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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七章 ...

  •   第十七章

      涂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师父,而且还是个让他头疼无比的师父。
      有谁的师父大半夜不睡觉,偷偷爬屋顶唱歌的?有谁见过师父总是偷偷的跑进厨房拿酒喝的,连烧菜用的都不放过;有谁见过师父见了树总爱往上爬的,又不是猴子?
      而且……这个师父,居然还是个女人。
      涂寻难以说清自己第一次知道那总是灰袍加身,头发松松垮垮的人竟然是个女人时内心的震动。那么小的孩子,就被如此惊吓,不是件好事吧!
      虽然她看上去确实像女人,但这种想法仅仅只有在看到她的脸时。
      不过虽然心里有些忿忿,自己还是跟在她身边接近两年了。
      这两年里,她教了自己不少东西。从最开始什么都不会,到现在连出诊都由他单人前去,说明自己确实学到了很多。
      只是,太师父留下来的武学书籍,他学会的却不多。虽然他有些武学根基,但是那些武学书籍太晦涩难懂,师父对武学一窍不通,也没法为他指点。所以,他只能每日翻看那些书籍,将所有的心法诵进脑子。两年下来,背都背下来了,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练习。
      “小寻,你回来了。”躺在躺椅上的人,听到声响,回过头对他淡淡一笑。
      “是。”他轻声答,眉头微微的皱了皱:“师父,天气凉了,你该穿多一些。”
      见过傅玲生发病的模样,躺在床上整整三天,脸颊绯红,还都是些疹子。他手足无措,还好太师父在身边,只是摸了根人参,吩咐他去煮了粥。
      但端粥回来时,看太师父坐在床旁,抓着她的脉狠狠皱着眉头的样子,他知道,师父的病,连太师父都拿它没辄。
      也从那次后,他紧遵太师父之命,开始对自己的师父严加管理。
      徒弟管师父,这个世界还真是颠倒了。
      “小寻,你皱了眉头,那病人很难治吗?”看着眼前与两年前没多大差别的孩子,玲生悄然一笑。
      “还好。师父,你今天没有喝酒吧!”涂寻把手上的诊具箱子放在桌上,顺便帮玲生探了探脉。
      “没有。”玲生微微感叹:连小寻管自己都管得有模有样了。
      “香儿姐姐,今天师父去拿了酒吗?”她难得乖巧的回答,小孩子却不买账,朝屋外的人大喊。
      “呵呵……”香儿笑吟吟的走进来:“她还没去。因为小寻你今天回来得比预想中早,我们的小神医医术见长啊!”
      “你今天有没有呕血?”见着进来的人脸色,涂寻习惯性的问一句。
      “当然没有,我最近在小神医的医治下,病都好全了。”香儿嘴抹了蜜般的甜,几个小神医把涂寻的脸都夸红了。
      “香儿你太过分了啊……”一旁走上前帮忙的玲生闻言叫起来:“明明我才是医治你的大夫,你却总是夸小寻。不干不干,把神医的名号放我头上才可以……”
      香儿咯咯一笑,示意小寻去厨房端菜,一边打趣玲生:“你还说呢,你都三天没摸过我的脉了。人家小寻天天早上很早就来帮我号脉的。你却是天天睡懒觉。”
      涂寻乖乖的出门,翻个白眼,心知这两个女人又要为这事儿争论整顿饭的时间。
      见了他出门,玲生收了笑,探探她的脉,皱皱眉:“他开给你的保身丸不要再吃了。”
      “别这样,那孩子也是为我好。”香儿看看窗外,压低嗓子:“而且,吃了他的药,最近咳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香儿……”玲生仍旧皱眉:“你越来越瘦了。最近咳血是几日一次?”
      “快吃饭了,说这个作甚。”香儿不以为意的笑笑,推开玲生的话题。
      玲生凝视了她一阵,收了目光:“还是说,你已经每日都在咳了……?”
      话音才落,涂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窗外,端了香喷喷的松子鱼,眉目间带了雀跃。
      “谢谢香儿姐姐。”他昨日看到醉仙楼有这道菜,回来才提了,香儿姐姐竟然就做了出来。好香!
      “乖……”香儿抚抚他的头。

      待到一切都收拾完了,玲生早早的让涂寻去睡了。
      毕竟是不过十岁的孩子,如果不是在这个镇上已经住了两年,要让他独自出诊还是不可能的。
      看她拾掇着又往躺椅上靠,香儿微微一笑。
      “这倒成了你的习惯了。”
      听到她的声音,玲生回过头来,同样笑起来。
      “不过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一到晚上就往我房里钻的习惯。”
      不置可否,香儿把手上的小毯子为她盖上。
      “香儿,下午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玲生微微阻止了她的动作,拉她坐到身边的小凳上。
      “我现在,不就是来回答你的吗?”香儿仍旧是笑:“最近是经常咳血了。”
      玲生的脸色慢慢阴霾:“为什么第一次时不告诉我?”
      “玲生,我不是傻子。如果你有办法,从一开始,就会为我医治了。”她的脸色让香儿有些不忍,轻轻的抚抚她的额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是有些事,你知道,谁都无能为力。”
      玲生甩开她的手,眼里有些不愉:“是,我无能为力!香儿,你什么事情都为别人想,怎么从来不想想自己。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香儿怔了怔,随即苦笑起来:“玲生啊……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对我说这话,但你,是一点资格都没有的啊……”
      “香儿……去见见他吧……”
      “见了他,我也一样会走。何苦呢?”
      何苦呢……
      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可以要的,更有些东西,是自己倾尽一生,都要不起的。
      玲生垂下眼眸沉默。自己该是懂的,该是懂的,所以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自己心里却又悸动不已。
      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吗?
      “倒是走之前,我有件事情想做,玲生。”香儿又将手抚上她的额。
      “什么?”

      “我想……去江南看看。”

      往日里热闹无比的厨房,现在却是冷冷清清。
      涂寻呆呆的坐在门槛上,鼻间充斥着这几天作祭的香烛纸钱的味儿,总觉得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
      怎么会如此?
      十日前,那个人,还是笑意盈盈的站在屋里,抚着自己的头夸‘小寻好有才华’……下一刻,却已经咳得弯了腰。
      然后他看到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缝间滴答出来的血滴。
      然后……那几日他几乎不敢睡着,趴在床边呆呆的守着她,看她苍白的脸上仍旧漾着笑。然后,在某一个时辰,他才把水盆放到地上,想让她看看窗外圆圆的月儿,回头时,却看见师父站在床旁,满目哀伤。
      这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亡。只是太久没见着,自己几乎忘记了那刺骨的痛。
      “小寻。”身边不知何时也坐了一个人,听得她的声音慢慢的响起。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没有很好的耐心,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也管不了。忘记了从前告诉过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再用这样的声音和别人说话,都不再在别人面前示弱。
      “是。”她的回答干脆,如同她看到香儿姐姐死去时一样的冷静。
      他忘不了那天,她看着那场景,在看到他因为惊慌把面前的盆踩翻了时,脸上的冷漠。她甚至边叫自己把床前的东西给收拾了,自己慢慢的把香儿姐姐的被子给拉好。
      那冷静,该死的,让人觉得讨厌!
      “你这个混蛋!”涂寻忍不住咬牙:“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
      他的拳头握得死紧,拼命压制自己给这个人一拳的想法。
      “我救不了每一个人。”她淡淡的回答,一拳立刻朝脸上呼啸而来。

      扶生仔细的为玲生擦擦药,一边咬牙切齿:“那个臭小子,他居然敢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连我都不敢……这句话没胆子说出来。
      “师父,你最好轻一点擦,如果留了疤,可能会有人找你算账。”被脸上的疼痛弄得皱了眉,玲生反而轻笑。
      “不过也是你咎由自取。”借机报复的意图被看穿,扶生只好乖乖放轻手,一边在心里盘算,如果某个臭小子这会儿看到这脸,不知道会不会也来痛扁自己一顿……
      “是啊……”玲生长长的叹息一声。
      “你这个孩子……”看她叹气,扶生停下手来,也忍不住揉眉头:“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不改。你该告诉他,香儿的病因为发现太晚,原本就没得治。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连别人的怨恨都……”
      “这样,他会舒服一些。”玲生浅笑,打断他的唠叨:“他还太小,能怨恨别人至少还能发泄。如果从小就憋太多在心里,以后容易走死胡同。而且……香儿是他的第一个病人,我本不该向他隐瞒香儿的病情。”
      “所以,就让他把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扶生瞪了她半天,还是生不起气来,只得苦笑:“你啊……唉……”
      “而且……如果可以早些认识香儿,或许,我就可以救她了。”玲生喃喃。
      面对生死,她从来都不能真正的冷静自持。
      扶生把药都收起来,看了她半天,敲敲她的头:“傻丫头。医者不是神。”

      我知道啊……
      可是,看着这屋子,每一角落都有她的身影。她爱笑,爱唠叨,喜欢小孩子,做得一手好菜。这么优秀的人,现在却不在了。
      就像娟生一样。

      手上的盒子突然仿佛有千斤重,光是拿着,玲生就觉得自己要热泪盈眶了。
      船内,扶生又叼着涂寻的小错误借机发脾气,那少年清冷的声音偶尔响起,慢慢的沾染上了一丝倔强。
      两年多前,才遇上他时,他并没有那么的放得开,这些,都是她的功劳。
      船偶尔颠簸一下,这碧水蓝天间的景色如此的美而炫目,让人感慨流连。可是,现在定住她的眼神的,却是那不远处小船上那抹青色的身影。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钓竿在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来,出奇的静。她看着船桨划开的圆慢慢的朝他靠近,慢慢的。
      “公子要找的就是他吧!”船夫努力的划着浆,脸上堆了笑:“就是这个怪人,都在这船上过了三年了,几乎不同人说话,钓了鱼又把它们放回水里,继续钓……可能是脑子有毛病,是个傻子……”
      船夫的絮叨,勾起她唇角的笑来。眸子里漾了一点点水光,抱盒子的手紧了紧。
      “是啊,真是个傻子……”她浅浅的叹息,声音里却有些微的哽咽。船夫看得呆了呆,急忙住了嘴,心里暗附: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女人……
      感觉着有船靠近,他放了钓竿,回过头来。
      “你来了。”他笑,眼却是盯着玲生手里的盒子。
      “是。”玲生淡笑,等待着船夫把船靠近,才慢慢的走过去。
      “我是李轩。”他笑,带了苦。
      玲生把盒子递给他,又将脚边的一个大包袱一并给了去。
      “这是她的。”她轻轻的说,看他眼底的悲恸和隐忍,心下一阵苍凉。
      “谢谢。”他答,把盒子抱在怀里,竟比玲生抱得还紧:“她说了什么……”
      “请你,带着她,好好活着。”

      江南水美,山美,人美。
      这样的地方,是最适合你的,也是最适合他的,香儿。

      “师父。”
      涂寻不知何时也出了船舱来,低了头站在她面前。
      “嗯。”
      “对不起。”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手足无措。
      玲生突然噗嗤的一笑。
      “小寻,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对不起’,真可爱……”
      “师父……”
      “看在小寻那么可爱的份上,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的从前,有两个孩子,一起放了五色锦鲤进这江里。他们约好,将来,要一起把它们钓上来。”

      “后来的后来,他们分分合合,然后某天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去把它钓上来吧……”

      “于是,这江上就出现了一个傻子,天天钓鱼,钓上了又把它们放回去……”

      一个短短的故事,玲生却说了半宿才说完。等她回过头时,看见原本躺在旁边的小孩已经被抱进船舱了。
      “他睡着了。”扶生简单的说。
      “嗯。”玲生笑,看那又端起酒壶来的师父一眼。他头上的华发比几年前又多了,不知道有多少是为自己操心而来。
      “师父不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尾?”玲生浅笑。
      “我耳力很好,今天下午听到他说的话了。”扶生放下酒壶来,收了一贯的嬉皮,脸色难得的严肃。
      他说:他早就钓到了五色锦鲤。
      他说:他又把它们给放了回去。
      他说:他明白她的想法,而且尊重她。无论她的希望是如何,他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他说:只是希望……她可以安心。

      香儿,那傻的是他,那痴的,未尝不是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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