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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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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上小学报名注册的那天,我穿了平时最爱穿的已经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咔叽布学生装,背上新买的黄绿色书包,里面装着文具盒、练习本,和场里各年级的小学生们一起结队走路去学校,我在场部是新屎坑,当时还是有很多人照顾着的。
当年绿色是最时髦的色调,看我买书包都要近似绿色的就知道了,身上要是拥有一件部队流传出来的四大兜军上衣,保证四乡八里的人们都会羡慕死的,如果再有一顶正宗的绿军帽,别人就会想你死了,因为那时不少地方都有军帽党喜欢到处飞车抢军帽,不但军帽党,年青一代几乎人人都想抢的念头,真去做的话不小心会误伤人命的。
我要去入学的那家小学不是场里办的,当时大而全、小而全的政策没有惠及到这旮旯的下放地,那个小学属于附近公社新办没有几年,招生方向遍及周遭附近单位和乡村的生源。
那里离园艺场场部足有一公里多路,还不在公路边,走一半的公路还要穿过一个生产队驻地再走一半山路。
那个小学校址建在一座小山的边上,周遭丘陵地带群山绵延不绝,山下有一带稻田,学校只有一排教室,砖石结构的,房顶盖着烧制的红瓦,当时还算得上新式,比干打垒泥墙或者煤渣砖砌加青瓦盖顶的要好得多。
教室门外只有不到10米宽的平地做活动场所,往外就是一个小斜坡,零落地种有一些小树,再下边有一条几米宽的山路,路上被马车轱辘压出两道深痕,路的一头是我们来的方向,另一头通往其他地方,望过去都是绵延的山坡,当时的我不知道山那边有什么,只知道学校有半数学生从那边过来,估计还是什么大队什么生产队吧。
山路的那边是一间孤零零没有屋顶的简易石砌分男女的厕所,周边都没有鱼塘,只好建在田垄边上,后面挖有粪坑,方便附近社员来掏粪去施肥。
教室后面是小山坡,翻过山坡是一片玉米地,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据说是本市最有名的乱葬岗,叫做三叠石,那里有三块巨大的石头叠在一起,年深日久一直矗立着,周围散布着很多年代不一的坟茔,听说晚上还有鬼火乱飘呢。
长排教室两头各有几间同样结构的房子,一边是仓库,不知道里边装有什么,一边是教师办公室兼宿舍。
这家小学里目前只有五个老师,三女两男,分别教语文、算术、图画,还有体育课,各自还兼5个年级班主任。
一年级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姓梁,20岁出头,胖胖的中等个子,是旧场梁站长的大女儿,园艺场分场领导习惯上都称做站长。
小学里当时暂时没有校长在任,估计早调走了没有来得及补充,只有其中一个老师兼任教研组长管全面。
当时共有十几二十个新生来报到上小学一年级,大家给梁老师大声呵斥着排好队,熟人之间还在不停打闹着,等着班主任老师给自己登记注册。
场里来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孩可不少,占新生数过半,我,有才,双林双胞胎,哥延等,还有几个男孩女孩我不熟,连大我一年的大侬也来了。
排到我登记时,我按照老爸的吩咐,一一作答,特别着重重复了我的家庭成份是城市贫民,看着梁老师怪异的眼光,还以为我在炫耀我是从城市来的,因为其他人的家庭成份多数是报贫下中农。
那时我很奇怪这么多下放的家庭,居然没有一个人是地主资本家之类的家庭出身,我虽然还没有学认识字,可是就那么十几个人在报名注册,一个个念到自己家庭成份时,人人都可以听在耳里的。
我报完名退出来,不由下意识回头看,除了最头边一间是留给一年级的教室,其他四间教室要么安安静静上课,要么传出郎朗读书声,只是用本地白话像念经一样的唱读让人感到很怪异,却也没有拦住我油然向往即将到来的一年级生上学读书生涯。
一众小孩乱哄哄闹了不少时间,终于报名注册完毕,最后交费不过是几毛钱的书费学杂费。
梁老师像赶羊一样领着全部新生进入教室,拿着本子念着每个人的名字,安排各人的座位。
教室里的课桌是长条宽木板加撑脚做成的,一边一排,中间留有走道,每边有四排整个教室一共八排课桌,一排能坐三四个人,因为不满二十人,大家还是坐得很疏松。
凳子是那种常见的四脚小板凳,人各一张,好一会人人都坐好了,发了语文算术图画课本,练习本铅笔笔盒文具什么的新生们自然在书包里都自家准备好了。
领了课本的小孩们还在叽叽咋咋说话,梁老师一连呼喝了几声,好容易闹哄哄的噪音停下来,便逐个点名,大家点到名的都大声喊到,点完名便开始上课。
梁老师上课前照例说同学们好,学生们则大声叫老师好,还有些声音是尖叫,可见刚上学上课的小屁孩兴奋程度。
四十五分钟课时结束后,梁老师还不宣布下课,她要履行班主任职责,点名指定班干若干人。
我开始有点兴奋,以为自己有份,听到最后没有一个职位属于自己,于是失望地低头收拾自己的书本杂物,放进书包,准备出去放风。
没有想到下课休息时间十分钟马上就到,大家待班主任说完同学们再见走出去,刚此起彼伏嘈杂没得几句,下一科的算术老师就昂然迈进教室来了。
终于上完了上午的课程可以放学了,我收拾东西进书包,挎起就要起身,忽听旁边有个口音很别扭的声音在说,你以后坐凳离我远点。
我不解地转头看他,张张嘴没有答话,有才坐我后排,伸手拉拉我说不要理他。
我上下打量眼前这人,一张橄榄型的长脸,双鬓头发直铲到顶,有点像解放前的学生头,想象不出的话可以参考北韩□□的发型。
他见我没有回答,再次大声说场仔你听到没有,以后坐远点。
我看看他身上穿的泛蓝自织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咔叽学生装,明白了他是嫉妒我穿得好,没有再理会他,斜挎起书包走出教室门口。
有才身段最高,有点鹤立鸡群地瞪着那人,退着走直到门口才转身出去,这货一直有吓唬人的嗜好。
场里的小学生三三两两地走上回家的路,这条山路和我们相反方向却没有什么人走,那边大概是去什么大队什么生产队。
走在路上,刚上五年级的阿九过来问我没有被队仔欺负吧,有人敢欺负你找我,我帮你捶死他。
阿九一直和我一起走,跟我解释园艺场和附近生产队的学生都分成两帮人,相互看不顺眼,经常冲突不已,场里的叫场帮,李金领头,生产队大队的叫队帮,几个队的学生合伙,领头是一个四年级生叫阿那,他有个弟弟就在我们一年级班。
有才在一旁插嘴说,就是刚才那个说你的,叫阿赖。
我不是很明白阿九说的这些话,就是觉得他一个高年级生护着我,还给我解释这些,感到很有面子。
阿九拍拍我肩膀,加快步子追最前面的李金那伙人去了。
我中午回家吃饭,没有午睡,无聊地拿一把石子在门外泥地上练习捡石子,直捡到差不多两点钟,听到有才在晒场叫我,就背上书包和他一起走去学校。
在教室还没有上课的时候,我和阿赖像斗鸡一样对瞪了半天,然后老师才进来上课。
阿赖个子比我矮点,说话有点快口齿不清,好像在抖着舌头说话。
我则是气顺的时候话多,气不顺时话少,当时是谁也不说话,只是王八看绿豆,上课时也久不久互瞥一眼。
那节课下课以后,老师刚一走远,阿赖忽然推我一把,推得我差点从凳子跌到地下,我登时气往上冲,扑上去掐住他脖子,掐得他直翻白眼。
几个班干见状忙过来几个拉开我们,还有一个女生跑去找梁老师。
梁老师马上冲进来了,厉声责问我们怎么回事,阿赖抢先告状说我欺负他是生产队的人,是卜佬,要掐死他。(卜佬是粤语,意思是乡巴佬)
我翻翻白眼没有出声,有才在一边沉声帮我辩白说这家伙莫名其妙推我一把,我才自卫还击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梁老师不是新老师,带过几个一年级班,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时的小学班主任不是跟班的,固定带一个年级,等升到二年级就是另外的二年级班主任了。
梁老师于是各打五十大板骂我们个狗血淋头,然后重新安排两个人的座位。
双林兄弟俩上课爱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可能是双胞胎从小惯了,凑一起就要穷聊,早被梁老师看在眼里,借此调换座位,一举两得。
双林双胞胎俩兄弟都有个很奇怪的小名,一个叫穷二,一个叫穷三。
我依然留坐在原位不动,梁老师把穷二调过来坐我旁边,把阿赖调到后面坐穷三坐位边上。
穷二人比较老实沉着,一般不拘言笑,穷三则有点跳脱爱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到阿赖坐他旁边,嘻嘻阴笑着看他,看得他肝火大动不已。
我们之间的座位经这么一调整,班上俨然秩序井然起来,梁老师也很满意这个手笔,于是便拍手提醒全班同学,强调大家一定要相互团结友爱,不要再闹任何矛盾纠纷。
终于完成了开学第一天全天课程,我们可以放学了,一帮小孩子一边说说笑笑,一边走上归家路。
下了学校外山下路上的缓坡,突然看到路口站着一帮穿自织泛蓝粗布服装的高矮胖瘦不等的学生拦在当中,我定睛看时,原来是阿赖和一个跟他长得很像、个头高半截的男孩站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