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云天》七茶

1、一

　　卷帘残月，灯花瘦尽。
　　我手执白子，凝视棋盘，不语。
　　“拂月？”对面的浙沛突然出声轻唤。
　　“嗯？”我抬眼看向他，“什么事？”
　　浙沛犹豫了一下：“碧卿明日就要到庄上了。”
　　“哦。”我轻轻点头，突然心中一动加了一句，“不就是你那个凌云堡的青梅竹马吗？”
　　浙沛脸色微变，我又笑道：“开玩笑呢，我会细心款待。”
　　不看浙沛的表情，我复垂首，轻轻落下棋子。

　　翌日清晨，天色晴好。
　　我和浙沛站在庄前等候。
　　少顷，一匹枣红马疾驰而至，一位红衣少女伴着清脆的铃声俐落地翻身下马。
　　红影落地一闪即至，我略一定神，迎面看到的是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庞，那红润美好的嘴唇微勾轻启：“段大哥。”
　　我心神一恍，曾几何时，我也这样红了双颊，柔声轻唤一声：“段大哥……”
　　我正自走神，忽觉手上一热，略低头，只见浙沛的大手已然包住我手掌：“卿妹，来，这是你嫂子，拂月。”
　　我抬起头，迎着碧卿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碧卿妹妹。”

　　碧卿进庄之后，原本静谧的山庄立刻热闹了起来。她以前一定是常来的，对庄内的人、事、物都极为熟悉，一边走一边和沿路的家仆侍卫们打着招呼，还不时地评点着这棵树长高了，那个人为什么我没见过，有一盆烟绒紫哪里去了之类的话题。
　　浙沛温和地跟她搭着话，耐心地给她解释一人一事一花一草的来龙去脉，而碧卿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地滑落到我的脸上，我避开那探询的目光，径自看着前路浅浅微笑，沉默不语。

　　用完接风宴之后，作为山庄的女主人，我义不容辞地领着碧卿去到她近日的住处——晓云苑。
　　晓云苑的偏厅内，听碧卿盛情夸奖了一番我和浙沛有多么郎才女貌人间绝配之后，她终于开始切入主题。
　　“嫂子。”碧卿凝目看向我，却住了口。
　　我会意一笑，挥挥手，一干婢女立时行礼退去。
　　“拂月姐姐。”碧卿诚恳地看着我。
　　我微笑，果然是江湖女子，这么快就改称姐姐了，真正爽快。
　　“你和段大哥成亲已经两年了……”碧卿顿了顿，我继续微笑，静待她说下去，“至今未有喜讯……”
　　两年，并不是很久。等不及的，不是我的喜讯，而是你待嫁的年华吧？可是，摇曳烛光下，我细看她的脸，浓睫大眼，眼神清澈，此刻双颊略泛红晕……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姐姐，碧卿是直性子，说了你也莫怪。段大哥是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我自小喜欢段大哥，姐姐若不介意……”她停了口，低下头，神情羞涩。
　　我心中暗赞：好聪明的姑娘，方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微一沉吟，我缓缓开口：“碧卿妹妹，你的意思，‘姐姐’我明白了。你且容我考虑几日，这几天妹妹只管安心住下，说起来，你都两年多没来了，浙沛也跟我提过，让你这次来玩儿一定要多盘桓几日……”

　　和羞答答的碧卿妹妹告别之后，我缓缓步出晓云苑。
　　放眼看去，庭院之中，梧桐高立，浅月如钩。
　　成亲两年，未见喜讯？
　　我微微苦笑，我与浙沛尚未圆房，何来喜讯？

　　回到掬月轩，浙沛正静立在窗边等我。
　　不待我开口，他就淡淡道：“舅舅来信了。”
　　似看出了我的不解，他又解释道：“你知道，他已经八年没有回来了，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的消息……那日碧卿捎信说要来，我就给舅舅也传了一封信，要他回庄相聚，也好看看你……”
　　我微一颌首，舅舅是段家现存的唯一长辈，我的确应该见见。
　　“我和舅舅、碧卿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我长碧卿三岁，舅舅大她六岁，他们二人都已到了适婚年岁，且性情一贯相投，所以我……”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浙沛苦笑，“舅舅回信说，他已有妻室，而且，舅，舅母她亦已有孕在身，正要回庄调养，大概几日之后就能到庄上……”
　　我叹息一声淡然道：“这也好，他总是愿意回来的了。况且，若他们二人对彼此都无情意，那也是强求不来的。”
　　浙沛深深地看着我：“是呀，强求不来……”
　　我避开他的视线，默然看向窗外。
　　浙沛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衣袂过处，尘屑如风。

作者有话说

　　很久很久以前写的文，很久以前又稍微改过，现在看来有些措辞虽不是现在习惯的表达方式，也不想改了，自己留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