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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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瑗冷冷地扫了一眼还围在一起的天墉城弟子，原本清冷的目光不知是因为刚刚他们议论屠苏时不堪入耳的话语，还是因为刚刚她罚陵端肇临去藏书阁的事情而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都散了吧，难不成你们也想和陵端肇临一起去藏书阁抄《道德经》么？若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背后议论屠苏的话，全部给我去藏书阁将门规还有所有经书抄完交给涵素，明白没？”紫瑗转身便离开，看也不看她身后的陵端和肇临，只轻飘飘地传来清冷的一句话，可是她语气中的冰冷之意却是让人无法忽视得了的。
一脸怯怯的肇临一路上低着个小脑袋跟在一脸愤恨的陵端的身后，极不情愿地前往藏书阁。说实在的，他其实并不是很讨厌百里屠苏，只是因为百里屠苏自从来到天墉城之后就一直呆在后山，甚少来前山，常年木着一张脸笑都不笑一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肇临从小就跟在陵端的身后，说实在的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家二师兄讨厌百里屠苏的原因，大家都说二师兄是因为芙蕖亲近百里屠苏才会在明里暗里欺负屠苏，可是在他看来却不是这样的，二师兄就好像是天生看屠苏不爽，就算没有芙蕖师姐的事情，二师兄也会明里暗里给百里屠苏使绊子的。
早已远去的紫瑗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无意识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看不惯屠苏，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是如今看来，那人和屠苏算是她的小辈，小辈们的事情本就不该由她这个长辈来管。
还记得那年屠苏刚刚拜入执剑长老门下的时候，紫英说过的那句“前事已了，这世间再无韩云溪此人，有的只是百里屠苏，就由着他们去吧。”。是啊，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上古谪仙皆殇，就连那狂傲如魔君韩云溪的那一人也早已在那年的天劫之中灰飞烟灭，仅仅只留下那一抹残念执念在世间。
不是了的便不是，这她早该知道的，可是再看到那和记忆中一样的面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对他们的思念。为了他们，她宁可以凤凰真身去抵挡那滚滚而来的三道天雷，她宁可被毁去仙身再失上万年的修为被困在忘川之畔数百年无怨无悔，她宁可遭受冥河的洗礼也要带着前世记忆落入轮回......
但这一世怕已是最终，长琴的魂魄之力已日益衰竭，已无法再支撑他再一次的渡魂，再加上以韩天明为首的魔界蠢蠢欲动。只是这一次哪怕再难，她也要逆天而行，她只想护住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人。
但这一切又岂是这般容易？自古就有一句预言流传至今——“焚寂慧蚀出，六界动荡，生灵涂炭，唯琴主殇，宣主逝，凤魂散，娲女现，战神归，才可有转机”，他们又怎么会逃过天道的安排呢？只是相对于数千年前相比，天道如今站在谁一边还未尝可知，逆天而行，那当真要看看天道站在谁这一边了。
......
到底是因为上次在安陆村的时候，陵越被焚寂煞气伤到了根基，即使有紫胤真人的百年修为，再加上凝丹长老的丹药作为辅助，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可是自小压在他肩上的责任让他不得不将自己身上的伤养好，就一头扑在天墉城的大小事务上。
这不，他一抬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那抹鹅黄色身影，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缓缓地说道：“欧阳师弟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大师兄之前伤得这么重，也不好好地养伤，就算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整个天墉城着想。”欧阳少恭看着面前和那人如出一辙的面容的陵越，明知道陵越不是那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接近关心陵越。他至今还记得那一日当那个传说中的执剑长老抱着浑身是血的陵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真的有把他给再次吓到，沉寂已久的心险些在那一刻被吓停，就好似回到了那一年听到那人魂落消息的那一刻。
他知道如今身为天墉城大师兄的陵越是绝对不会听到他的劝的，就算他现在身份的年龄比陵越虚长几岁又如何。这里是天墉城，只要陵越还是这天墉城的大弟子，陵越是不会听他的劝的，就如同当年的那人一般。
思及至此，他无奈地抚了抚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来天墉城的目的原本很简单，只是为了早在千年前被强行剥夺的命魂与四魄这么简单而已，并没有想很多，遇上他们却是一个意外。
那个曾经他以为早已经散魂消失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的人竟然也会在天墉城，可是那人似乎却不怎么相信他，甚至还认为当年灭了整个乌蒙灵谷的人是他。当年他确实是去过乌蒙灵谷，是想要将焚寂剑中的另外一半仙灵给抽出来，连同自己身上的一半仙灵融合在一起，可是当他到乌蒙灵谷的时候，却已然是尸横遍野，焚寂也不知所踪。
那人知道这千年来失去了命魂与四魄的他是靠什么样的方式活到现在，也知道这千年来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的手上，更知道以他如今的魂魄之力也已经到了极限，若再不补全魂魄，这一世怕便是最终。
在这具身体很小的时候，这具身体的父母便将这具身体送入青玉坛，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这十多年中他不是没有想过借由青玉坛的力量来助他得到焚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要向雷炎那个老狐狸开口的时候，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虽然这具身体正值大好青春，可是除了他自己还有那人之外，还有谁知道其实他已经行将就木了？
他曾经听雷炎提起过，乌蒙灵谷这一任大巫祝韩休宁有一个儿子名唤韩云溪，当年是雷炎亲手给杀死的，再夺焚寂的时候被韩休宁摆了一道，连同那幽都巫咸风广陌一并震飞，可是当后来他再去乌蒙灵谷的时候，却发现本该已经死去的韩云溪和焚寂不见了踪迹。而这些年里，雷炎不放弃地到处查找，终于有了一点点焚寂的消息，原来当年焚寂和借由太子长琴一半仙灵起死回生的韩云溪被紫胤真人带回了天墉城，并被紫胤收为入室弟子，改名为百里屠苏。
当初他听到韩云溪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一愣，遥遥还记得当年那个叫做韩云溪的狂傲红衣魔君，以及当年一袭白衣翩翩的少年。只是据他上次听到这个名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有一千五百年的时间，依稀还记得当年有人与当年那个也叫做韩云溪的人曾经那么不顾身份和一切相恋，到最后却落得魂断的下场。
陵越看着面前明显已经陷入沉思的人，他的眉峰又再次不自觉地皱起，唤道：“欧阳师弟，欧阳师弟......”
他连着唤了好几遍的“欧阳师弟”，可是眼前的这人明显是在走神，根本就没有半点要搭理他的意思，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出手在欧阳少恭已然空洞的双眼前轻轻晃动，试图要将欧阳少恭已经飘散的思绪给找回来。
“恩？”就在陵越以为欧阳少恭保持着这种姿态一整天的时候，他终于从深思中清醒过来，眼前的这人模样性格和那人再像，他知道陵越绝对不会是那人，因为不是了的便不是，可是陵越却与那一人拥有着同样的魂魄，他早该想到的陵越是那一人的转世。
思及至此，他的眼睛忽而变得清明，只是轻轻地发出一个疑问词，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但在下一秒又恢复到以往的淡然与温柔，而刚刚的就仿佛是幻觉一般，嘴角勾起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大师兄，我想要离开天墉城。”
“为什么？”
“我之所以会来到天墉城修仙，其实是为了要复活我死去的爱人，只是我最近才发现原来在这天墉城并没有什么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法术。大师兄，我想在离开天墉城之前去看看屠苏师兄，毕竟屠苏师兄是我来到天墉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欧阳少恭就像是摸准了陵越会答应他似的，他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和此时有些神游的陵越说道。
“......欧阳师弟，你该知道屠苏他被师尊关在后山禁地三年，这三年内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不得进入禁地......”
“大师兄，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知道大师兄这么做是为了屠苏师兄好，但屠苏师兄在天墉城这么多年，除了大师兄和芙蕖师姐以外似乎就没有别的师兄弟真心待他......”
欧阳少恭短短的几句话竟然令陵越无话可说，他又何尝不知这些？当那年九岁的屠苏出现在十二岁的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一辈子都逃不开名叫百里屠苏的这个劫，这些年是他一手带大屠苏的，知道屠苏一向是一个坚强隐忍的人，也知道偌大一个天墉城也只有他和芙蕖还有师尊是真心待他的......
许久之后，他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愣愣地开口道：“屠苏能交到欧阳师弟你这样的朋友，我为他感到高兴......哎，也罢，今日我就破次例，让你在离开天墉城前，去禁地看望屠苏吧。”
他虽不明屠苏对他的情谊是不是和他对屠苏一样，但毕竟他自小将屠苏带大，他自问比所有人都更了解屠苏，可是有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知道屠苏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他看着屠苏受尽陵端等人的欺凌，而他身为天墉城的大师兄、下一任掌教很多时候实在是无能为力，护得了屠苏一时，却无法护得了屠苏一世，而如今看到屠苏能够和新来的欧阳少恭成为朋友，他真心为屠苏感到骄傲。
虽然欧阳少恭给他的感觉并不似外在表现出来的这么年轻，反而是那种经历过很多的沧桑之感，他亦无法忽视欧阳少恭带给他的那种灵魂深处的熟悉之感。
即使在不久的将来，他在知道欧阳少恭作为太子长琴的半身存在这个世间上千年来双手沾满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知道欧阳少恭来到天墉城接近屠苏的真正目的，知道欧阳少恭与青玉坛的关系，知道了欧阳少恭将屠苏的娘亲制成焦溟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他相信欧阳少恭不会伤害屠苏的初衷。
不管是在那早已刻入他骨髓的记忆，还是他对欧阳少恭亦或者可以说是太子长琴的了解，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欧阳少恭会做出令他伤心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欧阳少恭会伤害屠苏伤害他们所有人的事情，他一如既往地相信太子长琴/欧阳少恭。
......
欧阳少恭一进禁地便看到被关在紫胤亲手布下的结界内的屠苏，语气中略带一丝心疼地说道：“屠苏师兄，你......”
“少恭？你怎么会来？师尊不是说，这里除了师兄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么？”双眼紧闭的屠苏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惊讶地睁开双眼，吃惊地说道。
“......我就要离开天墉城了，在临行前，我特意求了大师兄让我来看看你......”
“为何？”
“屠苏师兄，还记得上次中元节你和我偷偷下山的时候，说过什么么？”
“......记得。”
“屠苏师兄，我来到天墉城，并不是想要修成仙身，只是想要找到能够复活巽芳的办法，可是最近我才明白天墉城里并没有我想要的，所以我打算离开天墉城，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能够复活巽芳的办法......”
“那祝少恭早日得尝所愿......那少恭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想先回我的家乡琴川去看看，如今算来也有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好。”屠苏这样说着，耳边却响着当初他和那人站在天墉城前说过的话——“我就带你踏遍万里河山，行侠仗义”“我就带你踏遍万里河山，行侠仗义”，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
为了这个约定，在不久的将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违逆那人，一次又一次地狠心伤害那人，最后差点害了那人所珍视的一切，险些害得那人死在他的面前。
“屠苏师兄，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去除身上的煞气，可以和大师兄一样踏遍那万里山河，行侠仗义。”欧阳少恭并不知道之前陵越和百里屠苏之间的约定，但是以他对那个人的了解，那人今生肯定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个。
前世没有办法实现的夙愿，却成那个人今生的执念，只是不知道今生竟也难实现，而这个延续了数千年的执念险些成为那人今生的遗憾，又险些令那人入魔。若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便不应该叫他们相识，不应该任由他们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更不应该帮助他们欺瞒那个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们的人。
“少恭，谢谢你。”说完，屠苏就像是卸了全身力气似的，跌坐在放在地上的垫子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连欧阳少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堂堂七尺男儿，铮铮一身傲骨，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荒唐，允许另一个男人在自己身体里放纵。然而真到了那时那刻却只觉得心甘情愿，即便那难忍的痛楚也是甘之如饴。若不是他心里有他，他又怎么会甘愿那般雌伏在那人的身下承欢？
韩云溪......太子长琴......他百里屠苏这短短的九年不知道为谁而活，无论他作为谁，但是爱陵越的心永不变。
这些师尊和师兄都不知道，他们只当他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记忆，还是那个自小在天墉城后山长大的孩子，却不知道他那连同焚寂煞气一并被封印的记忆连带着某些属于太子长琴的太古记忆，早就在那时他被焚寂煞气控制重伤陵越之时，就已经渐渐苏醒了。
他记得他曾经有一个家，有一个不苟言笑的母亲，有一群小伙伴......可这一切却在那一年那一天在他的眼前被毁尽，他亦被自己的母亲强行注入焚寂煞气还有太子长琴的一半仙灵。
再后来，当前尘尽忘的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陵越，一眼万年，至此便陷入那名为陵越的情劫之中。
但他又岂知当年的初见也将那个淡然如谪仙的男子带入到这红尘之中，乱了那人清冷已久的心，扰了那人多年清修。
不知是谁清浅的笑容落入谁的心房，不知是谁乖巧的模样刻入谁的灵魂之中，至此谁画地为牢，圈住了谁的一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身傲骨的他都只甘愿为一人放下他所有的骄傲，只甘愿为一人以男儿之身雌伏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缠绵。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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