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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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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离就这样在《凤皇》首映的中途被悄无声息地天打雷劈了。
惩罚系统在对他的心脏放出高压电之前,虽说友情提醒了一下,却完全没有给出反应的时间差。因而当于离愤怒地反驳“老子他妈的又不是皇帝”时,高压电已经让他彻底死透了。
惩罚系统闻言沉默了片刻,自动将于离转给了皇帝系统:“既如此,就让你去当几次皇帝吧。”
真特么神逻辑!!!
于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绑定了一个“皇帝系统”。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一呼百应,唯我独尊。这世间也唯有皇帝和教主的宝座,才能满足男人心中无论多少经书和禅道都难以磨灭的热血和中二。他骨子里本有磨灭不散的张狂,即便知道这皇帝头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也确实会为这样的刺激和吸引而心动。
但他也同样知道等价交换,毕竟多读书就是为了不被人驴。果然系统平板不带感情的机械音继续说道:“本系统全称为‘成为历史上的短命皇帝并扭转历史成功治世系统’,本世界的穿越人物为慕容泓,主线任务:1.登上燕国皇位。2.在位子上坐稳十年不死。”
于离坚信他听出了一种幸灾乐祸。
慕容泓,这个名字对于刚刚拍完《凤皇》的于离来说太过熟悉。
前燕的第三任皇帝慕容俊的第七子,西燕威皇帝慕容冲的亲哥哥,前燕第四任皇帝慕容暐的亲弟弟,但在影片中是作为与其说是反派,不如说是以丑角的形态出现的。
在370年前燕被前秦所灭后,慕容泓心安理得地投诚于苻坚,并出任前秦北地长史,展现了一副认贼作父的无耻嘴脸;在得知慕容冲为保慕容一族安宁而被苻坚纳入后宫时,羡慕嫉妒地在族人间散播流言蜚语,力图将慕容冲的名声搞臭,展现了一副忘恩负义的碧池嘴脸;在384年五皇叔父慕容垂举兵叛逃,而皇兄慕容暐行刺苻坚失败后,作为唯二的两个嫡子中的长子,被赶鸭子上架地推到了风尖浪口,被迫连滚带爬地逃奔关东,展现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无能嘴脸;光逃命还是没用的,只得赶到平阳去向慕容冲借兵,连哄带骗地将弟弟手中的两万骑兵弄到手后,立刻翻脸不认帐,在军中处处排挤更得威望和军心的慕容冲,展现了一副言而无信的无赖嘴脸……
这种日日都在花样作死的丑角自然最后是会死的。慕容泓宣布建立西燕政权后,称帝不到一个月,就被手下谋臣高盖、宿勤崇等人以“德望不如慕容冲”为名杀掉了。
虽说《凤皇》对于慕容泓的部分丑化不完全符合史实内容,毕竟有衬托主角的伟岸和高大的成分在其中。但在十年中跟着苏老太太通读了《资治通鉴》、《晋书》、《十六国春秋》等等史书的于离仔细回想后发现,慕容泓总体的人生流程还真特么大体就是这样。
是的,这货当皇帝还不到一个月就死挂了。
于离忽然想起饰演慕容泓的演员在入戏时“你打我啊打我啊打我啊”的犯贱气场,默念了十遍心经才将喉头一口老血咽了回去,沉吟片刻:“可以拒绝么?”
“自然不可以。”
“……那走吧。”
于离诞生之时,蓟城宫廷中的墨竹恰好成片地开了花。对汉人来说,竹子开花是大荒凶兆。因为竹子唯临枯死或水、旱、虫害肆虐时方可开花,开过花后,这些竹子就会成批地死去。
大臣们自然不敢说皇子降生同凶兆相关。鲜卑的慕容氏便转而对这个汉人传统嗤之以鼻,即便是朝中暗自发憷的汉臣们,也只敢说“这是上天在赞同国家迁都邺城的决定,国家英明神武”。
慕容俊因此对这个第七子情感十分复杂,他赐给于离“泓”为大名,“郁离”(竹子的别称)为小名。极泓量而海运,状滔天以淼茫,可谓寄望甚大,却并不撇清于离同凶兆之竹的关系。
一如他未来与此儿相处中的若即若离。
好在凶兆之后,反倒有了喜讯。吴王慕容恪继攻下广固、做掉了皇上叛乱的表哥段龛后,又连续打了几个大胜仗,并在年初成功收复了山东半岛全境,前燕一跃成为四国中最强大的一个。
否则就凭古人,特别是战时古人的迷信程度,于离这个自带凶象的婴儿,被溺于溷藩都是轻的。
在得知系统居然凭空插播了这么一段夭寿的异象时,于离已经满两岁,被封为济北王。
这一年他的八弟慕容冲出生。当日傍晚,邺城空中出现大片仿佛燃烧着的云彩,有人坚称在其中看见了凤鸟朝天。此景被认为是天降祥瑞。慕容俊十分高兴,为儿子起了个小名,就叫凤皇。
即便心底知道这不过是夏季雷雨之后大气中上升气流作用较大而形成了千变万化的层积云朵加上波长最长的赤橙二色光波散射了空气层中斜射的太阳光而形成的火烧云,但再回想起自己出世时的竹子开花,心中不平愤然在所难免。
众人之中,唯有他的太子三哥慕容暐没有因为凶兆传言疏远于他。今年才十岁的慕容暐生性平庸懦弱,最怕的除了皇帝老爹,就是四皇叔——战神慕容恪。他对这两人尊敬之外带着畏惧,在恭谦地遵循二人教导、丝毫不敢违抗的同时,又因有着慕容氏的祖传特质——反骨,时而反会对他人的评价忿忿不平,进而升华为怨念之情。
这也是为什么他既会在慕容俊死后,对慕容恪言听计从、百般信任、尊崇有加;又会在慕容恪终于病死后立刻废黜了他生前所立下的各项政策,从尊崇到桀骜之间不过几个呼吸。
370年的前秦破城,虽然主要原因是皇太叔慕容评的贪婪昏庸,但究其根本缘由,还是慕容暐的懦弱。从一开始的盲目放权、不理朝政,到对皇族昏庸贪污的包庇纵容;从一开始盲目自大、轻视前秦,到打了一场败仗就怕得想立刻逃回龙城老家……这个皇帝他当得是真孬。
慕容暐之所以会继承太子之位,其实只是因为哥哥献怀太子慕容晔的意外病死。
慕容晔聪明好学、恭谦沈毅,自幼便很得慕容俊的喜爱,在南征时也时常将他带在身边。其余兄弟基本没有如此待遇。有如此珠玉在前,不仅朝中众臣并不信服新太子,连老爹慕容俊也时常会拿已逝的前太子来,同怯弱的慕容暐进行比较,再附上几声叹息。
君不见童话故事中山头上放羊的孩子。他高声喊着“狼来了”,赶来相救的村民们却发现,狼没有来。他并不放弃,坚持不懈地每日高呼,直到村民不再来,而狼真的来了。
可见,言语确实能够带来奇迹。
并且慕容暐同慕容泓这个纯粹丑角是不一样的。亡国时他虽说窝囊地丢下老娘弟弟老婆孩子将臣军民等等等等自己一个人跑路,最后还被山贼抓回来献给苻坚,但在得知心疼的弟弟慕容冲为保慕容一族做出了多大牺牲后,他便发誓要为了弟弟手刃苻坚,从此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慕容氏一族在苻坚的照顾下大多混得不错,唯慕容暐同妻儿一起在长安城街头卖了十多年草鞋。最后即便是刺杀苻坚的风声走漏时,也再未同十七皇叔慕容德逃命回邺城,而是同堂兄慕容肃一同进宫慷慨赴死,只因无法兑现当初手刃仇人的誓言,无颜再苟活于世。
《凤皇》中,慕容冲与这个太子三哥感情极好,于离再见他时,不免也有些好感移情。慕容暐也很喜欢这个安静乖巧、粉雕玉琢的七弟,甚至更甚于天降祥瑞的八弟凤皇。
于离是经历过爹嫌娘弃的,唯一疼自己的奶奶也早逝,此后虽隐忍克制了内心中对亲情的渴求,但这骨子里的遗憾无法磨灭。而慕容暐,便成了他的久旱甘霖,照入阴暗荆棘丛的第一缕阳光。
而感情如同内力,能在交织轮回中滋长丛生,逐渐壮大。
两人的兄弟亲厚被四皇叔太原王慕容恪看在眼中,从此认定太子虽年幼却温良恭让,天性聪慧,且不轻信于怪力乱神之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颇有君子之风。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唯有弟控一事,不可懈怠。
凤凰祥瑞令慕容俊对燕国充满信心,脑袋一热便下令强制征兵入伍,决心要一举灭掉前秦和东晋。可惜未能等到出师便生了场大病,慕容俊临死前想要将皇位传给慕容恪,但坚持正统并认定了太子是君子的慕容恪拒不接受,发誓此生定会好好辅佐少主。
次年,慕容俊病逝,南征东晋的计划被迫中止。年仅十一岁的慕容暐登基,封四皇叔慕容恪为太宰、皇太叔慕容评为太傅、阳鹜为太保、慕舆根为太师,年号建熙。
登基大典奉行周朝古制,在邺城南郊筑起三层高坛祭天。
高坛上红烛无数、供奉着猪牛羊三牲祭礼。慕容暐身着黑色兖服,头戴玉制十二旒冠冕,步伐稳重地踏上了祭坛。编钟、编磬、编鼓奏响,军士吹起角号同鼓乐齐鸣。慕容暐将松柏枝堆起的篝火点燃,火焰高窜如天,映得他因紧张而泛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
“昊天无极,伏惟告之。于赫元祖,敦敏聪明。生乃龙颜,驭龙升天。造我华族,胄衍祀绵,万代相承,龙脉永传。睿智神明,爰率我族,自西徂东,而挞伐用伸;弧矢之利,威棱震赫,莫敢不来宾。祈祷上苍,佑我臣工。国强民富,永念上天。”
“国强民富,永念上天。”祭坛下数以万计的文武百官、公卿、列侯、将士等人一同跪伏在地。
于离被母后可足浑氏牵在手里,虽朝服厚重令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礼数上规规矩矩的不曾出错,从头到尾也安静乖巧地肃着脸孔,未曾叫苦叫累。这对于一个三岁小孩来说已属难得。不远处的十七皇叔慕容德看着台上台下的两兄弟,笑着对四皇叔慕容恪叹了一句“虎父无犬子”。
五皇叔慕容垂闻言也笑着点头,他本就不信大凶之兆,还隐隐觉得这个七皇子似乎非比寻常。
慕容垂本名慕容霸,小时十分受父亲慕容皝的喜爱,慕容俊因此对他有些嫉妒,继位后虽不敢寻他大错,却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埋汰他。慕容家基因极好,男子皆是相貌英俊出色、身材挺拔高挑,慕容垂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直到一年前他出城打猎时不甚坠马,摔断了一颗门牙。
慕容俊在家宴上幸灾乐祸地埋汰他,欲赐他改名为“慕容缺”。内心嫉妒鄙视老爹小心眼的于离便忽然闹起来,故意将老爹话里的“缺”字学成了“垂”字,从此慕容霸便成了慕容垂。
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未能遂心的慕容俊无可奈何,倒也并未想到自家儿子正在吃里扒外,以为只是幼儿口齿不清。倒是近日来正为七皇子做学前启蒙的十七皇叔慕容德奇怪地看了于离两眼。事后慕容垂才知道,七皇子虽说生来带着凶兆,却聪明异常、也乖巧异常,今日无论是无故吵闹、还是学舌读错,都是不太寻常的事,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在为他这个五皇叔救场。
此言一出,两位皇叔立刻暗笑自己多心,若果真如此,那七皇子便不是早慧,而是妖孽了。
其实于离倒是一点都不嫌无聊,大典场面宏大、壮观气派,仅仅是看着便能热血沸腾起来。毕竟人之所以是群居动物,就是因为能互相壮胆、三人成虎。而无论瑟会主义或是纳脆宣言,在中国做梦或是排队买爱疯,都验证了一条:人多,方能势众;乱唱,才会走红。
祭过祖先、父母,大赦天下后,登基大典礼毕。新皇慕容暐走下祭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自家七弟问他站得累不累,腿肚子酸不酸,其语气之亲昵、态度之宠溺,使得“济北王极受圣宠”的消息在当日便传遍了整个邺城。
于离心中感动泛滥成灾,他其实是个心肠极软的人,慕容暐哪怕只付出一分真心,也能在他的回味激荡中涨成十分。这和往日里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同,她们对于离来说就如糖衣炮弹,看着甜蜜无害,却不能真的来一发。于离对感情也是三观不太正的,毕竟长得丑就不能有脾气,反之亦然。
可惜这样的感动未能持续太久,神隐三年的系统忽然出声,依旧是平板机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慕容暐寿终正寝还需六十余年,宿主若想要成为皇帝……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