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侬侬

66、第 66 章

　　隔十五步便安放的鼓型落地灯笼霹雳啪啦地爆着灯花，孔雀蓝的天空将它的倒影投在常御殿灯影的阙黑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再加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面无表情的士兵，乍一看犹如幽浮的鬼蜮
　　“你们收拾收拾，都走吧，现在只能自个顾自个了。”已经在烛影里如雕塑般坐了一天的美奈子终于张开了口。
　　众人如蒙皇恩大赦，争先恐后地准备投奔新主子。美奈子突然拉住一个侍女的手，看到她惶恐地样子，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要你留下来的，我只问你，昊宫什么时候能来？”舒了一口气的侍女回答：“应该快来了，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会允许见最后~~啊，见一面的。”美奈子仿佛每听到她的失言，松开了手腕。
　　“我要的就是最后一面啊，凉子，你赢了，可我也没输，你怎么能死呢，让我帮你脱困吧，顺便再送你一个附加礼物，作为你救我一命的报答呢。呵呵呵~~~”
　　庄重地换上最鲜艳的宫服，身上犹如流动着的一片鲜血。摸了摸袖中的东西，美奈子满意地跪在铜镜前犹如急于会情郎的少女般细细地描眉涂红。
　　终于来了呵，昊宫，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吗？
　　满脸微笑地转过身，看着脸涨得通红犹如看过街老鼠一般瞪着自己的皇子，美奈子温柔地张开双臂：“昊宫，母亲终于等到你来了。”
　　昊宫嫌恶地推开美奈子的胳膊，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害竹取姐姐，你这是太歹毒了。”
　　“我没有害凉子，你没看见吗，她是为了救母亲才受伤的，凉子怎么可能会救一个想要伤害她的人呢？”昊宫狐疑地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一双平静至死水不波的眼睛，不由得踌躇起来。
　　美奈子看见他小兽一般泛着淡淡的金，警惕而又渴望的眼睛，唇畔勾起一抹笑，这个渴爱的孩子怕也是像小兽一般天真而倔强地依恋着她的竹取姐姐吧。“再说，我怎么可能去谋害一个我的儿子喜欢的女孩呢？”
　　昊宫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谁，谁喜欢她啊？”
　　“噢”美奈子有趣地盯着他不敢直视的眼睛“你不喜欢凉子吗？也是，毕竟她比你大了十岁呢，等你长成像荻宫那样时，她已经是韶华不再，人老珠黄了，你当然不喜欢了。”
　　“才不是呢，竹取姐姐最美丽的人，美丽是不会衰老的，不许你这样说她。”昊宫生气地反驳。
　　“噢，这么美丽的竹取姐姐，你不想要吗？你不想她只对你一个人笑吗？你不想她只为你一个人美丽吗？”
　　昊宫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起两簇火花，瞬间又黯淡下去：“姐姐已经是哥哥的妻子了。”
　　美奈子漾起神秘的笑容，昊宫，虽然是我利用天皇急于保护荻宫丧失了警惕的心态才有了你，可你毕竟是我和他的孩子，你的身体里流着我们这两个为爱疯狂人的血，你又怎能不为爱疯狂呢？“昊宫，上天是不公平的，它不会把世界上的美好事物平均分配给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去抢夺，去劫掠，只有强者才能使那些美好体现他们的价值，你也是皇子，你流着同样高贵的血液，现在你还比不上荻宫，所以竹取只能是他的妻子，等将来，你变强了，竹取姐姐就会属于你的，我的孩子。”
　　昊宫脸色瞬间万变，最终挣扎着说：“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竹取姐姐快要死了。”
　　美奈子自信地安抚她，“不会的，她不会死，从月亮上来的人怎么会死呢，至多回到月亮上去罢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记得，凉子绝对没有死，至于她到了哪里，我儿如此聪明，一定会发现的。”
　　昊宫兴奋地拉住美奈子的衣袖：“可是，可是医生们都说要我们节哀顺便啊！”
　　美奈子捧住昊宫的脸，严肃地说：“母亲有办法让姐姐不死，不过你要答应母亲一件事情。”
　　昊宫拼命点头，对他而言，竹取姐姐是他的母，他的师，他的友，是他世界里开天辟地的电与光：“嗯，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我都答应，只要姐姐好，让我死了都行。”
　　美奈子呵呵笑道：“傻孩子，母亲怎么舍得你死呢，现在你跟我说，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不管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不管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我都相信母亲，相信姐姐没有死”
　　“我都相信母亲，相信姐姐没有死”
　　“我要为姐姐变强，为她活下去，将来要找到她。”
　　我要为姐姐变强，为她或下去，将来要找到她。
　　“让她只属于我，就像我只属于她。”
　　“让她只属于我，就像我只属于她。”~~~~~~~
　　满意地看着昊宫的神情逐渐变得坚毅，美奈子从袖中掏出一管熏香似的的东西，慎重地塞到昊宫手里“孩子，这是母亲从进宫时就保存着的宝贝，你把它拿到东宫，在顺风的廊柱边点燃，然后退出五百步之外祈祷两个时辰，竹取姐姐的病就会好了。要相信母亲，要铭记你的誓言，好了，救人如救火，孩子，快去吧。”
　　看到昊宫兴奋地奔出了殿外，美奈子放声笑了起来：“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我已经洒下了种子，总有一天他会开花的，荻宫，荻宫，我知道你不会看我一眼，可是你听到了吗，哈哈哈~~~~~~~”
　　东宫御所。
　　焚风撩起一院的寂寥焰红。耳边依稀有侍从慌乱的脚步声。
　　内室里，四目相对，只是无语。
　　“是你做的吗？”荻宫用眼神示意。
　　风刮动宽敞的衣裙，猎猎飞舞，千只蝴蝶飞扬之间是她温柔的眉眼，轻轻摇头。
　　“你走吧，这是个好机会，本来你就不属于这里啊。小心慕容夜。”
　　撂下了这句话，荻宫转身向门走去。
　　黛玉想不到他竟真能放下，一时百感交集，仿佛又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毕竟还是有贪心，有娇嗔，又痴念，没有谁修到了淡定从容，智慧的境界，可以平静而微笑地说：“噢，原来你也在这里。”对不起，荻宫，对不起，母亲，可是我必须要走，宿命。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荻宫，再会。”
　　修长的身影窒了一会，“凉子，再会吧。”却终究是没有回头，他宽广的衣袖在已经窜进来的几缕烟雾中翻滚，飘飘然如临空欲飞。
　　只是，我们认真说再会的人又有几个真能再会呢？。
　　在前朝参加女御生日盛宴的嵯峨夫妇和大臣们赶来时，看到的是皇太子荻宫擎仁木然地站在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东宫前，周围是一群同样木然的侍从。
　　女御激动地抓住一个侍卫的衣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救火，为什么不救火？”
　　荻宫沙哑地声音传来，“母亲，是我不让救的。”
　　礼仪官反驳：“可是殿下，这与礼不合，先皇太子妃应该安葬皇陵~~~~~~~”
　　“够了”藤原薰打断他的唠叨，眼前浮现的却是临死前凉子的嘱咐：“父亲，我快不行了，如果我死后荻宫还愿意娶亲的话，您就当没听到我的话，如果他不愿意，您就把哥哥的女儿绫子许配给昊宫吧，太子会答应的，切记“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啊，只要还是后族，其他的就算了吧“
　　这个天下闻名的老狐狸此时居然哽咽着说：“就让凉子在这里吧，她会喜欢的。”
　　荻宫闭上眼睛，最后一眼，她勾魂摄魄的眸子笼罩了漫天的苍兰，掩饰了遍地的流火，柔和了大漠的孤寂，放肆了江南的柔媚，仿佛说了，却始终没说。
　　清冷的水珠滑落脸颊的感觉如刀削般疼痛，“我想笑着送你离开我身边，我想很坚强地面对这一切，但是看来我似乎是太天真了~~~~~。”
　　嵯峨二十三年二月，美奈子更衣与晴子女王谋逆，未果，一死，一疯。蟾宫皇太子妃遇刺，终不治。当日，天降其火，皇太子不令救之，所焚之东宫御所亦再未重建。同年五月，天皇退位，太子继之，为朱雀帝，追蟾宫太子妃为钟粹皇后，昊宫亲王为皇太子，终其一生，不再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