的手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但说句实话，南生的举动却让她舒了一口气。
当初离开，如果不是自己身体太糟，或许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在途中会收留涂寻，也是因为，往往可以看着他，想像着南生慢慢长大的模样来。
有些吃力的抱起埋在自己肩膀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向众人微微一笑：“阿三，四儿，帮小寻把东西都收了，带他去小楠隔壁的房间。大家继续忙，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走到杜恒的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打算盘的声音。那声音顿了顿，又响起来，伴着那一贯带了严厉的声音：“南生，什么事？”
她巧笑，走近了去推开门。
杜恒抬起头来僵住的神情落入她的眼里，激起她些微的笑意来。
“我回来了。”她轻声道，声音几乎被南生的呜咽声给遮了。
杜恒看了她一阵，把手上的算盘放下，站起身走过来把南生给抱了去。
原本想拒绝，但看着自己爹亲泛起寒霜的脸，南生只得撅着嘴，乖乖的松手，落入杜恒的怀里。
“喝点水。”一手抱着南生，一手执着桌上的茶杯，为她倒了杯茶，顺便把她按到椅子上。
他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回来，倒让傅玲生微微的怔了怔。心下原本因为要见到他的鼓动慢慢的停歇下来，她习惯性的扬了笑，乖巧的举起茶杯来遮住脸。
记得香儿曾经恶质的玩笑话“你就不担心如果某天回去，他房里突然钻出一个女人来向你问好？”
女儿家的直觉啊！虽然香儿的话没成现实，但是杜恒的态度还是给了她打击。她心下微微感叹，对闪过的一丝疼痛视而不见。
屋子里就这样安静下来，她喝完水后不发一言，他却是抱着南生回到自己先前的座位上，继续敲打着算盘。
南生偶尔的抽泣和算盘声混到一起，过了一阵，慢慢的止住。玲生瞧了一阵，发觉他竟是哭着睡着了。
杜恒也适时的停了，把他抱到躺椅上，为他搭上了毯子，复又朝她走来。
他执起茶壶，又为她添了些茶水，然后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
“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他慢慢的开口，目光里看不到特别的情感。
玲生带了笑，心下突然茫然起来。她只是突然想回来，却不曾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笑了一阵，杜恒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让她不自觉的又去抓茶杯。
“咳……大概一两个月吧。”她答，心下却不由得想，他这样子，倒是让她想马上就走了。
不是没设想过以后与杜恒见面会出现的情景，这情景也是自己猜到的一种。只是，还是不能马上就习惯了。她啜了一口茶，心下又泛起一阵苦，脸上的笑意却更深。
“那么时间便够了。”他突兀的接口，脸上却带了笑。
傅玲生吓了一跳。许久未见他，原以为不会再从他脸上看到笑容，至少不是自己出现的时候。她怔了一阵，喃喃的开口。
“什么？”
杜恒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
“我不喜欢提旧事，所以有些事情，我只想说一次，有些问题，我也只想问一次。”
“姐夫……”
“当年你说曾给我报大哥的死讯，是真的吗？”
“我……”傅玲生一阵语塞，看了杜恒好一阵，才垂下眼眸：“是娟生报的。”
她骗不过他的。如果当初那些话都没将他激走，她就知道，他仍旧会留在傅家，继续被这里埋没。
现在回来看到他，就知道当初自己的做法并不凑效。
“和书柚是几时结识的？”
“和书柚是在你一带她回来时，但是和‘她’认识却是在很早以前。”她想一想，老老实实的回答。如果当初不是书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大约很少可以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这话里有话，但现在我不急于问，你想告诉我时再告诉我。”杜恒闻言想了一想，继续发问：“我在你心里，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吗？”
她的脸色因为他的话一片苍白。
屋子里一阵安静。他既然知晓自己所作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逼走他，让他离开这个小地方，一展心中抱负。现下却又拿这话来逼问她，让傅玲生心下一阵苍凉。
她已经是，要让他完全用对敌人的狠绝来对付的人了吗？
她的脸色不好，让杜恒忍不住叹息。他伸手抚抚她的颊，低语：“你又胡思乱想了。而糟糕的是，我总是不知道你在乱想什么。”
“我……对不起你。”傅玲生艰涩的开口：“无论我所作为何，但是确实有愧于你。”
她声音里的落寞太明显，让杜恒愈发的感慨：“我们俩的相处永远都是这样吗？你近一步我退一步，而我近一步你却又退了。”
见她因为自己的话眼里闪过惊讶，他复又笑道：“你这几年，在外面可开心？”
傅玲生微微在脑里掠过这几年的时光，微微的抿嘴：“遇上了很多好人，看见了一些事情。说不上全然的开心，但却觉得很舒心。”
“病好些了吗？”
“这几年只发过两次病。师父说我的身体慢慢的调养，会越来越好。”
“去了哪些地方？”
“很多……有些很有名的，从书上读下来的。有些只是一些小村庄，或是一些小山脉……但是风景很美，人很好。”
“以后也要带我去看看。”
“是，姐夫……咦？”
“另外……这称呼，我很不爱听。”
杜恒的脸突然的贴近，让傅玲生微微的一愣。他目光里带了蛊惑，嘴角甚至有笑。
“你该叫我什么？”
“啊……”傅玲生怔住。杜恒眼底的情感这般赤裸的展露在她眼前，她的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恒……”
唇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转瞬便离开了。他眼里带了笑意，把她拉到怀里去。
“对了，该这样叫的。”
“玲生，我想你了，想了很久。”他拥住她，脸在她的颈间磨蹭，像极了一个时辰前的南生。
傅玲生怔了一阵，慢慢的理顺了他先前的问话和回答，突然间明白过来，忍不住眼眶带了些红。
她静静的让他拥了一阵，从前的事情慢慢的在心里浮上来。她记得很多事情和感觉，可是没有一个能比过这一刻的喜悦。
“以后，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带了说不尽的感情。
这样的情感她曾经以为自己企及一生都不会得到，所以对那‘人生之爱，为求无双’的誓言一度的绝望。
她嘴角瘪了瘪，又逐渐的放开。双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轻轻的圈住拥着自己的人，慢慢的收紧。
“嗯，好。”
过了一阵，傅玲生动一动，推开杜恒看了一阵，问：“你刚刚说，有些话，只说一次……”
“是。”杜恒神色自若。
“就是说……就是说……你说要好好的在一起……只说一次？”玲生咬咬牙，还是开口。
“是。”回答干脆利落，利落得让她想咬牙切齿……
“可是……”她又看一阵杜恒，才慢慢的开口：“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有什么关系……”杜恒微微一笑：“我只是说，不是问……不过……”
他的回答成功的激起眼前这人眼里的火光，对此却只是微微一笑，带了恶质的心思靠近她的耳边。
“有些话，我却会说很多次，说到你厌倦了也不会停止……比如……”
她的耳根突然发烫，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几个字也可以点火。
那人又挂上了严肃的脸色，往外面走了去。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的王伯，正努力的扯住因为适才看到自己与他亲昵的凌筒的手臂，阻止他进屋子来。想是适才全被人看了去，她的脸愈发的红，耳根子整个快熟透了。
“比如，我爱你啊！”
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