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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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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峥跟他老爸联系上已经是回学校三周以后了。
话说路尧和陈小亮这两人当天找队长签了字,看时间太晚就没回家,找个网吧打了一天游戏。合着最后跑到重灾区里溜达一圈的人就是尤峥自己。非常时期学院采取非常手段,一回到学校尤峥就被拿下了,果断关入禁闭室隔离写检查,期限三周,没有发病征兆才能放出来。
这三周简直是尤峥长这么大经历过的最惨无人道的酷刑。禁闭室就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面唯有一床一马桶一洗手池,除了没上手铐脚镣外,跟死囚犯的待遇差不多。不对,死囚犯还能偶尔透个风呢,这仨礼拜尤峥就没出过屋,最后被放出来的时候,手脚都虚浮了。
队长说,治疗手脚虚浮最好的方法就是运动,正好你私自外出这茬儿还没清算呢,操场跑二十圈,顺便减减你这三周光吃不动长的体重。
一千米一圈的操场!尤峥都开始怀疑自己人生的意义了。
接到老爸的电话是在跑完了二十圈之后,尤主任第一句话是:“儿子,我收到这月信用卡账单了,你从B市打车回学校的钱我不给你报销,要从你的老婆本里扣。”
尤峥听了这话差点吐血,愤怒地吼道:“我大老远跑到灾区去看你,回来还被精神□□一通摧残,你好意思吗你!你手机为什么不开机?!”
尤主任心虚地笑笑说:“掉了嘛,被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摸去了,开会回来才买的新手机,你记一下我的新号码......”
“我去,你怎么没把自己掉了。”尤峥嘴上说着,还是扯了纸笔记下号码,随手往兜里一塞。
“对了,那天在你学校认识一个你的兵,叫郑树,中午他请我在食堂吃了饭......”
“他请你吃饭?”尤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爸打断,“臭小子你知道他家里多困难,你让人家请吃饭!”
“我刚开始不知道。”尤峥不耐烦道,“谁让你们食堂不收现金的。再说不到十块钱的事儿,请都请了,你就别啰嗦了,回头你照顾点就成了。”
尤主任收起调侃的语气道:“唉,郑树那小孩挺不容易的,他父亲几年前尘肺病去世了,剩母亲留在老家,他们那个村子是有名的贫困村。他上着学还在外面打工,挣的钱都给家里寄回去。”
“他妈妈好像在老家种地,应该也有点收入吧。”尤峥想起郑树那天提过他妈妈,还问了家属随军的事。
“他家自己没有地了,给他父亲治病欠了一笔债,把地抵出去还了一部分。他母亲给别人种地,收成卖出去也到不了自己兜里。郑树打工挣的钱也是寄回去还债。”尤主任唏嘘了一阵儿,忽然话锋一转,“你看你跟人家比条件多好,郑树家里那么艰苦都能考上X大,你怎么就跑到那个山沟去了呢!”
尤峥瞬间炸毛了:“我说您怎么又绕到这上了!从大一念叨到我都快毕业了!山沟怎么了,我爱校我自豪!”
“行行行,你自豪,我看你毕业了分到基层待个七八年,你还自豪不自豪。你爸我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么!”
尤主任一副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还记得所以你说的话都是屁话的语气,成功地把尤峥的怒火煽到了顶点。
“我挂了,您该干嘛干嘛去吧,咱们有代沟,不对,是海沟!马里亚纳海沟知道么?世界上最深的海沟,地底下一万多米,就横咱俩中间!”
尤主任在电话那头哈哈笑,说:“行儿子,你还知道世界上最深的海沟,学没白上!就是你那字写得太丑了,看你给我留那纸条那字跟蜘蛛爬似的,以后你写个总结什么的交上去,不是给上级添堵吗......”
尤峥啪地挂了电话,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仨礼拜的罪活该自找,还担心这老不修的出事,纯属多余!
疾控司的大会议厅里挤了上百家媒体,这里是每日疫情通报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很多记者都是从第一场疫情通报会就开始蹲守在这里,那与日俱增的确诊和死亡数字,让每个人的内心经历了最初的恐慌、沉痛、到现如今的无能为力,以及由此产生的隐隐绝望。
今天会议厅里不安的气氛更浓,早前有消息透露,疾控司的负责人可能会发布有关病毒的最新消息,还有人说今天的发布会将有军方代表出席,人们纷纷猜测这背后所隐含的信息。
“刘副司长,发布会还有十分钟开始,军方的发言人已经到了,外联的肖处长正在接待。”
刘竞坐在办公桌后面,闭着眼,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份文件,薄薄的几页纸,却能改变很多人的生活、甚至他们的命运。
“给我五分钟,我会准时到现场。”刘竞的嗓音沙哑,轻声说道。
下属退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刘竞是疾控司最年轻的副司级干部,海归,有生物和公共卫生双硕士学位。几个月他还是别人眼中春风得意的政治新星,多少人羡慕嫉妒他的顺风顺水前途不可限量。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和老司长的猝然离世,将这个年仅三十七岁的副司长推上了风口浪尖。
在医学水平如此发达的年代,谁会想到人类还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噩梦般的流行病。在发现最初的病例时,刘竞像其他人一样,以为病毒可以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继而消声灭迹。事实上他们的应对方案——追踪并隔离所有与患者接触过的人——在其它城市还是有效的。B市作为病毒首发地,人口密度高,由于前期响应不足造成感染人群扩散,疑似和确诊病例正在以几何数增长,追踪隔离方案已经赶不上疫情发展的速度。对于这个无法医治的疾病,遏制它的最佳手段在目前的疾病规模下已经完全失效。
另一个可怕的现实是,由于这种病毒无孔不入的传染性,很多医护人员被感染。早前曾有一批国际志愿者前来协助救援。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相继感染死去,于是很多人离开了。现在B市所有的医院以及为应对疫情而临时开辟的集中救护基地里人满为患,而有限的医护人员根本不足以分配。超额的工作量又使他们长时间处于过度疲劳的状态,抵抗力下降,使这本就有限的医疗队伍还在被不断地消耗着。
刘竞按了按太阳穴,严重缺觉和过度的精神压力让他看起来脸色很差,眼眶深陷。他叹了口气,起身整了整西装,拿起桌上的文件往会议厅走去。
新闻发布会上前十五分钟是常规的各地疫情数据汇报。看着大屏幕上一串串的数字,刘竞有些走神,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想起两个小时前应急委员会召开的紧急会议。
“......多种研究表明,这并不是自然存在的病毒,它是至少由三种病毒经过基因改造而成的综合体:天花(Variola),流感(Flue),埃博拉(Ebola),WHO最近将这种病毒命名为VEF......”
“......VEF同时具有这三种病毒的特性,天花的高传染性、流感病毒的耐药性,以及埃博拉的高致死率......”
“......这已经不能简单称为病毒,这是一种能够使人类灭绝的基因武器!”
“现阶段的隔离方案在北京已经失效,必须改变策略。既然已经无法对被感染人群进行有效控制,我认为现在已经具备了启动‘229计划’的条件。”
说话的是卫生部一名高层。“229计划”几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僵,有那么几秒钟会议室里静得呼吸可闻。
“小刘,情况真的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吗?” 坐在上首的长者紧皱着眉头,看向刘竞。
刘竞抬头时和对面的人目光一触,那是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研究员陈宇清,刚刚在会上做了疫情分析报告。对方若有所思地看着刘竞,眼神复杂。
现实已经很明显了,B市的疫情失控,再这样下去整个城市将在短时间内完全陷落。这个时候决策者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发问不过是一种问责的表现罢了。刘竞配合地点点头,心里清楚这场战役无论结果如何,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被提前宣判了,必须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那个人就是自己,或者说是处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当然现在还不是引咎辞职的时候,他还得负责新的隔离方案的实施。
短暂的沉默后,长者语气沉重地开口道:“现在进行举手表决,同意启动‘229计划’的,请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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