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木龙镇神剑传》天道酬勤

12、第十二章

　　赵大侠看着床上的师弟，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掖了掖被子，手指触到赵纯扬的下巴，顿了顿，听到白牧老人进房的声音又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白牧老人鼻孔翘得老高，斜睨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重重哼了一声，道：“怎么还没死？”

　　赵大侠站起来，“赢前辈，多谢了。若不是你及时相助，我师弟这被酒败了的身子这次可要留下大患了。”

　　白牧老人一摆手，“不谢。我救他，是为了让你跟着昭儿一段时日，等一切过了，我还要亲手收拾这个窃徒贼。”

　　赵大侠一抱拳，应道：“赵某答应了前辈的事情，定然不会反悔。”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反悔。”白牧老人又瞅了一眼床上的人，道：“明明是师出同门，你与他差别也太大，赵大侠名满江湖，谁人不知，偏偏有个酒鬼师弟，看来这人啊，占不全。”

　　赵纯阳知那老头儿是有心贬损他师弟，但他身为后辈，就是心有不赞同也无法，只能尴尬的笑笑。

　　“师弟他只是陷于过往，无法脱出才会醉心于酒，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他。”

　　白牧老人哼了一声，留下一瓶伤药便出了门。

　　若不是他徒儿与他说起体内阴气流转之事，他必然抽了这小子的筋，现下既然还有用处，那就留留。至于那赵纯阳，倘若真与谶言有关系，那留在昭儿身边就必然会出异象，且看看先罢。

　　赵纯扬是闻到酒味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他师兄赵大侠做在桌子边上小酌。

　　赵纯扬砸吧了两下嘴，也不顾身上的伤还痛着，径直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正要饮尽，被赵大侠阻止了。

　　“师弟，你不能再喝酒了。再要喝，内力经脉一损，这伤就永远都好不了了。”

　　赵纯扬一使劲，杯子里的酒就溅了出来，洒了一桌。

　　“我不在乎武功这东西。”

　　赵大侠抢下酒杯，太过用力，杯子嘭的一下就碎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找不到任何话来打破这种沉默，这是长达三年的隔阂所留下的影响力。

　　“师弟，你还挂着他是吗？”赵大侠这话问得似乎有点艰难。当初三个人之间的恩怨，只不过随着时间而被埋了起来，但只要一提起，那些纠缠在一起的丝线就永远都理不出头绪，除非有哪一端真正断了，缺了，恐怕那些事情才能真正尘埃落地。

　　赵纯扬怔了怔，摇摇头。

　　他当然时常会想起，念起，不管是他师兄赵纯阳也好还是师弟桓无风也好，这两个人占据了他的生命十多年的所有空缺。他甚至曾经一度以为桃花庵就将是他的所有。

　　但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到后来真相大白，连赵纯扬自己都不知道他愤怒遗憾悔恨的到底是关于一个情字，还是仅仅关于一本冰冷的经书。

　　赵纯扬自嘲般的笑出声，饶是他再寄心于醉酒，他恐怕也逃不出情这一字的折磨。

　　亲情，爱情，濡沫之情。

　　偏偏他天生情种根深，偏偏他却又一样都得不到。

　　“你怨我当初骗你，但我只是比你看得清。桓无风他对你无情，但你一心挂在他身上，我即便对你说了真相，你也不会相信，结局你也只是会疏远我罢了。”

　　“所以你就看着他骗我，看着他从我手里拿走第二支桃花剑法，再当场揭穿他是吗？这样的真相对我来说，又或者对你来说才算是最好的真相，对吗？”赵纯扬半搭着眼，眼神有些朦胧，即便他没有饮酒，似乎也找不出一丝清明了。

　　赵大侠一梗，注视赵纯扬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师弟，对不起。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绝不会等到那时候才告诉你。”

　　“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怪也只怪我识人不清。当初若非你刻意让我听到你们之间的对话，我怕是后半辈子都还活在欺骗之中。”赵纯扬闭上眼，心头越发冰冷，好师兄啊，真正的好师兄！便是到了现在，都还在骗他。

　　桓无风是混账，赵纯阳赵大侠就不是了吗？

　　当初若不是为了那第二支桃花剑法，赵大侠又怎么可能迟迟不告诉他真相呢？

　　赵大侠只想要一举两得，一面保全他大师兄的名誉，一面借桓无风之手凑齐五支桃花剑法。如此，再乘机揭露真相，离间了他与桓无风，倘若这一切顺利，恐怕如今这江湖上根本就没有桃花宫，更没有桃花宫主。桃花宫主，三年前就已亡于其同门师兄的剑下了。

　　只可惜世事多变，了解真相后的赵纯扬非但没有与他师兄联手杀了桓无风，也没有作壁上观，而是结结实实的替桓无风挡了一剑。

　　真是值了。

　　辛苦无风师弟装了那么久的好情人，好师弟。他赵纯扬没什么好报答的，只好还人一条命，从此两不相欠。

　　只是想明白这些始末缘由，赵纯扬整整花了三年时间，他不是笨，也不是蠢，单单是一个痴字。

　　“师弟，如今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那不如留下来，我上次也和你提过，你我二人要是合力，再立桃花庵不难。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若是愿意考虑，多久我都等你。”

　　赵大侠见赵纯扬没有反应，又道：“我之所以一再像你提重立桃花庵一事，一方面是为了不断桃花庵的传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武林正道。

　　师弟你三年多未回九州中原，很多情况都不太清楚。如今王朝边境混乱，战争四起，邪教众多，正道各派却貌合心离，加之桃花庵易为桃花宫，完全脱离正道，这三年来与邪教各派越走越近。

　　其他六派四家顾忌桓无风经法大成，不敢轻易翻脸，无人挑头，姑息养奸，又因唐楚刘卫四大家渐有式微的趋势，其他六派一谷便有想坐吞渔利乘机摸鱼以图壮大自己的想法。

　　因而邪教各派更加猖狂。这次邪教两派打上琼山派只怕不过是个小小开端，以后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邪教主动与正道为敌为战。”

　　“我知道世道艰难，不过，赵大侠方才说这些，我着实看不出我一个人有何用处，便是赵大侠自己，名满江湖，也不见得就能以一己之力挽救如今水火不容的局面。”

　　“师弟，所以我说要重立桃花庵。”赵纯阳解释道：“正道不与桃花宫撕破脸，一是怕桓无风，二是没有理由。即便桓无风暗中勾结邪教，但桃花宫这三年从未参与江湖之事，又无铁证，口说无凭。

　　但若是你我师兄弟二人重立桃花庵后，自然就有理由找桃花宫对质，传承有正统与非正统的区别，桓无风易庵为宫等于是背叛师门，早不是桃花庵的弟子，那他修炼的桃花剑法，乃至是桃花剑经，都不该于他所有。

　　正道武林有了这个讨伐的契机，自然从上到下会凝成一气。

　　一旦给予桃花宫重创，邪教与桃花宫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破裂，到时候是联一打一，还是各个击破，就全看正道武林的实力了。

　　而桃花庵借此机会，作为最重要的契机，必然能大大的发展起来，这是大势，就算其他各派有打压之心，也不敢明里阻挠。我们师兄弟只需借势而为即可。”

　　赵纯扬摇着椅子，师兄就是师兄，思虑滴水不漏，他赵纯扬被坑也是技不如人。

　　重立桃花庵一举三得，一来恢复桃花庵得武林地位，庵主自然当仁不让属于誓不入盟的赵大侠。二来率武林正道攻打桃花宫，正大光明的剥夺桓无风的桃花剑经。三来作为最重要的契机和灭桃花宫与邪教的重要人物，已经是大侠的赵纯阳名声再涨，恐怕非武林盟主这样的地位声誉是装不下赵大侠的野心的。

　　至于他赵纯扬，大概在赵大侠的谋划里，必然还占了一个好角色。不是与桃花剑经有关，想来就是和那桓无风有干系。

　　但这一切，赵纯扬只是深深的埋在心底。

　　不说出来，是不是一切就不会成真。

　　“师兄，你还记得以前庵里面那颗百年桃树吗？我还记得，这三年在荒漠偶尔做梦也梦到。有一年，稀奇，那一年桃树没开花，我爬上去看，一个枝头一个枝头的掰着看。嫩芽都被我掰掉了，师傅骂我皮，无风说我笨，只有你晚上画了朵桃花给我。

　　你肯定忘了，你知道那副片溜大的画我留了多久吗？”

　　赵纯扬没等他师兄说话，从腰间扯下一个香囊，他扯开香囊撕成两半，从夹层里抠出一小块叠起来的泛黄的纸，慢慢铺开，那上面画着一朵孤零零的桃花，没有色彩，单调而破旧。

　　他看着那画笑起来，“原想留一辈子，但现在留不住了。师傅说我最念情，他说得不错，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赵纯扬决计忘不了我们十几年的师兄弟情分。

　　所以，不管当初桓无风如何欺骗过我，背叛过我，我也决计忘不了和他之间的情分。

　　我以前没有办法拿起剑杀他，现在我也一样做不到，至于以后，我想恐怕我还是做不到。”

　　赵纯扬一抱拳，“有负赵大侠之托了。纯扬后半辈子唯有与酒为友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