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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波澜正起(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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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结束当晚,八公主的宫殿中,跪倒了十几个绣娘,她们各个面色苍白,几乎要晕厥,面前这位趾高气扬的八公主已经让她们跪了许久了。殷红的指甲、冰冷的面容,浑身散发的迫人之气,让殿中的人,都不敢直视她,都被吓得不轻。
“大晚上的,仍留大家在这儿,就想问清一件事而已,”八公主悠然站起,步履轻盈地走十几个绣娘中间,欣赏着她们的惶恐不安,“本公主的衣裳,不知道用的什么料子、什么针线,想问一下你们,”
“回禀公主,料子是最贵的湖州绸缎,针线也是最好的,”回话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绣娘,她是这群绣娘中声望最大的人。
八公主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子盯着她,眼神有些凶狠,“你确定吗?”
“是…………是的,”
“可是,本公主手里的衣裳,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这,这,不可能的,”那个绣娘有些忐忑不安,脑门的冷汗直下,“请公主将那件衣裳拿给老奴瞧瞧,”绣娘磕头恳求道。
“就给你个机会,来人,”八公主站直身子,朝身后的端衣服的宫女喊道,宫女立即将衣裳端到绣娘的面前,这件衣裳,正是八公主梁怀莹跳舞时所穿的红舞衣,绣娘接过来,仔细翻看这件出自她和其他姐妹之手的红衣裳,在看到那道狰狞的裂痕时,心下一惊,她自己触摸着这道裂口,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公主,这件衣服被动过手脚,”
“你确定!”
“千真万确啊!您瞧,有人事先用利器割断了衣裳背后的细线,只要公主一用力,舞衣便会从断线处撕裂开,您可能不会注意,可是对于老奴而言,摸一摸,便能发现这个口子不对劲了,”说完,那个绣娘立即磕了三个响头,哭喊道:“老奴就算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您啊,”她知道,万一这个八公主不信她,那么自己和身后的一众姐妹就有难了。
“都给我退下!”八公主一把抓起红舞衣,狠狠地往下摔,面目狰狞,背着一干人,面对着墙头恶狠狠地喊道:“敢把注意打到本公主的头上来了,活得不耐烦了,不要让我查到是谁,否则,别想有个全尸!”她的口中吐出狠毒的话语,让还未踏出殿门的绣娘们,心惊胆跳。
这一晚,许多人都难以入睡。
秋儿因湿了双脚,今晚发了一点低烧,芳姑姑整夜陪着她。素语今晚住在许府,陪着良缘一直聊天,聊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莲衣住在两人的隔壁,漆黑的房间,她一直睁着眼,无法入眠。
流芳居很安静,傅岩平躺在床上,一直倾听着身后那堵墙的动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那个人翻身的摇床声,倒有些烦躁了。
灯光黯淡,灯芯摇曳,四四方方的桌子上,平躺着几个空的酒坛子,苏元满身酒气,目光迷离地盯着燃烧的灯芯,口中喃喃自语,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此时的他,十分的悲伤、落魄,若是侍卫们看到他们的苏统领露出这般模样,一定会目瞪口呆的,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苏元。
喜庆之后,严寒到了。一连几日,京都都在下雪,雪下得有点大,京都的街上都少有人影,百姓们纷纷留在屋中避寒。酒楼、饭馆在这会儿都是十分热闹的,闲得无事的百姓们,聚集在小酒馆里,花几个钱,点几样小菜,喝着烧酒御寒,听着台上的瞎老汉、瞎老妇拉着二胡、打着快板,唱着老掉牙的小调。也有外地来的,沦落为乞丐的几个人,端着破碗穿梭在人群之间,一口一口“大爷,行行好”,陪着笑脸地等别人赏给他们几个铜板。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包下了整个二楼,喝酒、猜拳、赌钱,无所事事。在这样的小酒馆里,三教九流全都聚集在一起了。
在这里,各种秘密也是被不轻意地泄露的,小酒馆的老板是个矮胖的妇人,人称蔡掌柜,手下有几个灵活的伙计,平日里,她就坐在柜台之后,看见熟人了,便立即露出笑脸同熟人打招呼,酒馆老板吃这口饭已经多年了,她有一手酿酒的好技艺,也就是凭着这个好技艺,她才能将这个酒馆开下去。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熟客,蔡掌柜的人缘是极好的。
“蔡掌柜,今儿个人可真多啊,”
“刘老板说的是什么话,前儿个,我去您的铺子买块布料,您的铺子那才多人呢!”
“呵呵,蔡掌柜,您啊,真是说笑了”刘老板笑得更欢快了,心中自是沾沾自喜。
“刘老板快往里头请吧,可要吃好喝好啊!”
“那是,那是,蔡掌柜,您忙您的啊,”
蔡掌柜待在酒馆里已经很多年了,每天她都在笑脸迎客,见过形形色色的许多人,她看人的眼睛很准,只要有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她都能大致猜出这个人的身份。今儿个,她忙活了一整天,天黑时,正打算关门时,酒馆便一前一后地进来了两个人,两名戴着面具的男子。蔡掌柜本来打算不做这桩生意了,但是察觉到这两人身上散发的凌厉之气,心知两人惹不得,慌忙给他们张罗了一桌好菜好饭,然后识趣地拉着伙计们退下,将空荡荡的酒馆留给这两人。
酒馆只剩下这两人,灯光十分明亮,映照着两人的面具有些诡异,即使在无人的地方,这两名男子依旧不曾取下面具,都很客气地相对而坐。
其中,身形稍微瘦长的人,慢悠悠地开口,“许久不见,你可还好?”道出见面的客气话。
“一切如你所愿,我已混进皇宫,这次,寻我来有何事?”直接开门见山询问,带着疏离。
“怎么这么说呢?怎么说我们也有些交情,我可救过你一命.......叙叙旧而已嘛”
“不只是叙旧那么简单吧!”男子的嘴角发出嘲讽的声音,“说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做事,之后,我们的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件事,你必须得把它做好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那位动手?”
“我不会轻易动手的,她的身边藏匿着许多高手,而且她的手腕,你也是知道的,”
“既然这样,我现在让你,挑拨她与许老头的矛盾!”戴着面具的他,轻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烧酒,不断地晃动着这杯酒,毫不在意地说出这个命令。果然,他瞧见对面之人,握紧拳头愤怒地站起来。
“你这是在故意刁难我,明知道.......”
“我知道!但是,这是你唯一能摆脱我的机会!”握酒杯之人,语气顿时有些冰冷起来。
“好!我答应你!”男子转身就想往外头走,可是又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我会安排一些人助你一臂之力的”
“叫你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他立即转身,语气带着一丝紧张,“不要插手,我会做好的!”随即开门,大步走出酒馆,酒馆之外,茫茫大雪,他穿好一身黑斗篷,带着鬼面具,行走在夜色之中。身后之人,在他走后,发出一声“哼”,然后将杯中的酒一滴不剩地倒在地上,好似在祭奠死人,杯中酒倒完了,他仍觉得不够,又将桌子上满满的一壶烧酒,悉数倒完了。壶中烧酒尚热,倒在地上,冒着热气,酒气伴着倒酒之人的声声冷笑,令这酒馆也变得十分可怕......……
又过了几日,大雪已经停了,路上还有些积雪,但是,小摊贩们已经做起了生意,京都的街道又是一派繁华景象。那些前来贺寿的使臣们,差不多都离开京都了,唯独还剩应国使臣和蓬莱使臣,他们是要过完上元节才离开的。这一天,恭城侯也要离开京都了,恭城侯携着夫人一同回恭城,但是其儿子梁少平,死活还要待在京都,恭城侯夫妇没辙了,只得百般叮嘱他,不要闹事,梁少平满口答应,只待他爹他娘前一步离开,他后一步又要玩闹了。
这一日,梁少平在街上闲逛着,路过一个小酒馆时,被里头传来的热闹声吸引住了,连忙跑进里头凑热闹去了,一进里头,立马感受到了热闹的氛围,里头的人有书生、侠客、商人,各色各样的人,在这个酒馆里喝酒、猜拳,不亦乐乎。酒香、菜香入鼻,入耳的是动听的小曲儿,梁少平暗叹道:“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位公子,楼上请吧,”伙计前来招呼他,他点头跟着上去,楼梯有些旧了,人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梁少平上了二楼,二楼之上都是一些华服公子,敢情伙计招呼他上来,是因为他这身衣裳啊。梁少平寻了个好位置,扔给伙计二两银子,喊道:“给我上两小菜,还有一壶烧酒,”
伙计收了银子,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声“好!”拿着银子,步履轻快地往下走。
伙计没多久便将酒菜端了上来,三小菜,一壶烧酒,菜香惹人垂涎,酒香隔着壶子也能闻到。梁少平一边吃着好菜、喝着好酒,一边听着前头的三个公子哥在谈话。
“听说这次许老将军回来,手下的将士全都留在桐城,据说,许老将军要赋闲在家了,”
“乱说,许老将军怎么会舍得,丢掉手中的那些兵力呢?要知道,留国的兵力全在四家的手里,留后李氏一族、留太后母家徐家、恭城侯以及许家,许家的兵力与其他三位相比,虽然是最小的,但也不容小觑,许老将军不会将手下的兵力拱手让人的,”
吃着好菜的少平,听到这段话,也自觉的点点头,虽然他不懂那些大事,但是,他还是认可那个公子哥说的话,他说得挺对的,要是他爹说把他手里的钱全部没收,他肯定不乐意,反正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他喝着酒,继续听着那几个公子哥说话。
“可是,许老将军毕竟是一个外人,手头还有那么的兵力,这次留太后大寿,特地将许老将军召回,而且还将那些将士都留在桐城,这不是明摆着要收兵力吗?”
“说不定呢,或许,过完上元节,许老将军又去带兵了呢?”
“不知道啊,若是李氏一族、徐家、恭城侯,都对付许家,那就什么都不同了…………”
最后的一句话,着实让梁少平打了个寒碜,三家对付一家,那也是够可怕的,“照这样子看,那许家应该会输,可是也不一定啊,要是我爹帮许老将军呢?”梁少平偷偷嘀咕着,猜想着种种可能。前头的几个公子哥,看见楼下起来了几个人,瞧模样,非富即贵,便不敢再说话了,都安静地喝酒、吃菜。
少平又觉得有些无聊了,接着拿起筷子,继续吃菜,刚从楼下上来的几个人,都是留着胡子的中年人,他们坐在少平左侧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点,光坐着叹气。
“唉,老丞相怎么就没了呢?这,这也太突然了,”
“别喊丞相了,张老早就辞官了,”随即他低声朝同桌的两个人,说道:“现在朝中的丞相,可是留太后的心腹,”
“唉,张老真是苦啊,少公子前些年病死了,夫人拖着病躯,一年前也病逝了,唉,张老无儿女送终,无人办理丧事啊,”
“谁说没有人,许家替张老办了身后事,那个老姑娘还放话,当了张老的义女,照样守孝三年!”
“这许良缘,倒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三人之间有人感叹道,梁少平在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心底倒很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的许家小姐许良缘。
“有情有义又如何呢?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虽然不薄命,但也死了两个未婚的夫婿,”
“切勿再谈了,我们该去给张老上柱香了,迟了就不好了,毕竟也同朝为官多年啊!”
“走,走,走”三个官员,只在二楼停留了片刻,便匆匆离去了。梁少平将最后一口烧酒喝完,又留了二两银子在桌面上,紧随着他们。
地上的积雪还未散尽,依然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梁少平喝了整整一壶烧酒,身体很是暖和。他跟着那几个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府邸,上头的牌匾垂下了一尺长的白布,苍凉与哀伤之感顿生,梁少平听他的老爹讲过张老丞相,他知道这位老丞相是个实打实的清官、好官,为老百姓们做了许多好事。然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丞相,夫人与儿子都不在人世了,就冲着老丞相这个人,梁少平都觉得自己要给他上柱香。
大门外没有奴仆披麻戴孝,十分冷清,然而,梁少平踏进大门后却见到了挺多的人,都是书生为主,这些书生,一个紧接着一个,给厅堂上的棺材上香,看来许多文人还是很敬佩张老的。厅堂之上,满眼都是苍白,没有人哭泣,只有“咚咚咚咚”的敲木鱼声,几个和尚坐在地上,不停地敲打木鱼,口中念着超生的经文。有一个人,静静地跪在棺材面前,一身孝服,瞧身形像个女子,少平便知道了,这个女子便是许良缘。他走上前头,跟在书生们的后面,恭恭敬敬地给这位老丞相上了一柱香。他站到一旁,才发现莲衣和素语也在。
几日不见莲衣,能在这里碰到她,梁少平十分的惊喜,他面对着她,可是她却没有对他有任何的眼神交集,而他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他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张老去世得太突然了,素语那会儿正和良缘在对弈,突闻噩耗,她的良缘阿姐脸色便苍白起来,她幽幽得朝素语说了一句:“张丞相下去陪伴妻儿了…………”眼中的哀伤,令人心疼。张丞相是在半夜时病发逝世的,许府立即安排人前来操办后事,而良缘也从后半夜跪到了现在,跪了好久了,良缘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素语瞧着良缘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忙上前去,“良缘姐姐,你快起来吧,别跪了,”素语心疼她,想要将她拉起来,可是良缘推开素语,声音低沉地说:“不必管我,我对不起他,没有照顾好他的双亲,”
“良缘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没有欠谁的,也没有对不起谁,”素语苦口婆心地劝解她,可是良缘一直没有理她,她在赎罪,在折磨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心底才好受一些。素语没辙了,摇摇头站立在旁,良缘阿姐心底的苦,她也知道,素语低声的哀叹,良缘姐姐是个可怜人。
木鱼声仍在敲打,书生们和那些不道名的官员们,上完香后,一个个唉声叹气,悲痛欲绝地站了片刻,便离开了灵堂。这会儿,良缘还在跪着,素语、莲衣、少平在陪着她,整个灵堂十分的安静。周围的几个仆人都是许府的,据说,张老辞官后,也将府中所有的人都遣散了,平时,除了良缘时时来看看他,他都是一个人过的,一想到,张老丞相临别时,没有一个亲人在他的身边,良缘的内心就十分的痛苦,她觉得,此生,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难得几日不下雪,但是此时外头又开始飘雪了,羽毛般洁白的雪花停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傅岩和谨实也来了,雪花飘落在他们的头发上,煞是白得好看。
“傅将军,怎么来了,”语气有些不善。
“目的与你一样,祭拜一下张老,”
“别国的大臣,为何劳驾您亲自前来祭拜?”
“岩敬佩张老,佩服一个人便是佩服,从来不论他是何身份,”
“如此,请进吧!”谨实听到傅岩的话,倒也无言以对了。
两人一进去,便各自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三柱香,诚挚地对着棺材鞠躬,然后,站到了少平的旁边。少平瞧见这两位大哥,连忙向他们偷偷地打招呼,两个人也朝他微笑了,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素语,素语也朝二人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咚”的一声,良缘突然地倒了下来,素语慌忙上前扶起她,摇摆她的身体,喊着:“良缘阿姐!良缘阿姐!”可是良缘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脸色十分的苍白,已经昏厥过去了,良缘昏倒时,梁少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许家小姐,她确实是很美,不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风华绝代,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她很忧伤,五官虽然精致,却面如死灰。
在他的心底,对面那个安静的素衣女子,才是最美的人儿,可是,莲衣好久没有理会他了。
周围的几个家仆,也慌了神,焦急地喊道:“小姐,小姐,”,众人慌乱之时,傅岩已经蹲在良缘的身侧,抓起她的手腕,指头按住她的脉搏诊断着,他这一举动确实有些突然,之后,众人才知道他懂岐黄之术。傅岩的眉头微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处。
傅岩抽离了手指,素语担忧地询问道:“如何?她怎么样了?”
“无事,体力不支才会晕厥的,她应该跪了很久了,”
“那就好,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几位自便吧,”说完便和莲衣扶起良缘,在瞧见灵堂之中其余几位许府家仆时,素语叮嘱他们,“你们都留在这儿,处理好张老的后事,你们的小姐由我来照顾”,许府的管家连忙朝着素语说道:“林三小姐,老奴会处理好的!您带小姐下去休息吧!”
素语点了点头,想要扶着良缘下去休息,却又听到后头传来温和的声音,是傅岩在说话,“林姑娘,你多劝解一下许小姐,让她不要想太多了,愁思只会害了自己,”素语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我会的,多谢傅将军了!”
“不用客气,这是岩应该做的,”傅岩说这话时,素语已经下去了,而身旁的梁少平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好似在琢磨些什么,时不时点头又摇头的,十分奇怪。“小侯爷,有什么事吗?”傅岩抵不住他的古怪眼神,温文尔雅地询问道。
“你是应国的傅岩将军?”梁少平有些猜测地询问。
“是,”傅岩浅笑着,原来梁少平疑惑的是这个啊。
梁少平看看傅岩,又看看面色平静的谨实,他有些不悦地说道:“居然只有我一个人还埋在鼓里,真是太不厚道了,”他恼怒地跺脚,有些埋怨地看向傅岩。
“少平,休得无礼,”
“四哥,你也是的,那日在醉梦楼,你应该告诉我傅兄的真实身份啊!哎呀,真是没劲,我先走了,”说完,梁少平便撅嘴地离开了灵堂,后头的两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互相对视。
“傅将军,果真是奇才啊,懂谋略,善战,又通岐黄之术,听说还善丹青呢?”
一听这话,傅岩便知面前这个男子,下了功夫去查了他,傅岩浅笑着,“四皇子也不赖啊,独自潇洒人间九年,居然能舍掉一身华服,化为行乞之人,如此洒脱,着实令岩佩服!”
谨实的心底一惊,傅岩居然也知道他的一切,“彼此!彼此!”,眸子间越发深沉、凌厉,看来,这个应国的傅岩,真的不简单,居然知道能知道留国的那么多的事。“若有一日,你我为敌,你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希望不会有这么一天…………”谨实深深地看了傅岩一眼,然后,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竹伞,撑着它,走出了这座府邸,外头的雪渐大了,苍茫一片。
“我也愿不会有那么一日…………”傅岩在灵堂里叹气,木鱼声仍在不停地响起,声音穿过空荡荡的灵堂,祥和而又安宁。他站在门口,望着白茫茫的天与地,然后,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瞧着手掌的粗茧,念念道:“若世上没有杀戮,那该多好啊,这双手沾了太多的血腥,”声音极轻,极轻,散在了苍茫天地之间,他的双目流露出难言的忧伤。
闭上眼,“咚咚…………”的木鱼声,飘渺不定,如同从战场传来的击鼓声、死人的哀嚎,满目的白色,像战场上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这一切,对于他,都是痛苦的记忆。
皇宫之外,热闹非凡,而一进到皇宫之内,一切都换了一个样,红墙高瓦、亭台楼阁、云纹雕刻、白色石子道,行色匆匆的宫人,面无表情的侍卫,这种情况与宫墙之外完全不同,然而此时,唯一相同的就是雪,雪下在这儿,一样的白。在这里,梁少平所能感受到的是无聊、无趣,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栏杆上,才没有多久,他就跑到皇宫来闲坐了。梁少平靠着身后的红色大柱子,百般聊赖地看向,一地的白雪和走不完的宫殿长廊,嘴角发出轻蔑的声音。
“这皇宫,送给我都不要,真搞不懂老头子喜欢这儿的哪一点?都去恭城安家落户了,还对这儿恋恋不忘,唉!”梁少平一个人念念有词的,这儿又冷清,没有人听得见他说的话。“唉!好无趣啊!唉!”
梁少平正准备起身,去其他皇宫的地方闲逛时,一个灰衣的太监小跑到他的面前,朝他行礼,随即喊道:“小侯爷,秋儿小姐请您去她那儿,说是有事找您,”太监的声音不是很尖细,语气没有其他太监的刻意献媚的感觉。
“好啊,带路吧,有好几日不见小秋儿!”梁少平一听秋儿要找他,心里乐开了花,正闲着无事呢,去找秋儿玩也可以啊!他高兴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带路吧!”他紧跟着灰衣太监,如果他能细心一点的话,他一定会发现这名太监的不同的,因为自始至终,这名太监都没有抬过头,而且他的步伐很稳,像个练家子。可是,粗心的梁少平,怎么会察觉到不同呢?
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穿过无人烟的树林,梁少平随着这名太监走了好长的路,“喂,小秋儿住在哪里呀?怎么这些地方都那么偏呢?”梁少平瞧着越来越冷清,越来越偏僻的路,觉得有些奇怪。
“小侯爷,应该知道,秋儿小姐是肖将军的遗女,被送到皇宫之后,能有一处宫殿住下,便已经是很好了,可就不能管地方偏不偏了!”前头的灰衣太监,说这话时,语气稍微有些激动,似乎又带着一丝怨恨。
“小秋儿真命苦,若是她能出宫,我一定带她去恭城吃好的、住好的,把她当亲人一样看待!”梁少平信誓旦旦的,想着好好照顾这位小妹妹,想着是否需要自家老头子认个干女儿。然而,并没有在意那个太监的语气,他觉得那只是一些愤懑不平而已,他自然也没有看到,前头的人嘴角在微微上扬,露出算计的笑。
灰衣太监走到了一处偏殿前,四周十分静寂,十分的怪异,宫殿的大门是大开着的。梁少平有些怀疑地询问:“确定没有走错吗?怎么感觉这里怪怪的…………而且,一个宫人都没有吗?”
“没有走错的,秋儿小姐就在里头,正等着您呢?请吧!”太监依旧未抬头,指着大开的宫门,恭敬地向梁少平指引,他瞧见梁少平疑惑地皱眉头,怕他不走进去,便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打算下手敲晕他,然而,没等他动手,梁少平便走了进去。
“我进去看看,”梁少平踏进了宫门,高声喊道:“秋儿,小秋儿,你在吗?你在哪里?”四下一片静寂,没有人回答,梁少平敲了敲脑袋,有点不开心地继续往里头走,走了没几步,便见到里头有张桌子,桌子上趴着一个人,似乎已经昏倒了,看身形,很想肖秋儿,梁少平快步上前,“小秋儿?你怎么了,”他摇着她的肩膀,可是这个人一动不动,渐渐地、渐渐地,梁少平开始觉得双眼迷离,眼前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且全身开始乏力,使不上劲了,“嘭”的一声,他摔倒在地,这时候他才知道不对劲,有人在算计他…………
地面上的人没有动静了,趴在桌面的女子这才抬起头,她不是肖秋儿!她是捂着鼻子的,一起身,立马将桌面上的熏香灭掉,熏香的最后的一缕青烟散尽后,这名女子立马将小香炉中香料悉数倒到外头去,然后,将外头站立没多久的灰衣太监喊来,两人合力将躺在地面上,已经毫无知觉的梁少平搬到里屋,里头有一张大床,床上还躺有一个人…………
灰衣太监和这名冒充肖秋儿的女子,满头大汗地出了殿门,然后灰衣太监将殿门掩上,两人朝长廊的拐角处走去,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们。
“一切都办好了吗?”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凌厉。
“都按您的吩咐弄好了,半个时辰后,两个人都会醒过来,”答话的是灰衣太监,他的口气十分的笃定,“剩下来的事情,就看您了…………”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之后,你们尽量不要出现在小侯爷面前,切记!”
“是!”随即,两个人一一告退,拐角处的妇人,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然后,也走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左顾右盼地、悄悄地走到那扇大门前,门是掩着的,这名十几岁的小宫女轻轻地推门进去,寻找着她的救命恩人,没错,她就是之前梁少平救过的宫女小木子。小木子自从摔烂了花盆后,便时常被安排去干打水的活,这一日,她正站在水井旁打水,忽然听到有人在讲话,发现小侯爷跟一个太监走到那么偏的地方,觉得很奇怪。小木子放下手中的活,偷偷跟上前去,果然有问题。
小木子进到了一个房间,里头十分的昏暗,但是地方散乱的外衣仍让小木子心惊,再抬头一看床上,躺着两个人,仔细辨认,正是小侯爷和肖秋儿,小木子着实吓了一跳,两人都只穿着里衣,同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这种场面,很让人想入非非。小木子觉得不对劲,她轻轻地喊道:“小侯爷,小侯爷,”可是梁少平像昏死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上前去,推了推梁少平,可是梁少平真的没有任何的动静,小木子这才明白,出事了!有人在陷害小侯爷!小木子在昏暗的房间里,焦虑不安,走来走去,想着怎么叫醒梁少平,她使劲地敲脑袋。忽然,她急匆匆跑出门外,接着,她捧回了一小堆雪,一股脑地全泼在梁少平的脸上。
“呀!冷,冷死我了!”梁少平被冷冰冰的东西泼到脸上,冷得跳下了床,“小侯爷,你醒了,真的是太好了!”面前有一个清秀的小宫女,开心地看着他,梁少平觉得很奇怪,然而,当他感觉到身上的寒冷和地上的衣裳时,慌了神,再回头看到床上的小秋儿时,瞳孔骤然变大,“这,怎么回事!”梁少平瞧见这种场面,心中如同五雷轰顶,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小侯爷,别说了,先赶快出去吧!不然,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小木子有些着急地提醒他。
“好,好,”梁少平慌乱地穿鞋子,鞋子都穿反了,然后快速地将地上的外衣全部拾起,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小木子都快追不上他了。
这两人前脚刚走,芳姑姑便带着一众人进来了,秋儿也是在这时刚刚睁开眼睛,她觉得头很痛,四肢无力。芳姑姑一进门,便感觉不对,随即立马让众人留在门外,她一个人进去,一进去,便立即皱眉,一见秋儿正望着她,她立即赶到床头。“小姐,小姐,”
“芳…………姑姑,这是哪儿啊?怎么感觉不像我的房间呢?”秋儿有些迷蒙地看着这个昏暗的房间。
“说的什么话,这儿就是你的屋子啊,你眼花了,”芳姑姑的语气很轻很温柔,随即,她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帕,轻轻的擦拭秋儿的小脸蛋,“你看,都出汗了,肯定梦魇了…………”方帕在秋儿的鼻孔处,停留了一会儿,肖秋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手腕碰到另一个枕头,湿淋淋的,芳姑姑一摸,十分冷,这个枕头像是被雪水泼过一般,她心下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用手中的方帕,将秋儿枕头边的遗留的水迹,一一擦干,然后摸着秋儿脸蛋,轻轻开口:“小姐啊,要知道芳姑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芳姑姑只希望你今后能无灾无难的,过好日子,这次是我失算了,但是,下次,不会的!”房间是昏暗的,秋儿是沉睡着的,没有人能瞧清,芳姑姑此时的神色。
而另一处,梁少平正在狼狈地穿外衣,他的手在颤抖,系腰带都系不好,最后还是小木子帮他弄好的,“小侯爷,你不必担心,你并没有对肖小姐做了什么,”小木子见梁少平慌乱无比的模样,便开口说话,安慰他。
“真的吗?”
“真的,是有人在陷害您!”
“可是,我并没有结什么仇、什么怨啊?”梁少平一听这话,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只要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好,然后,他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想要害他和单纯无害的肖秋儿。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这皇宫真够乱的,不行,我得去找四哥说说,不行啊!万一我说不清楚,岂不是害了小秋儿又毁了我的清誉,哎呀!哎呀!烦死了,烦死了,”梁少平越想越烦躁,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苦恼得很,“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小侯爷,您不要担忧,您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梁少平听了她的话,平静了不少,“唉,只能这样了,不过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灰衣太监,揪出幕后之人!”他暗暗下决心,目光十分的坚定。梁少平将目光放到小木子的身上,心底想着,这小宫女为什么会帮他呢?瞧着这张清秀的小脸,有一丝熟悉感,“我是不是见过你呢?”梁少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
“您忘了,您之前在张总管底下救过的一个小宫女,她摔烂了花盆,”
“哦,我想起来了,”梁少平露出了然的笑容,“今日谢谢你了,以后要遇到什么麻烦事,就告诉我恭城小侯爷,我一定帮你”,他拍拍胸脯承诺道。
他的笑容很温暖,小木子这个小姑娘,看见梁少平朝她露出的两颗小虎牙,一瞬间,心底盛满了阳光,其实在寒冬中,她也如同置身于春日的暖阳之下,小木子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梁少平修长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去。
如果,时光可以静止,小木子最希望能停留在,他朝她露出的温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