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His》落霂潇潇

19、第十八章：对峙

　　第十八章：对峙

　　K听到萨沙那句明显带有疑问色彩的声音时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就好像刚刚还明亮的天幕突然变黑，平静的海面开始波涛汹涌，浪花打在礁石上啪啪做响。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场就从风和日丽春暖花开变成了寒风萧瑟冰冻三尺。

　　可始作俑者萨沙还是一脸无辜地瞪着湛蓝的眸子看着他，怀里紧紧抱着一盆刚露一点绿意的植物，连脚边上也是满满当当地围了一圈瓷盆，像个绿色包围圈样的隔离了萨沙和K。

　　“萨沙，我……你……”K想要对萨沙说点什么，比如这些天的思念比如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可是这些本该倾泻下来的话却被萨沙似有似无的躲避和眼神的陌生而堵住了。K极其烦躁，对着萨沙却又不能发脾气，只能狠狠地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盆栽。

　　深棕色的陶盆被K一脚踢远，落在地毯边缘，萨沙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不禁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雪白的毛绒绒的地毯上洒落着深色的泥土块，有大有小，那一抹绿意可能是被泥土遮住了，一时连萨沙也没发现它的踪影。

　　萨沙抱着怀里的萨绿绿蹲下来，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泥土块里翻找着。他找得很专注，湛蓝的眼睛里全是那些丑兮兮的泥土，K连一个萨沙不满的眼神也得不到。

　　萨沙找得很认真，没有去管他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主人就在他旁边看着他。

　　由于地毯上有着又长又细的绒毛，这本来是很柔软很舒适漂亮的，可现在泥土落在上面，细碎的颗粒落进细缝里，很难清理又很难从里面找到些什么，萨沙找得很细心，尽力在让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个颀长的身躯上移开。
　　萨沙的身体在K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消瘦了不少，虽然实验室里有专门制造营养餐的机器，K也给萨沙留了一个家务机器人，但萨沙却很少去用它们。除非是饿的难过了，连身体都发起抗议，萨沙才会慢吞吞地移到机器旁，用小小的碗在机器下接一碗颜色怪异的糊糊。

　　萨沙瘦小的身体蹲着，知道在厚厚的细毛中拈出一小根幼苗只是才慢慢站起，却因为起身的突然而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也摇摇欲坠，像是风中被微风抚过的柳枝。

　　K伸手抱住眼前发黑的萨沙，，然后微微弯腰，下巴抵在萨沙的肩上，手绕过萨沙的腰，紧紧地把他禁锢着。

　　“萨沙……你为什么不理我？”K好似回到了萨沙刚刚诞生时的那个样子，还带着对心上人的幽怨：“这三个月，我很想你。”

　　轻微的呼吸声染红了萨沙白玉似的耳垂，这是K对萨沙的示弱，也是对他的讨好。

　　萨沙任由K抱着，手里依然有着一盆幼芽，只浅浅的水光在湛蓝的眼睛里流动，眼眶微红，鼻翼翕动，“主人，萨沙也很想你。”

　　“是吗？”K轻轻含住萨沙小巧的耳垂，听着萨沙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微笑，舌尖舔舐之间慢慢蛊惑着萨沙，“可是萨沙今天见到主人好像很不开心呢，而且因为一棵植物凶了主人。”

　　“因为，”萨沙好像感觉到K后面会问的问题一样，晶莹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落在白玉的脸上，像是清晨落在绿荷上的露珠一样剔透漂亮，“……他们不只是植物，它们对萨沙很重要。”

　　“是么？”K慢慢握住萨沙捧着盆栽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想把萨沙捧住盆栽的手扳开：“那他们和主人，谁比较重要。”

　　“我就知道……”听到K这样问的萨沙低低笑了一下，顺着K的动作把手松开——

　　被萨沙精心呵护了三个月的萨绿绿落在地毯上，发出沉痛的呻-吟。地毯很软，盆栽没有碎，只不过泥土块像刚刚一样散落在萨沙脚下，萨绿绿的身体落在地毯上，细嫩的根也被折断，断口处沁出透明的汁液，像是萨沙此刻泪水。

　　萨沙转过身，好像要拥抱K一样。K满意地享受着萨沙的拥抱，却在下一秒被狠狠推开！！

　　“萨沙？”K有点疑惑地看着自己已经空掉怀抱，异色的眼眸看向离他两步远的萨沙。

　　萨沙的金发被窗外吹来的微风抚动，湛蓝的眼眸里没有了K以前熟悉的依赖和喜欢，只留一抹K看不懂的空白。

　　正午的人造太阳的亮光最强，打在萨沙的背后，光影氤氲，像是一对羽翼被安在萨沙身后，使得他整个人神圣纯洁得像从天而降的天使。

　　萨沙离了K几步远，站在他的对面，脸上还挂着泪痕，“主人，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永远只注意你自己需要什么，只注意你自己不能失去什么！你从没有关心过我，我就像一个附属于你的物品一样，不能有自己的动作；不能接触别人；能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物上；我甚至不能和你一起出去，只能待在这个冰冷的实验室里面，每天蠢得像等待主人归来的狗一样眼巴巴地等你回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营养不良的身体让他的精力都不够，他看着K想过来的脚步，狠狠地制造了他：“别过来，别过来！就让我把这段话说完！或许说完之后就好了，我就还可以做你的那个乖巧的萨沙，永远被你圈养着。所以别过来主人，至少在我说完这些话之前。”

　　K金色的眸子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萨沙，冰冷俊美的轮廓在阳光的投影下笼上了一层金色，更显精致。

　　“好，”他说：“我等你说完。”

　　“呵，谢谢主人。”萨沙笑笑，“我在还待在电子屏里的时候就喜欢上主人你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身体，你还会带我出去看看A区那些美丽的景致。那个时候的我想，萨沙一生都不会背叛主人，一生都要和主人在一起。”

　　萨沙的声音已经微微嘶哑，可是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像是一团火焰，就算燃烧的是自己的生命也要肆意：“以前的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以为爱是蜜糖，爱是春天盛开的花朵，可是萨沙现在知道错了。从你强制给我制造身体，强制让我学习人类的时候就错了！我们之间的爱太不公平了，你可以随随便便地出去，可以去见各式各样的事物，而我！就被困在这个冰冷的实验室里，没有人气，没有人陪。人类不是这样的……”

　　大颗大颗的泪水划过脸颊，萨沙一边抽泣着一边说：“人类应该是很团结的，我以为，变成人类之后，我就可以结交更多的朋友，在你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和别人交谈……就算是‘程序’也会寂寞的啊！你给了我人类的躯壳，却不给我身为人类所需要的情感……主人，你的爱太沉重了，萨沙以为的爱，是宽容，是放松，是自由！”

　　“可是，你说过不介意的。”K突然的开口让还在抽泣的萨沙停了一下：“什么？”

　　“你说过，不介意的，在我创造你之后。”K慢慢向萨沙走去，不顾他的挣扎就抱住了他，“为什么现在要变呢？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萨沙的眼泪打湿了K胸口的衣料：“因为以前的萨沙还可以见到外面的世界，还可以随时随地地跟主人在一起！现在变成人类了的萨沙不是这样的……只要你走了，我的存在好像就没有意义！因为你，我不仅仅只是一个程序了……”

　　K默默地收紧抱住萨沙的手，亲吻着萨沙金色的发丝：“你是为我所存在的，萨沙，只为我一个人。”

　　“……只为你存在？！”萨沙埋在K的怀里，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不！我不是为你而存在的！不只是为你而存在的！你不配！！”

　　“我、不、配？”K松开他，双手按在萨沙肩头，一双金眸里闪着熊熊火光：“我哪里不配？你是我创造的，当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的身体是我给的，说话是我教的，你是我一个人的东西，除了我，谁还有资格拥有你！？”

　　话到最后K猛地把瘦弱的萨沙扛起来，然后扔在柔软雪白的大床上！

　　“你干什么！！？”萨沙倒在床上惊喘着，看着K弯腰把摆在地上的盆栽一个一个拿起，然后一个一个从阳台上抛出去！

　　“不——！”萨沙想要跑下床去阻止，刚刚起身却又被K一把推倒。

　　“萨沙，是不是没有了它们，你才会变成原来的样子？”K很少笑，但此刻他的微笑在萨沙看来
　　却与恶魔无异。

　　瓷碗破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萨沙一个用力下床，跑到阳台上往下看，K优雅又斯文地笑着，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那副不变的单片眼镜。

　　楼下满地的碎片残骸看得萨沙目呲欲裂。

　　完了，萨沙瘫在阳台上想，背后靠着透明的粘合玻璃，是我，是我害死了它们。

　　三个月的回忆好像在萨沙的脑海里扎了根，越想忘记就扎得越深——取名字时的快乐;和他们说话时的欢笑；小心翼翼浇水时的担心；有些植物病死时的内疚……萨沙的眼泪落下，越落越多、越落越多……

　　“看，它们都死了。”K走过来半跪在萨沙对面，修长有力的手指强硬地抬起萨沙削尖的下鄂，目光幽深疯狂，像是里面藏了一头吞噬一切的欲兽：“现在，主人的萨沙该乖乖听话，不要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萨沙湛蓝无神的眼睛对着K的金眸，“他们，很重要。在你不在的时候，在我孤独寂寞的时候，在我一口一口吞下我讨厌的营养餐的时候，他们陪着我。就算他们只是宇宙中最最弱小的一种生命，但对我来说，他们很重要，”

　　“比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