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呓（前集+番外）》夜残

30、11章

　　“怎么会还没醒？”文森特着急的声音响起，我却依然不肯睁眼。
　　四周有种浓烈的香气，还有酒精的味道。有别的人，他身上烟草的气息浓郁。
　　“你可以走了。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可是……”文森特还想说什么，却被人赶了出去。
　　等四周安静了，我才睁开眼，似乎从沉睡中醒来看到阳光而已，根本不着急周围的状况。
　　“虽然睡着时已经很美了，不过没想到你睁眼更显光彩。”坐在我面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有红棕色的头发，稍厚的下唇看起来很坚定，目光却狡黠圆滑，看容貌的确很像我曾经听说过的那个家族。
　　我拢了拢从肩头滑下去的浴袍领子，然后淡然的说：“不知我哪里得罪你，要用这种方法将我带来。”
　　“你的美丽，本身已经是一种罪过了。”他的视线依然在我脸上打量，一寸一寸，甚至一个毛孔都不肯错过的细致，让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脸有什么问题。
　　“说真话如何？趁我现在还有耐心的时候？”
　　他说：“只是想邀请您来我的宅邸做客罢了。顺便一说，我叫费尔南多•波吉亚。”
　　我并没有对他的姓氏表现出更大的兴趣。这个家族的名声本来也不怎么好，就算再多些恶行也不痛不痒。我只是站起身：“既然做客，我希望可以更衣。”
　　“这是自然。”费尔南多也随着我站起身，轻拍了几下手掌。
　　有女仆打扮的侍女走上来，将我引领到另一个房间。
　　她们准备了衣服，可那样式却明明是中世纪的。说起来，波吉亚最鼎盛的时候，也是那个时代。或许他和我一样怀念那？我没理由一直穿着浴袍，或者干脆光着身体，所以也没抗拒的就穿了起来。
　　用现在的人看来，这衣服是很怪异吧？看起来跟电影中的人物一样。
　　当我重新走回大厅，费尔南多的眼中迸射出复杂的神采。我断定他在谋划什么，但目前却只是打算静观其变。
　　“虽然你很好客，但我依然不明白波吉亚家族的继承者有什么事需要找我。我不过是在意大利旅行的普通游客而已。”
　　“能住进克拉丽蒙城堡的人，我想并不能算是普通游客。”费尔南多说：“哦，我没有打算跟踪你，只是跟文森特问了一下罢了。”
　　“我以为文森特是美迪奇的人，没想到，他身后还有你们。”
　　美迪奇和波吉亚只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有什么冲突，总是不死不休的。文森特的身份背景复杂到这种地步么？
　　费尔南多说：“只是偶尔请他帮忙而已。”
　　我说：“如果你想找克拉丽蒙的主事，可以持我的印章去，我愿给你们引荐。”
　　费尔南多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拉了拉衣袖。这种重重叠叠的细密蕾丝现在很少用在男装上，不过在以前确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贵族可用。我以前那时候很是喜欢这个，甚至领子处都用了极多的，让殇有些烦躁。因为有了蕾丝的阻碍，他不能顺利地亲吻我的颈部。
　　一想到这个，我不自觉的微笑。
　　“看来你很喜欢这衣服。”费尔南多说。
　　我点头：“很特别。不过你特意准备这个，应该别有用意吧。”
　　费尔南多说：“为了等一会的化装舞会罢了。请不要多心。”
　　我看着窗外，果然已经暮色低沉。“在舞会前，可以给我个房间，让我休息一下吗？”
　　答案自然是可以。
　　费尔南多和他的祖先有着很相似的容貌，再加上这个复古的建筑装饰，和我身上的衣服，我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我在意大利游玩时，曾经来过这个宅邸，只是那时的波吉亚正是最鼎盛的时候。
　　这房间的每一处我都陌生，但细细看去却觉得十分熟悉。本已经早就忘记的事情，总是突如其来的闯进脑海，让我憎恨起自己的记忆力。
　　黑色的蝴蝶穿过夜色，落在我的肩膀上。
　　是鸿传来的消息。他要确认我的平安，还要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的命令。
　　我的答案，自然是不需要。虽然这房间守备严密，不过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会让我有一点紧张。而鸿，自然也是明白的。不过他给我带来了更有用的消息。
　　他之前一直在查那些不完整进化的血族的事，如今却在波吉亚的宅邸附近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这是不是意味着波吉亚在做着不该做的事那？
　　我坐在窗前，等待着黑夜的完全降临。
　　“先生，主人请您到大厅。”
　　进来的男人虽然没有多说话，但我却觉得他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我的肩膀上，就如同刚才那只蝴蝶。看来刚才的房间安了些监控的仪器，所以他会对消失在我肩膀的蝴蝶有些奇怪。
　　一个女人挽着费尔南多的手臂，表情柔和，海蓝色的人鱼裙看起来有些梦幻。费尔南多看她的表情也充满怜爱。
　　“这是我妹妹，卢卡西亚。这是夜•卡德曼先生，我的客人。”
　　原来是妹妹？不过已经成年的妹妹，还这样亲近哥哥么？
　　我的疑惑很快就在想起嫒姒时打消了，那女人已经活了五个世纪，却依然很亲近我。
　　“很高兴见到你。”我牵起卢卡西亚的手，吻上她的手指。
　　“我看过很多人穿这样的礼服，不过还没有人比您穿得更得体，卡德曼先生。您的容貌和气度，就像如文艺复兴时的油画里走出来一样。”她眯起眼睛微笑。
　　“过奖了，您的美丽也足以穿越海洋。”
　　费尔南多并没有多说话，但他看着卢卡西亚的样子依然充满担忧。
　　卢卡西亚为所有人弹奏钢琴，费尔南多则站在我身旁和我交谈着。他的目光在这种时候也一直在卢卡西亚身上，仿佛他一转眼，那女人就会消失。
　　“她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忧心的么？”我喝着红酒，说道。
　　“卢卡西亚很美，是么？”
　　他的口气有点怪，我看了他两眼，忽然想起波吉亚家族的传统，才惊觉到，或许那种好似诅咒的血液又起了作用。“你爱她？”
　　费尔南多抿嘴，并未回答。不过他的沉默本来就已经象征着答案，所以我并未进一步追问。
　　“跟我来。”他说。
　　我重新拿了一杯酒，然后跟在他身后。
　　穿过长长地走廊，他带我去的地方应该是这里的地下室。以前的古堡地下室总是拷问的地方，如今却已经改成更精美的收藏房间。
　　他找到那把很古老的钥匙，门吱嘎的打开，我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大门正对面的墙上，那副肖像画。
　　黑发的人有着同样黑色的瞳孔，可是视线并不在这边，似乎望着遥远的地方。他身上的衣服和周围的环境无不显示着这画的古老，还有那张脸……曾经我无数次在镜子中看到。
　　“太像了，对吧。”费尔南多看我一直在看画，便开口说道。
　　难怪他看我的神色有些复杂，大概从未想过会在世上看到一个和收藏的画一样的人。也难怪他会专门准备这么一身衣服，和画中的人一模一样。
　　“是很像。”并不是像，那画里的就是我。是三百多年前的我。如果我的记忆没有欺骗我，这幅画应该是当年我来波吉亚家族时，由这个家族的画师绘制的。那个小画师腼腆得很，一直跟在我身后，就为了让我允许他画画，所以我一时兴起就答应了。
　　我以为这幅画早就在当年波吉亚家族没落的时候不见了，没想到，竟然还留至今。
　　“又或者，你本来就是这个人。”费尔南多这次盯着我的眼睛说着：“虽然这只是大胆的猜测，我也觉得不能相信，不过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却觉得是真的。”
　　我弯了弯嘴角：“哦？为什么？”
　　费尔南多说：“就算你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也不会才二十岁就有这种眼神。”
　　我说：“只因为这个？”
　　费尔南多说：“其他的，大概只是种直觉。卡德曼并不是你真实的姓氏，除非你的姓氏太过出名，比如那副后面写下的：德库拉。”
　　我不禁微笑。看来那个小画师还真是很喜欢我。居然签下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字。“所以呢？你找我来，只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画里的人？”
　　费尔南多显然露出了一点紧张的神色，他甚至咽了口口水，说：“德库拉的姓氏意味着就算过了几百年，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你……”
　　我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嘴上，说：“嘘，你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马上沉默，却因为我的触碰有了一点颤抖。
　　我微笑起来：“你的心跳声变大了，血液涌动的速度也增加了。”
　　显然我的话让他更加紧张，甚至退后了一步。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如果我想做什么，就算他退到一百米外也没用。“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危险么？”我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酒，然后晃了晃杯子：“或者你有宁可放弃生命也要达到的愿望？所以才让你有如此勇气，面对完全未知的危险。”
　　费尔南多说：“我只是觉得走投无路。”
　　我说：“虽然我并不在意空气的质量，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到地面上？”
　　他连忙让开道路，我缓慢的走着。
　　回到旁厅，管家送来咖啡，正是那个盯着我肩膀的男人。
　　“好了，我可以听听你的说辞了。不然我就白装昏了。”我没有放下酒杯，实在对咖啡没有兴趣。
　　费尔南多露出一丝苦笑：“果然对你是无用的。之前的事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我用一只手撑着下颌，说：“嗯，让我想想，是卢卡西亚对么？那女人发生了什么？”
　　费尔南多沉默了片刻，才说：“三个月前，她被……咬了。”
　　“被我的同类？可她还没迈过我们的门槛。”
　　“我不知道，而且她也没说。接下来的一个月，她一直在昏迷，医生说她大量失血，所以一直给她输血。两个月前，她苏醒了，却忘记了之前的事，我本来还庆幸，她没有忘记我，而且也还是人类。可是又过了一个月，她开始恐光，在白天会变得疯狂，见人就咬。可晚上，却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就像刚才，她可以参加晚会，可以弹钢琴。我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变成了……”
　　我点了点头：“血族。我们这样自称。”
　　费尔南多说：“你说她还没迈过门槛，是说她还有救，是么？”
　　我说：“她的确还不算完全的血族，但我不能说她依然有救，这些得等我看看她的情况再说。”
　　费尔南多马上站起来：“现在么？”
　　我摇头：“等天亮之后。现在的她，很像人类。”
　　费尔南多马上泄气的坐了下去。从刚才开始，他的表情和姿态就显示出一种颓废和厌世的意味，和古老家族的继承人完全不同。
　　“我想看到她和以前一样的快乐，而不是白天那种狰狞的模样。”
　　狰狞？真是单薄的词汇。如果嗜血的感觉涌上来，绝对不是简单地狰狞啊……我想起自己排斥吸血却被食欲控制的日子，那张脸绝对不能用狰狞来形容。
　　那是，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