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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离城 ...


  •   我妈妈不是本市人,却在座落本市的地区医院工作,我老爸自然是本市人,倒是在离妈妈老家不远的郁林地区那边工作。
      他们能在一起,那是和我妈妈一个医院工作的六姑撮合的结果,六姑是医院五官科医生,我妈妈是外科护士,这地区医院范围不大,各个科室的同事们自然都是混得脸熟。
      据说女人有两大爱好,一个自然是嫁人,另一个就是做媒,六姑早有了六姑丈,剩下的就是帮自家兄弟做媒,这次的媒做成了,老爸妈妈他们相识后不久结婚,次年就生了我。
      老爸不在本市工作,自然没有单位住房,老妈原来是单身,卫校毕业分配到医院工作后住集体宿舍,结婚后曾申请住房,由于医院房子一时调整不过来,迟迟未予分配,直至数年后才分配到一个大单间。
      我出生后就住在市内商业街我家祖传老屋三楼,跟妈妈一起和奶奶、六叔几口人挤住在大约50平米的一层楼,至于楼下二三层据说一早就不是我家的了。
      在当时难以言表的形势下,大家一般都心照不宣,单位领导也很通融,在外地工作的老爸每隔不久就请假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一年倒是有好几个月呆在家里。
      故而老爸自我出生后,就经常请假回家带我玩,虽然家里三楼老屋住得局促,一家人还是生活得其乐融融的。
      我老爸是本市人,本市是省城,他原先一直在省级体委工作,经常领队带运动员去打些低级别的比赛,后来50年代末国内支边大潮兴起,全国各大中城市很多机关工作人员下放各地去支援边疆建设,老爸适时也给原单位安排参加了支边工作,当时是分配到还算边远的郁林地区商业局,据说其间还到地区财校当过老师,工作关系上的经历也曾有过好几番的周折。
      60年代后半叶,史无前例时期来临,老爸由于种种历史和现实的缘由,被下放到当地五七干校蹲过牛棚做过木工,中途曾一度恢复工作,却是转到郁林县太平公社卫生院做财务,也算是继续改造思想。
      这就是我老爸为什么是本市人却不在本市工作的原因。

      70年代伊始,自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地区医院工作的妈妈终于也要被下放了,去向是位于本市市区南郊的地属园艺场。
      妈妈老家在郁林地区某个县份的农村,解放前,家里在镇子上有些作坊、商铺,乡下有点田产,除了雇佣一些长工外,只要力所能及,一家人都要下地干活,解放后确定家庭成分是为地主兼商业资本家。
      她是家里最小的老幺,从小不用下地干活,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一直读书直到卫校毕业,服从国家分配到本地地区医院做护士工作,而她的哥哥姐姐从小也都要干农活自食其力。
      妈妈参加工作后表现为人忠厚,老实肯干,勤勤恳恳,胸中其实甚有城府,多年来在工作上都做得面面俱到,医院里人称李大哥,很受医院领导和主管医生看重。
      她最后年纪稍长,还在百忙中抽空去读夜大,参加当时护士晋升医生的培训,加上她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为了一个医生。
      随着史无前例形势的深化,妈妈因为潜在的家庭成分被无意中挖掘出来,受到了牵累,没有过多久,就接到被下放的通知,要离开工作多年的地区医院,离开我们住了近4年医院分配的大单间。
      本来医院分管领导只是让她到附近县里某公社乡下暂避半年风头,待形势趋缓到时再抽调回来。
      由于我和弟弟还小,我等着上小学,弟弟还上保育院,想留在市区,亲戚们害怕惹祸招灾都不敢收留我们,带去当年还很艰苦的农村也不现实。
      妈妈迫于无奈选择去离市区才几公里的地区直属园艺场,那里也算是下放地,为的是方便照顾小孩,但是若是到那里去,必须连工作关系也要调动过去,不存在半年后再能调回来的可能。
      我家位于市中心商业街里的祖传老屋三楼,位置挨近百货大楼,结果因为史无前例深化,本市发生了对立的两派城市攻防战,动用枪支弹药打得战火连天,最后还出动了□□,烧毁了百货大楼,殃及到我家老屋一带,一起被焚烧成了残垣断壁。
      妈妈见机得早,火烧屋前就阖家搬到医院分给她的一个大单间,可惜老屋只搬走了一些衣物细软,很多祖传的物件毁于蔓延战火之中。
      我自出生一直住到四岁,留下很多顽皮玩闹痕迹的老屋烧毁后,只剩下一些房地产纳税单据,能说明被烧没了的那座临街楼房曾经是我们自家私有房产。
      本市武斗战火平息以后,当时老爸还在外地,只有六叔骑单车驮我去看过拆除被烧毁房子的情景,过了没有多久,接街道居委会通知,六叔也离开本市下放到外县一个农场看守鱼塘去了。

      当时很多私房老屋被武斗战火烧毁,事后很多人家无房可住,只有一部分给房产局安排到公租房租住,由于房源不足,部分人家最后阖家到市郊分到一块地搭盖简易房屋暂住。
      后来到了拨乱反正时期,被武斗战火焚毁私房的很多原屋主拿着房契去法院告状打官司,要回被什么单位已经占据重建的地皮砖块,其中包括我老爸也拟了诉状去参加了一份,至于佐证材料没有了房契还有一堆税单作证。
      当时这一火烧屋告状事件据说经历好一阵的闹腾,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慢慢销声匿迹没有了下文,有人私下传说是因为成了难以协调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市里实在委决不下,太多政务需要拨乱反正,谁耐烦理你这档子小事,最后下令不给法院接案,给压了下去。
      那时正处在拨乱反正初期,国内就算是机关单位其法律意识也近似于无,市里不让法院接案,法院乐得照办,免得自找麻烦,于是告状者们一齐遭拒傻眼不已,大家只好变得鸦雀无声、偃旗息鼓了。
      到了后世,国内法治建设日益健全,可已经是数十年后,光阴荏苒,当年告状了解实情的老人不免老的老死的死,想再去重启官司已经没有了那个精力心情,而年轻一辈对此事不甚了了,再则大家也俱各都有了单位住房,不想再去费那个神,于是火烧屋告状事件慢慢淡化下去,随着亲历者多数生老病死烧成骨灰,遂一起被埋葬进历史长河里。
      当时很多人家老屋被烧没有房子住的,临时得批了一块地去了郊外搭盖简易房,暂时成古老一直居住着,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城市的扩张年复一年地兴起征地拆迁热潮,被波及到的他们另起了一番拆迁补偿的计较,再没有人花心思去想火烧屋的陈年旧事。
      我家当时还好有妈妈医院分配的大单间房可以住,后来单位的变换也有了新的住所,奶奶、叔叔、姑姑们也俱各有其安身之所,既然市里关了打官司的闸口,渐渐地也不再关心老屋被烧的事,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唏嘘不已。

      可是妈妈那会一调动离开医院,大单间自然要被收回,我们一家在当时的市区内,已然没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因为亲戚们怕招祸不敢收留我们兄弟俩,妈妈只好将我们一起带到下放地去,弟弟当时还要在地委保育院全托,就先带我前去。
      她先前往园艺场安顿好之后,从奶奶住的十叔家那里接了我,回到医院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准备搭乘场里派来的马车,离开医院前往新的居所。
      时年7岁的我,跟着妈妈的后面,看她收拾东西,比较着什么该拿,什么已经用不着了便撇下不要。
      看着空荡荡、满地破烂杂物纸屑的房间,我再也没有想捣蛋的心思,只顾仰头看着天花板挂着的蜘蛛网发愣。
      妈妈把所有要拿走的东西,堆到一辆医用手推车上,叫我一声,推起车就走。
      我望望半掩的门,想去关门,看到妈妈已经推车上路,赶紧跑上前去,爬到车上站着,因为东西太多,没有地方可坐。
      妈妈在女人当中个头算高大的,外科护士出身,人称李大哥,在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感觉她总是那么孔武有力,不知疲倦,此刻推着手推车连家什带着我,也是很自如地走在医院通往大门口的路上。
      那时的地区医院占地其实很小,一路上照直走没有怎么转弯就到达大门口。
      场里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好一阵,门卫不给车马驶进来,就在大门外等候。
      我跳下手推车,远远望着马路对面中医学院的大门,想起当年和一直在一起玩得很好的小伙伴欧阳忠、谢毅隔着马路跟对面大门口的小孩对攻石头仗的情景,当年的马路很窄,几岁的小孩扔石子都能打到路对面的门柱。
      这时马路上人车很少,机动车过一阵才看到有一辆驶过,还多数是手拖机头改装的喷着黑烟的柴油“泵泵”车,当年全市一共才有4路的公共汽车线路不经过这里,想坐公车要走路到地委大院那边的十字路口才有停站,一时间只有马车、自行车和行人经过的门前马路显得很冷清,早被太阳晒软了的柏油路面呈波浪状凹凸不平。
      当时来接我们的马车和后世清晨黄昏才见得到的那种斗式装沙石的马车不同,车上几乎是平板的,两侧有两排凸出的坐凳,车轮是胶皮轮,貌似从手拖后轮拆下来的。
      马是高头大马,至少在我小小的个子看起来如此,心里还这样想,哇呀还是山东马捏。
      山东马就是高头大马的代名词,有时候也用于形容身材高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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