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最爱元元

31、第五章——宿命轮回续前缘

　　车里很安静，崔始源从上了车后就拿眼盯着朴正洙上下打量，朴正洙只顾把头扭向窗外，装着看风景，而金希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含着一丝古怪的笑。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滚动的吱呀声混合着嘈杂的人潮，渐行渐远。

　　马车在“博菀楼”前停了下来，博者，丰富也；菀者，茂盛也，取其包罗万象之意，做为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确实名不虚传。

　　四个人甫一进门立即齐刷刷地吸引了整整一层楼的眼光，一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两名各具韵致的美人儿，一个眉眼可爱的小厮，如此组合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立即有前台掌柜殷情上来引四人到楼上雅室中，崔始源略一点头，只吩咐道：“照老规矩。”掌柜的立刻恭敬地答应着去了，看来是熟客。

　　酒菜不刻便陆续送了上来，看那菜色即知点菜之人高低，此席菜品精而不多，雅而不奢，可见崔始源此人非一般富豪大户可比。

　　“这第一杯酒，乃是祝贺金老板觅得如此绝色佳人，‘凤仪阁’可又是要热闹好一阵子了，可喜可贺。”崔始源端起酒杯敬到金希澈面前来，言语之间让金希澈甚是受用，饮了满满一杯。

　　“第二杯，恭祝……”崔始源略有停顿，金希澈接道：“朴正洙。”

　　“恭祝朴公子明珠出尘，即将盛名远播。”正洙沉默着接过饮了，酒是塞外出产的葡萄酒，色呈深红，醇厚浓香，非一般中原人惯用的口味，却正好对了正洙的胃口。

　　“不知崔公子的第三杯酒又是要敬谁，又为何而敬？”金希澈把盏笑着问道。

　　崔始源看似早有准备，给三人面前的杯子一一满上，端起拱手道：“这第三杯，自是要贺‘凤仪阁’万事亨通，财源广进了。”说完，仰头先干了自己那杯。

　　金希澈哈哈大笑，拉着朴正洙的手一起干了杯中酒，方下筷吃菜。那小厮自上来后就侍立在门边，无声无息。

　　酒过三巡，崔始源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着的朴正洙，笑道：“既然朴公子是‘凤仪阁’日后头牌，相信琴棋书画自不在话下，不知崔某可有荣幸聆听一曲？”

　　朴正洙抬眼看看笑得颇守礼数的崔始源，突然想起后世里那个整天躺在床上或沙发上不愿动弹的米虫，浮出了一丝笑，方开了口：“今日劳烦崔公子破费，正洙无以为报，就弹奏一曲作为答谢，只是此处无琴该如何是好？”

　　崔始源的眼亮了亮，立即道：“这个好办，基范。”门边的那小厮不见答话，拉开门下了楼去，只盏茶工夫便抱了一具琴上来，身后跟了两个小二模样的人抬了一只小几，放置在了门对面的墙边便退了出去，那小厮将琴放在小几上，又回到门边，始终不曾把头抬起来过。

　　朴正洙走到小几后坐下，细看那具琴，乃仲尼式，黑漆朱点，漆色、断纹、木质均古，鹿角灰胎中杂以云母，形制古厚。随意拨弄出声，音色清越浑厚，有穿云破月之意。越看越觉着不是凡品，轻轻将琴翻转，琴背池上赫然刻着寸许楷书——万壑松，不由暗自惊诧，向崔始源道：“这居然是名琴万壑松？崔公子果然有好珍藏！”

　　崔始源但笑不语，金希澈却挑了眉头：“今日你我只是偶遇，不知崔公子府邸何处，竟能短短时间里请出这具上古名琴？”

　　崔始源笑道：“不瞒二位，这‘博菀楼’本就是崔家产业，在下时常在此打发时日，是以这具琴就放在后面库房，倒让二位见笑了。”

　　价值连城，凡人难得一见之物居然就被他随便搁置在酒楼库房中，这崔家家势竟达如此地步！

　　“这具琴不知可还合朴公子心意？”

　　朴正洙苦笑，兴许一个月之前的那个我不会将这把琴放在眼内，但如今我不过一个寄居青楼出卖声色之人，如此贵重的东西搁在面前不战战兢兢已经很不错了，还敢说合不合心意？

　　房内再无人说话，朴正洙也敛了心思，伸出莹白十指抚上琴弦，弹什么好呢？灵动双眼在室内扫视一圈，落在刚刚喝过的酒杯上，心下一动，就有了主意。下指起音，前调昂扬豪迈，有气吞山河之势，突然就转入悲壮苍凉，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启朱唇，发皓齿，缓缓吟唱：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闭了眼，将几句诗反复随曲吟唱，脑中出现的却是那夜明亮月光下，倒在银行大楼下的那个人胸口飞溅的血花，鼻端微酸，算是宿命么？

　　曲调渐低渐缓，余韵徐歇，房内却连呼吸声不闻，朴正洙睁开眼，却见崔始源和金希澈都盯着自己，眼光却是不同的，崔始源眼中是震惊和心动，而金希澈的目光却似有所思，仿佛看见了他方才所想。

　　朴正洙淡淡一笑，起身回座，崔始源从惊叹中回神，刚要开口，却听门外一阵响亮的掌声伴着一把豪气干云的声音响起：“好！此曲激情豪迈，道尽我辈征战沙场之人辛苦。”

　　听得这个声音，崔始源面色微变，想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此人，忙起身开门，抱拳施礼：“原来是柱国将军到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门外那人身形修长，筋肉结实，只着一件灰色长衫，却遮掩不住那睥睨天下的英雄豪气，正是金麟皇朝御封柱国将军的郑允浩。

　　听崔始源口中说辞，朴正洙和金希澈立刻起身见礼，却见郑允浩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方才见三位上楼不方便打扰，只是听得那曲子忍不住心中叫好之意，有心过来结识，倒是在下唐突了。”

　　崔始源口中说着“岂敢岂敢”，一边将郑允浩让入主位，又加了张椅子，四人复又坐下。饮了一杯酒后郑允浩问道：“不知方才唱曲之人是哪一位？”他对着三人发问，眼睛却只看着金希澈，上下打量一趟，微微颔首。

　　金希澈亦在打量他，面上却笑靥入花，指着朴正洙道：“禀将军，是这位朴正洙公子。”

　　郑允浩这才将目光转向默坐一旁的朴正洙，细看之下却觉此人虽无金希澈那能第一时间引人注目的张扬美丽，却自有灵秀婉约自周身流露，这一看竟移不开眼去。

　　“敢问公子之前所唱之曲可有名目？”

　　郑允浩眼光灼灼，让朴正洙有些微难堪，却仍恭敬着回答：“名叫《凉州曲》。”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郑允浩赞叹不已，“此词慷慨激越，令人回味隽永，真是绝妙好词，可是公子自创？”

　　迎着金希澈戏谑目光，朴正洙硬着头皮认了，趁饮酒时用袖子挡着脸给了金希澈一个白眼。

　　接下来的酒宴因了郑允浩的不拘小节，让三人慢慢也放下了拘谨，宾主尽欢，临走时崔始源仍唤了叫基范的小厮驾着先前那辆马车送朴正洙和金希澈回“凤仪阁”。

　　“看来他并不记得我们。”车厢里，金希澈舒服地靠着软垫，向朴正洙道。

　　“记得爆炸发生时那五人中有些微情绪波动，想必因此导致我们的时空穿梭中有意外发生……不过也好，记得后世那些人那些事也未必是好事。”

　　金希澈点点头，撩开车帘看了看，回头笑道：“基范还是这么死脑筋，前生后世都围着他转。”

　　朴正洙也笑：“不过看来现下始源对他并无特别心思，还有得熬呢。”

　　“本来我们回来的目的不就是弥补原来的遗憾么？最终结局如何，只能看各自造化了。不过……”金希澈目光在朴正洙身上溜了一圈，掩口贼笑，“始源还是跟以前一样，心思都在你身上呢，呵呵呵……”

　　朴正洙只做没听见，掏掏耳朵，扭头去看车外街市，金希澈看他没反应，也觉无聊，撇撇嘴，也扭头看向车外。

　　“二位公子，‘凤仪阁’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基范在车外恭声道。

　　两人先后下了车，周围行人和迎客的姑娘们的眼光同时向这边瞟过来，尤其是基范，因了一张巴掌大的可爱脸蛋，引得不时有花枝招展的姑娘看着他窃窃私语。

　　“要进来喝杯茶么？”金希澈问基范。

　　金基范摇摇头：“谢公子好意，只是家主人有命，将二位送到后即刻返回，基范告辞了。”说话时，不知什么缘故，他的身子微微颤抖，额上有汗水顺着发际淌下。

　　金希澈却也不多挽留，看他半晌，笑道：“也好，我也不留你了，路上小心。”说着，扯了朴正洙向“凤仪阁”走去。

　　没迈出两步，身后“咕咚”一声，两人同时回身，不意外地看见金基范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有惊呼声此起彼伏。

　　横一眼周围行人，金希澈喝道：“叫什么，没见过别人昏倒么？”朴正洙唤来了“凤仪阁”里的粗使下人将金基范抬了进去。

　　“即便是修行千年的灵蛇，毕竟还是冷血动物，受不得热。”金希澈仰头看看日头，“今儿个的太阳还是有点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