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颜彻

4、心之缝隙4

　　刺目的阳光打到薄薄的眼皮上，王微清醒着不想睁眼，视觉是一片血红。耳边嘶嘶的声音不绝，能想到蛇类蜿蜒着靠近纠缠不清。
　　脑子里断断续续，昨晚断掉的电话里说他可能会来这儿。辗转了很多个地方，却都是了无音讯。
　　上帝早已冷酷判定我们的原罪，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他会吝啬给予我这个注定和地狱契合无比的伪信者一次继续堕入深渊的机会吗？
　　荒唐的念头真是令人哑然失笑。这个独裁者大概巴不得将我斩尽杀绝，将我钉死在无信之墙，让地狱之门也在我面前关闭。原本，对于从未接收到命运丝毫怜悯的人来说，绝望就是希望。
　　他费力的抬头，早晨的光影中这个偏远城市的火车站开始变得有了点烟火气，真实的场景却莫名的虚假，他只看见一片刺目的空白。
　　年轻的售票员注意这个彻夜未眠的旅客很久了，看到他终于起身走来，紧张的手心发热。离近了看更是高挑出众，就算眼底青黑、茫然疲惫也难以掩盖他孤绝美丽的面容。
　　他会想去哪呢？
　　不同的地点，相似的场景，同样的对话，王微机械地重复问道“请问，有见过这个人吗”。
　　售票员红着脸回过神，破损的旧照片上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高个子浓眉俊目目光缱绻的低头看着同伴，对方却垂着眼清冷而苍白。
　　“没见过呢，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明明背后还牵着手呢，真可爱。”。
　　王微一愣，回过头看照片，茫然中心里一痛，眼睫轻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该换下一个地点了，还有哪些地方来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嘀——！原地解散，下课后直接放学，不用集合了！记得下周一回来要检查体操动作。”。
　　“哇！体育老师最好了！”
　　“老大，走走走，先不回家，市区那边新开了网吧... ...”。
　　嘈杂的人群中几个互相打趣的女生互相推嚷着挤到高大帅气的少年面前，红着脸把水和蛋糕一塞就跑，空旷的操场上空回荡着女孩们清甜羞怯的笑声。周围人群哇的炸开，少年们挤眉弄眼的起哄，主人公带着错愕道谢，阳光洒满他全身。
　　王微皱着眉停下脚步，身子折转离开。
　　“还不是你的错！”上课前女孩清脆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反复盘旋，“他都没时间跟我们搭话了”、“下次你不要总是粘着吴志新啦，人家爸爸是鑫鼎的大老板，你妈，你... ...”、“咦，别说了，好恶心... ...”。
　　被锋利阴鸷的视线扫过，几个嘻嘻嗤笑的女孩背后一冷，哑然的像被掐住了脖子。
　　王微苍白着脸一言未发，冷漠地从旁边经过去上课的地方站好，身边像瘟疫蔓延般隔开了一大圈。
　　用宽阔的肩膀挤出人群的封锁，少年额角带汗四处寻找时原地已经空无一人，出校门时把一堆吃的往门卫大叔怀里一塞：“姑娘们送你的，叔！”。
　　“你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兔崽子！”，胖乎乎的门卫笑着想拍打少年的肩膀他却飞快的骑上自行车跑远了，叮铃铃的声响连成一片。
　　转遍了半个小镇自行车呲的一声停在缠慢阴暗绿植的铁门前，轻车熟路地翻过去果然箱子堆叠的空隙处蜷缩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吴志新一点一点蹭过去蹲下往他手里小心翼翼放了个粉色的盒子，“你喜欢吃甜食吗 ？”。
　　王微胸腔里怒火燃烧：“什么花痴送的不稀罕！”。转身时啪嗒，粉色的纸盒在地上滚动变形，地上稀里糊涂的一团。
　　吴志新转了半个镇子的热汗嘀嗒落地，委屈地向前一倾身罩住对方，“我自己刚买的，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王微精致的眉眼不自在地动了动，声音逐渐低弱；“你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吴志新得意的摇摇头反而单手掌住对方后脑勺往自己满是臭汗的胸膛一摁，紧紧地抱住不放。另只手好奇地从对方薄薄的眼皮轻轻地触碰，刷的殷红一片。
　　软软的皮肤很温热，高个少年口渴似的喉咙动了动，手指控制不住一路从怀里颤抖的眼尾划过脸颊、下颌，急切地抬起，杂乱的空间晃荡着一片水声。
　　“唔——”，王微不能忍受地扬起脖子双腿缠住被举高拦腰抱好，一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空气里氧气殆尽，窒息般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你要站着抱多久，不累吗。”，王微凉凉的嗓音想起，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
　　“阿？！”高个子忽然被惊醒，突然手忙脚乱地把人放下，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我，我...那什么...嗯...”。
　　“你喜欢我。”
　　“我们结婚吧！”。
　　两个少年互相瞪大眼睛，面面相觑，时空仿佛静止了。
　　天色逐渐昏黄，吴志新拼命地从暗淡的光线里寻找对方的眼睛，：”这里灯在哪？”。
　　“坏了”，王微瑟缩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那个妈不喜欢家里太亮，都坏了。正在愣神手上一阵暖意，对方牵着他手边走边放进上衣兜里，暖的一路蔓延到心里发烫。面前是一张傻乐的笑脸，“去哪？我妈快回来了。”。
　　吴志新想起他妈蹙眉，看着王微伤痕未消的脸，苍白的，孱弱的，美丽... ...的。心一疼，“去我住的地方，没别人。”。
　　王微挑眉微笑，“没人？”。
　　吴志新瞬间心脏砰砰跳，纤长的眉骨抖动的样子格外鲜活好看。“我不是那意思，我家在市里，这里是我上学租的。你在那个房间睡不好，去我那睡。”。
　　嘴角噙着笑的少年越发追问，“去睡？”。
　　结果某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一脸通红，“我，我说不过你——！”，他揽过手臂直接将人背到背上在渐暗的天色里大喊一声“抱紧了。”就爬过小铁门在背上惊慌尖叫中跑远。
　　等气喘吁吁直接把人放到床上，王微挣扎想坐起。被被子一盖一裹一放就可以直接就寝了。止不住地大笑，“你干嘛额？！有完没完了。”。
　　俊朗的少年隔着被子压着他，脸上也是止不住地笑，低声道‘’你别动，太晚了你需要休息，睡吧。我去关门，你不准动哦。“。
　　王微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哄孩子似的，“好，你放开我，我睡，我睡。”，才怪。
　　等对方关好门回来某个打算反击的人却抱着被子昏昏欲睡了，吴志新满足的看着愣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拿了热帕子仔细给对方搽脸，小心避开快好的伤口又给脱了鞋和外套。
　　等他洗漱完偷偷摸摸去旁边躺下却一惊，少年凉凉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响起，“你为什么一个人住？”。
　　吴志新干脆转身从后背把人整个抱住，满足的叹口气，“我家里很有钱，不，我爸很有钱。”。
　　“全校都知道了，大少爷。”。
　　“可是我妈刚死他就娶了别人。”。
　　“抱歉。我... ...”
　　“没事儿，他和我妈打从我小就没感情好过。而且他和那个女人一结婚我就就跟他出柜跑这儿读书了。这儿是我爷老家，他老人家在乡下，给我租的房方便我上学。”。
　　“... ...”。
　　“不是！出柜是骗他的，我就喜欢过你！”。
　　“... ...”。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我不得找个理由跑路顺便气气他嘛。阿微？”。
　　王微很长时间没睡好觉了，一直绷着神经终于放松的结果就是醒来已经大中午了。某个人晚上不睡看了他一整夜刚挂着黑眼圈出去买好早饭就困睡着了。早饭旁边还有个粉色纸盒装的小蛋糕，很甜。
　　王微以前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歪头想了想，从今天开始，以后吃早饭吧。吃完他下楼买了点菜做了一桌子饭，星期天中午没什么菜了，勉强炖了个排骨莲藕汤炒了个腊肉花菜和酸辣土豆丝。
　　理所当然，他回家时晚上夜夜笙歌睡到中午起的他妈没看到他准备好的饭又发疯。可他不痛了，肚子里是暖的，那些黑色的小蛇慢吞吞的嘶嘶靠近被他无视了。
　　等她打累了跌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喘气，蹲在地上懒洋洋抱头的王微突然开口：“以后你自己做饭，我不做了。”，饭还是做给某个人吃闻着香。
　　女人惊愕地道，：“什么？”，神志不清疲惫又发黄的脸依旧冷艳。
　　“没什么，给你做的饭闻着不香。”少年淡漠的眼神说完又移开。
　　像被这个眼神刺激到了，冷艳的中年女人嘲讽着开口，“嫌我脏。行啊，别拿我赚的生活费。”。
　　王微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忘了，什么时候我有过生活费了。走了，自己记得买饭吃。”。
　　他走出门一段距离才听见女人在后面骂，“不稀罕老娘学费你自己交... ...”。
　　没有回答，他只是背着身挥了挥手。以前那个胆小孤独的影子不见了，一种孤绝释然的味道。
　　吴志新醒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没人，他跳起来往外冲还没够到自行车又一步步倒退回客厅，一桌子家常饭。凑近了动动鼻子，“好香。”。
　　撕下木桌边的便利贴—腊肉和锅碗楼下奶奶家借的，记得还。
　　“呵呵。”傻笑着翻箱倒柜找出个黑色相机，咔咔咔照得大半胶卷没了才坐下来吃。
　　从此以后，每周末他都要缠着吃莲藕排骨汤、腊肉炒花菜和酸辣土豆丝，眉目漂亮伶俐的少年凶巴巴的念叨又做了陪他吃。这样的日子很漫长，无人的角落里两个人度过了整个季节，一整个炙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