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那样爱情 ...
-
果然物是人非事事休。
随手在地上拈了株杂草，眼神转了几转，抬步往大厅走去。
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看来她走后这屋子里里外外修葺一新了。
“微微？”楼梯拐角站着一个妇人，雍容华贵，脂粉轻敷。
“真是你，我都不敢认了，三年不见，亭亭玉立，越发袅娜了。”嘴上生花，眼内没有一丝温度。
她不是不懂礼仪教养的女子，母亲温婉大方，相夫教子，她必定传习更甚，不落人把柄。
“夫人”这是宋思玉叶子因对她的一贯称呼，盈盈立在一旁。
此刻叶剑龙进门来，倒是在刘湘眼眸中闪过欣喜，不似刚刚的冷淡“老爷。”带点期许，带点胆怯。
“微微回府，她房内收拾干净了么？”正眼都未曾打量过刘湘，倒是看一旁安然自若的叶子微，欢喜的很。
“下人隔日就打扫一次，就恐微微哪一日就回来了。”这一席话不同于刚刚的温度，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对她满怀关心。
这惺惺作态在叶子微看来几欲作呕，她不是任人摆布的女孩，甚至比她更看过人世悲凉，怎会不知道她作何想？
嘴角勾勒起一个冷冷的弧度，兀自上楼回房。
窗明几净，一如往昔。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味，淡淡的香味？
“砚清，你有闻到什么味道么？”转了个身，感受周围的淡淡芬芳。
砚清才歇下手里的行李，见自家小姐如此一本正经，她细嗅轻盈“麝香，小姐，是麝香。”眉头紧蹙，心惊肉跳。
她家小姐尚未婚配，更谈不上子嗣，下这么狠的手是要置她与死地呢！
叶子微点点头，温润的眼眸扬起狠厉的弧度，一闪而逝。
“你在这守着。”猛然心底划过一丝念头，很不好的念头。
由着叶子微回来，叶子因便也回来陪几天，她深知这妹妹的心性，踞高冷傲，自叹不如。
顷刻间，房内闪进一个人影“微微？你吓我一跳。”
不等她分说，叶子微在她房内细细搜寻，深怕漏过一丝破绽。
“微微，怎么了？”她看到叶子微站在窗台前，眼神内明晃晃的流露出煞气“姐姐，你实话告诉我，这几年婚后为何不打算要孩子。”
如斯簪缨氏族，当家主母没有子嗣，任你本事大出天去，也难在宋家立足，三年，迟迟不要孩子，不是不能，就是不得不。
叶子因脸上红橙黄绿青靛紫颜色转了好几转，平时爽利的女子，如此扭扭捏捏，必定是有什么隐瞒。
“姐，你就直说，你我姐妹多年，你还信不过我么？”注视着叶子因，脸色温和。
叶子因思忖几分，心一横，干脆讲了出来“我自嫁于思玉后，多时未孕，后遍访中西医，都没有特别好的效果，只能喝些滋补的汤药。”语句里是十分惆怅的，她这愁无处可诉，眉眼哀婉，整个人连发丝都带着丧气。
手腕一转，食指翻飞，在窗柩下的绿植里掏出三颗白色珠子“你以为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出嫁后这叶府是那么好住的？内服外用，任凭你再怎样子嗣依旧无望。”这一席话说的果决冷酷却心疼至极。
黑发张扬，妖气冲天，迫体而出的魔魅之音让叶子因听到这席话更为心惊，甚至一个踉跄跌到在地。
眸目清冷，犹如鬼魅。
叶子因脑海中闪过这个词汇，她并不知道叶子微在上海除了做交际花还在做什么勾当，不过那杀气腾腾愣是清婉的水绿色旗袍都遮挡不住。
上前扶起她“姐姐莫要担心，她刘家欠我们的，一点一点还回来。”果断刚毅，三年前不出手是我的慈悲，三年后逼得我叶家至此，也不用留什么情面了。
叶子因似是痛苦的闭着眼沉思，忽的睁开，捏紧叶子微牵着她的手“微微。”祈求获得安慰般。
一身杀气渐渐回笼“没事。”对她宽慰盈盈一笑。
“我开一副暖宫的方子，让砚清去抓，这叶府的东西，是半分吃不得了。”叶子微握着她的手搭上她的脉，看来自己懂药理，确实比别人来的好使。
窗外日光正好，萧瑟而不萧条。
她琢磨不透刘湘的野心，若是想占了赵府，那么她已经做到了，叶子因不稀罕，叶子微更甚，可偏偏关乎到叶子因的名声，甚至在自己这也做了一样的事。
闭了闭眼，叶子微在房里细想这一天的起因经过，不由胆战心惊。
院子里一地枯萎的八仙草，看来无杂草无异，不过这么大面积还是不多见，尤其是在常年有园丁修剪的院子。
再者她们姐妹房里的绿植土里埋的红麝香珠，以及她这儿更猖狂，衣柜里都成串的挂着麝香珠，这麝香虽有防虫之功效，不过有红白之分，她刘湘出身草药世家，不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暗黑的眸子晶莹透亮，逼出一丝吞噬一切的狂傲。
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玩过了！
广东广州。
艳阳天，春暖月。
巨型轮船停泊在广州码头，一时间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南来北往，接亲送客，喧嚣漫天，不看南北战争，倒是一片盛世风光。
清隽朗月的男子，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却毫无窘迫之色，如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他在船上就说好与陈萧尧，樱井千雪不一路，他自然有他的事。
依山傍水的半山腰，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隐约有房檐露出，粉墙黛瓦，南方风情，樱井千雪一上盘山公路就被这景色迷住了眼。
“萧尧，我从不知你家在广州有如此风景。”感叹于工匠的巧夺天工，也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你不知道的还多，慢慢欣赏。”他一身惬意，此时有了我祖国万里江山，波澜壮阔的自豪感。
广东的冬日并不像北京，万里苍茫，它有一种南方独特的秀美，连最寒冷的日子也带满柔情满目，让人流连。
车子盘旋而上，略有颠簸，美景胜过旅途辛苦。
两旁种满木棉树，此时尚未开花，一直蜿蜒盘旋到大门外，大门两旁一公一母两只狮子威武霸气，守护这一方幽幽净土。
沉重的大木门缓缓打开，颇有种从这个时空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错觉。
樱井千雪眼神微眯，她倒是小看陈家这个家族了。素闻中国有一种名门望族，拥有无上的财富与势力，盘根错节，不断积累，她以为陈宗棠如斯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不会如此，她却忘了广东杨家，那可是百年氏族。一直没能有幸见识到，看来这回算是掉进金窟窿里了。
以为入了这门就是住宅，车以均速在石块板上前行，满目的参天大树比一路上的更加翠绿，这才在经过一座石桥后看到大宅子。
古朴的白墙黑瓦，却大气如常，连外墙的雕花窗子都是很精致典雅的。
陈萧尧带着樱井千雪入了大宅，不知走了多久才到陈宗棠一贯入住的院子，步入里房。
龙凤雕花木床上躺着骨瘦如柴的陈宗棠，一旁陪着的杨金铃，能看出刚哭红过眼。
“萧尧，雪儿。”杨金铃站起身，对他们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母亲。”樱井千雪低眉顺眼，安抚杨金铃，杨金铃反手拍拍她的手。
“你父亲刚用过药，此刻歇下了，等他醒来看到你们在一定很高兴。”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抽泣起来。
这些时日眼看着枕边人越发消瘦却无能为力，中医西医皆说时日无多，而且是长年累月的操劳所致，现已病入骨髓，无药可医。
她突然不想做氏族家的大小姐，也不想做这陈家主母，面上风光无限，背后打掉牙往肚里咽。能否一切后悔从头再来，只要寻常布衣家，能有你一起相携到老，平凡健康就好。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暗自垂泪，血泪盈襟。
“母亲，有什么难过的找千雪倾诉，别在心里憋着，萧尧和萧陌都回来了，里里外外操持就让他们去做，您且放下心来，好好休养。”樱井千雪也是不忍，看她眼底的青黑就知道这段时间的状态。
樱井千雪引着她前往偏厅休息，言语间满是宽慰，食指与中指揉搓着杨金铃的太阳穴，帮她放松情绪。
出来给陈萧尧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杨金铃已经歇下了。
陈萧尧朝她点点头，给她一个鼓励的神色。
此时陈萧陌才回家，看到床榻上的父亲，心间揪起来一样疼，一个多月不见，就如斯境地了么？心间不忍，却面上不动声色。
青天朗日，白云连绵。
看着这一方熟悉的天空，如今的陈萧陌与陈萧尧皆是沉重的面色。
自小到大绝大部分美好的成长记忆都在这儿了，却有一天告知你那个守护你一生的男人还未经历衰老就要离开你的世界，如此骨肉分离让陈萧尧都不能接受，何况是陈萧陌呢？
他确实血冷无情，行事果决，不过这个男人曾是他的信仰，他也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骨肉分离的痛楚。
“哥。”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陈萧尧亦懂得他的内心，不语，手掌在他肩膀拍了拍。
两个男人，看着这一方天空，明明身边有人陪伴，却一样孤独落寞的背影，没有尝过失去，不懂父亲这两个字在人生中的含义。
日子像水漫过一样，转眼又是两三天。
一派庄严肃穆的陈家大院，沉寂无声，仿佛半山腰的檐牙高啄只是海市蜃楼。
这日陈家大院又来了一辆黑色桥车，一看就能明白是军用车辆。
下来三两个人，为首的便是陈萧伯，后头紧随着张雪迎。
“大哥，你回来了，一路辛苦。”暗哑的微笑，难掩的悲伤。
沉默无声的陈萧伯此时点点头，哪怕铮铮硬骨，也免不了遭遇如此人世别离后内心的凄怆刻骨。
迎着大哥大嫂入父亲的病榻前，杨金铃的眉宇间倒是有几分宽慰“老爷子，你看儿子们都回来了，你好好养病，别操心些有的没的。”温柔细语后是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此时陈宗棠还能说几句话，颤颤巍巍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后指定陈萧伯。
“萧伯，你爸爸让你留下，想必是有事要交代，你们其余人先随我退下。”毕竟主母风范，强撑这数月陈家在广东的商业也没有遭受大的创伤，乱世俗尘，已是不易，对一个女人而已更甚，可见其手腕狠厉。
陈萧伯跪在陈宗棠病榻前，洗耳恭听父亲最后的谆谆教诲。
“萧伯。”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爸爸走后，这一家老少都托付给你了，你有智有谋，萧尧阴狠果决，萧陌惊才俊逸，我都不担心。我...我唯独担心你的母亲。”嘶哑的嗓子，喉结动了动。
“她十八岁不顾家族反对，世俗冷眼就跟了我，性子极为刚烈，若是我走了，我怕她一时想不开，或者在何处受了委屈，无处可诉，到时候伤心人处伤心事。”三十余年夫妻，互相都不是最初儿女情长的时候，却在弥留之际最担心她。
那个曾经对自己而言高高在上的女子，那个后来愿与自己携手并肩的女子，那个低眉浅笑，盈弱无风的女子。
他犹记得初见她时的场景，她身后木棉花压满枝头，鲜红似血开的缤纷，她盈盈一笑却掩过人间风景无数。
“父亲，请你放心，我必定护她周全，许她美满，一切如故，犹如你在。”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
犹如你在，这四个字最是让陈宗棠放心，如能犹如他在，他还会惧怕死亡么？
“好...好。”说不出余下的多余，眼角滑过泪珠，在陈萧伯看不到的里侧。
外边一干人等见陈萧伯出来，纷纷围上去“爸爸交代了一些事，现在歇下了。”浑身上下沉重如斯，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那样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