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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光与影02 ...

  •   纲吉缓缓蹲下,任由对方把双手反铐背后,“先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给他套上一个头套,开了灯。
      眼前一片黑暗。呼出的水蒸气憋在头套里令人呼吸艰难,汗水顺着脖子流了下来。纲吉感觉到男人的手粗暴在身上游走,搜索着一切潜在威胁之物。
      “您是寄信人吗?如果是信中的语气让您不快,我道歉。”纲吉的心脏跳如擂鼓,“但我并非您寻找之人,我出生于锡耶纳,随父母迁居至此,一切身份证明都警署有备案,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向递交申请。”
      男人没有搭理他,搜查完毕,拍了拍手,站起来,“老实一点。”

      接着,男人把什么东西拿到了他前面,他下意识地屏气,对方好像预料到他会这么做,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无法呼吸。肺部因为缺氧火烧火燎,大脑嗡嗡示警一片空白,纲吉拼命挣扎,却因为手铐和男人的压制动弹不得。即将窒息时,男人猛然松手,他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着,可没几下男人又捂死了他。
      几次反复后,纲吉的意识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他感觉不到时间空间,身体被一团温热的水包裹,所有的神经末梢和毛孔都放松开来,贪愉地沉醉在享受之中。似乎有人把他抬了起来……他已经无法集中分析。

      不知过了多久,药物的威力才逐渐消退,纲吉缓缓睁眼,一阵天旋地转。
      “你醒啦。”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试图躲开,却被搂住肩膀,半强迫地按在床上。
      “药效还没完全消除,最好不要动。”
      纲吉大脑一片混乱无序,“你是谁?我在哪里?”
      “我是把你带到这里的人。”男人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先把水喝了。”
      纲吉接过杯子,“我……”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睡吧。”
      纲吉很快又泛起了困意,混沌中似乎有什么人为他掖紧被子,顺带摸了摸他的头。

      再醒来时,他发现他被带到了一件屋子里,厚重的帷帐遮住了假窗,燃烧的炉火让整个房间有些阴暗。
      头还隐隐发痛,正准备下床,就听门锁一阵轻响。
      进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年龄三十岁左右,看到他醒了,便冲他微微一笑,“早上好,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男人走到床边坐下。
      这个男子和那日绑他的不是同一人,或许是头目他想,这个人看上去更亲切也更危险,他感觉不到他眼睛里的笑意,相反,他感觉到一种被努力压抑的愤怒。他们认识吗?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叫乔托。”男人也不介意他的戒备,“吃点东西吧,我想你也差不多饿了。”
      男人带来了一些牛奶麦片,用开水一冲,就着小面包正好做早点。
      勉强喝了几口,纲吉正入主题:“你是寄信人吗?”
      “是。”
      “为什么?”纲吉放下勺子,没有了继续吃的欲望,“我们并不认识。”

      “先看看这个。”乔托没有直接回答,他递给纲吉一份报纸,时间是三年前,地中海西部发生的一起沉船事故。媒体没有对事故大幅度报道,但民间一直流传着相关说法,说上面发生了针对某名政要的刺杀,因为现场还有大量不便露面的人物,所有相关人员都被勒令保持沉默。
      这张报纸,便是事隔一个月对事故现场附近的居民的重新采访,不少人都反应当时看到了沉船碎片,还有人声称看到了军舰。
      “1982年5月24日,一名优秀的成员受组织派遣上船执行任务。那天晚上,轮船发生爆炸,我们接到消息后,出动了大量人员参与搜索,却没能找到他。”
      “本来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半年前,他却出现在一次的追踪任务里。”
      乔托拿出了一张照片,因为是秘密拍摄,并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出照片中的人却是他纲吉,背景是老板的店,当时他正在收拾货架,没有注意到拍摄者的存在。
      “这很荒谬,先生。”纲吉轻轻说,“如果仅仅凭借两个人长得像就认定他们是同一个人,警察就太轻松了,而且,我们并不认识,我对你所述也毫无记忆。”
      “你为自己构造了虚假记忆,所以不会记得。”乔托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纸袋,“这是你在阿斯曼的档案,你自己看吧。”

      撕开牛皮纸,纲吉看到了一本厚厚的文件簿,随便翻了几页,便不由自主被内容所吸引,
      越往后,里面呈现的东西越令他震惊。
      这份档案涵盖了他进入阿斯曼后参与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人员关系和体检数据,甚至还有定期的工作报道和心理辅导记录。
      这种档案很难伪造,不仅因为内容详细,而且涉及到组织内部一些私密。仅仅为了向他证明身份,代价未免过于高昂。

      纲吉脸色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记忆再找回来会有些困难,却并非没有可能。我们需要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你离开组织的原因。”乔托的语气很温柔。
      “如果我拒绝呢?”
      乔托笑了,枪咔哒一声上膛,“老规矩。”

      那一瞬世界好像变慢了,极短的时间,纲吉却看清了乔托每一处细微的动作,拔枪上膛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疑。他的四肢仿若通了电,一种匿名的颤栗站从指尖导向脊髓,再借由神经川向中枢,轰得大脑一片空白。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了乔托的手腕。

      “这不是可以吗。”乔托缓缓抽手,从他腿上接走了盘子,“早点休息吧,明天我还会过来。”
      “等等!刚才……”
      乔托回头,纲吉的手紧紧抓着床单,眼神戒备又紧张。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玫瑰,试探了一下。”乔托垂下眼,微微一笑,“玩笑而已,不用在意。”

      一个人屋子,没有窗,没有声音,一旦清醒,时间将无比漫长。纲吉没有睡意,检查完屋子发现没有可用的武器,便一直在思考乔托的话。
      他在这个小镇生活了三年,其中种种不必多说,但最初是如何搬来这里的,他确实有些记忆不清。说是假的,倒也不确然,说是真的,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如果他真的是杀手,那之后要怎么办?老板那里如何交接?他又以怎样一种身份回到组织?当时他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构建虚假记忆?其中有谁的帮助?
      一系列的问题让他无法思考,然最让人焦灼的是,有一点他始终难以决断。
      去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纲吉迷迷糊糊察觉有人站在前面。
      “乔托?”
      只听耳边轻轻一笑,“昨天睡得好吗?”
      纲吉一下子醒了,乔托裹着风衣坐在对面的沙发里,漫不经心地玩着玻璃杯。桌上摆着托盘,盛着酥皮点心、火腿和煎蛋。
      “先吃早饭,吃完了再说。”
      纲吉只好拿起刀叉,切了一块,晃神间掉到了地毯上,他索性推开了盘子。
      乔托看他没有吃饭的心思,也不强求,“想好了吗?没想好也没关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又是这种态度!纲吉觉得一阵窒息,“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有前提。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前,需要保证我的安全。”
      乔托点头,“还有什么?”
      “……”纲吉沉默,“没有了。”

      “不好奇过去,也不考虑未来,”乔托叹了一口气,“是害怕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吗?”
      纲吉没有反驳。
      “根据惯例,组织对叛逃者没有宽容。”乔托放下玻璃杯站了起来,“但凡事都有例外。你的情况尚未查清,以前的表现也足够优秀,如果你愿意回来,我们同样欢迎。”
      “只是,特例不是总会出现。如果这次你选择回来,就永远不可能再离开。”
      “不发自心底的接受没有意义。”乔托没有步步紧逼,看了他一眼,“一周的时间,好好考虑吧。”

      纲吉服下药物,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醒来时,正值晌午,耀眼的阳光透过玻璃泛着懒洋洋的暖意。如果不是桌上一束沾着露水的玫瑰,他可以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纲吉拉上窗帘,仔细查找一遍屋子,确认没有窃听器后,翻出了屋内所有的现金和银行卡,原有护照以及其他能证明身份的文件则全部烧毁,换成了备用,小手枪、压缩粮还有一些急救药品也被放入背包。这些都是他为了脱离老板追备的,没想到提前以另一种方式派上了用场。

      他对这个男人口中的组织有种骨子里的抗拒,现下一切未明,最好的方案就以静待动,如果有必要,他会离开这里甚至这个没有多少记忆和感情的国家。
      至于如何避开对方的眼线,他有自信。被人监视半年之久,是完全建立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上,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城市。

      他给老板留了一封信,草草交代了情况。如果几天没出现,老板来找他,自然会看到,至于乔托会不会派人把信拿走,就非他能力所及了。

      他居住的地方没有街灯,光源全部来自各家的灯火,一过午夜整条街都会陷入黑暗。
      纲吉等的就是这一刻。
      门被毫无声息地推开。一个黑影一晃而出,确定了无人监视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穿街走巷,向城区西北移动。

      走出最后一条布满瓦砾的暗巷,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隔着一条洲际公路,前面是一片废弃的工厂,很多白天在城区乞讨流浪汉住在这里,除却一两个守夜人,大多数人已经入睡。
      纲吉走近,黑暗中响起一阵狂吠。
      “什么人!”手电亮起的同时,一个中年人喊到,大概也是被吵醒,嗓音有些沙哑。
      “借宿的!”纲吉压低了声音,咳嗽几声,“瘸子汉斯跟我说这里能过夜。”
      那个人打量了他几眼,解开了铁丝上的铁链放他进去。
      “规矩都知道不?”男人有些不耐又不好发作。
      “晓得。”纲吉战战巍巍从兜里摸出点钱,递给了男人,男人也不做伪,随手揣进兜里一点头,“南边的房子先住下,不满意明天再换。”
      身后又是哗啦啦落锁的声音。

      从门口到厂房还有好一段路,因为没人管理,诺大的空地上堆满了废弃的铁皮轮胎,白天里有车拉到这里,拾荒的人分敛完再转卖给收货人,换取零钱。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源于几年前未认识老板时卷入的一场械斗。几个毒枭在街上开火,很多人受了无妄之灾,他认识的一个乞丐被打中肩膀,医院不肯接治,他就按那人所说找到了这里。
      当时他大开眼界。这片地区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条子,处于一种他认知以外的自然秩序下。白天不同派系的□□在仓库完成毒品和武器交易,而夜晚来临,小偷、窃贼还有街头工作者纷纷现身交换新获得的情报。一切本领都是你的资本,只要一技傍身,你可以弄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护照,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资料。

      记忆中的偌大厂房和现实重合。汽油桶安静地燃烧照亮了一角,流浪汉横七八竖地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小伙子。”
      靠在水泥柱上的老婆婆突然出声,脏污的头发盖住了老人布满皱纹的额头。
      “抱歉,吵到您了吗?”纲吉略带歉意地一弯腰,准备离开。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还记得你,约翰。”

      纲吉回头,约翰是他为乞丐寻医时用的假名,或许有过一面之缘,但他没从想过会被记住。
      他蹲了下来,“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老婆婆没有回答,一动不动,似乎又睡着了。

      纲吉寻了个角落,从边上扯了张毯子把自己裹住,汽油桶里的火还在晃动,起伏的鼾声中,他渐渐合上了眼。

      第二天是阴天。
      身边乞丐悉悉索索翻身时,纲吉就醒了。他揉了揉额头,清醒了一点后,想了一遍即将要做的事。
      首先,他要融入这个环境。其次,他要尽可能地打探乔托的消息。最后,他要准备出海事宜。
      从他下定决心离开的那刻就没有了回头路,他对环境没有太多的留恋。乔托对他的评价不尽客观,他不是不在意过去和未来,只是过去已矣而未来难料,他宁愿牺牲没有把握的东西换取暂时的安宁。

      纲吉找到了昨天晚上搭话的老婆婆,他看见她时,她正颤颤巍地拿出一块面包,撕碎了往嘴里递着。显然,她也看到了他,于是招呼他坐下。
      “为了防止你问出奇怪的问题,我最好重新报一下家门,梅塞尔,梅塞尔·费尔南多。”老婆婆幽默道,“现在该你了,约翰,为什么到这里来?这几年彼得还好吗?”
      彼得是瘸子的名字,瘸子对人从未报过姓氏。
      纲吉轻轻说,“瘸子死了。”
      “是么。”老人沉默了一下,“怎么死的?”
      瘸子术后一个月突然开始器官衰竭,据他自己说,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就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避一避,省的太难看。
      自瘸子向他告别已过去了一年,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瘸子的消息。他大概真的死了,纲吉想。
      “瘸子是个好人。”梅塞尔说,“他年轻时很勇敢,能活这么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倒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纲吉含糊了因果,“我惹上了一点麻烦,正在躲人,你能帮我弄到船票吗?”
      梅塞尔在她那结满茶碱的搪瓷杯子上抿了一口,“有些困难。”
      “需要什么?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事。最近出海没那么容易了。”梅塞尔说,“你且等等一等,我先帮你联系。”

      梅塞尔离开了,纲吉趁着这段时间四处和人闲聊,在对话中他了解到,这里主要由两个贩毒团伙控制,一伙来自俄罗斯,一伙来自玻利维亚,这两拨人把这里作为交易点,城里的货源很大一部分都从这里流出。
      他记得每一张老板接触过的脸,只要看一眼,就能确认对方的身份。但确认了又怎样?且不论老板对他擅自离职的态度如何,那个自称乔托的男子也会时刻盯紧老板的动向,一旦地点暴露,他就会处于危险之中。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有人在叫喊,还有钝物撞击地面的声音,有人放了枪,一阵安静后,人群又爆发出更大的哄嚷。
      推开了逆向四散的人,纲吉看到了里面的情景,一个玻利维亚人捂着流血的手臂,眼神阴霾地盯着俄罗斯大汉,似乎要把他剥皮拆骨,在他背后,四五个人齐齐举枪,紧张气氛的一触即发。
      然而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另是另一个人:那个人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静静看着这边的闹剧,脸上冷漠的表情简直让他不能相信,那就是不久前和他调笑的少年。

      纲吉心中泛起淡淡的凉意:
      他为什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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