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子微》梓柳

16、第十六章 君子好逑

　　收回神，发现早已更深露重，如此清朗的夜晚，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女孩。一个女孩若是动了情，就不复往日模样，会迅速成长，然后将自己全部的智商加在那个男人身上。
　　她回房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那个男人捂着胸口，蹙着眉头的难受模样历历在目，心就在一起一样疼痛。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她与他此生缘尽至此，再无牵挂，却那段回忆如同电影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刻入李曼唯脑海，无限循环。
　　他说“李曼唯，做我的女人。”
　　他说“李曼唯，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追求你。”
　　他说“李曼唯，不用你管。”
　　他对她的每一句别有用心的话，都一次次循环播放，脑海中仿佛一张大荧幕，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略过，带着不可一世，势在必得或是到此为止的语气。
　　李曼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颗助眠的药，就水服下后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寅成就抵达上海南站。
　　再次看向这个睡意初醒的城市，黄色的灯光柔柔打在路面上，别有一番暧昧，来接他的汽车盖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霜，这个城市有他最爱的人，所以再冷也不觉得寂寞清零。
　　“微微怎么样？”他坐上车后第一句话关心的就是李曼唯。想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李曼唯过的如何。
　　“小姐一切都好，听说您今天回来，昨天就回府歇下了，现在怕是还睡着呢？”管家平稳地回复他。
　　哪用得着疑问句的语气，李曼唯的个性是现在一定睡着，不过能在他回来前讨巧的回府倒也是让他欣慰。
　　接下来，管家把李曼唯这几日的行踪报了一遍，天外天的日子倒是没多说，还不就是那样。倒是提了提李曼唯在陈家住了几日，原因是二少爷陈萧尧大婚？
　　赵寅成眼眸子眯了眯，此次他去广东谈生意，非但没有收到阻力还特别顺利，他起初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是知道点什么了。
　　回家。
　　赵府笼罩在一片暗夜与晴明之中，朦胧地有些看不出神采，大厅的灯亮着，仿佛是为等他归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一人，专心上楼轻轻推开李曼唯的房门，昏暗的房间里大床上的女子安然入眠，丝毫没有被这不算动静的动静所惊扰，赵寅成看着她这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心中某一处被填满了。
　　一杯咖啡，一碟点心，赵寅成如同雕塑一般修美坐在李曼唯床对面不远处，以至于李曼唯醒来时被吓一跳，后来才满怀欣喜走过去站定“你回来了。”“我回来了。”一如爱人间的暗号一般，天生默契。
　　李曼唯只有在赵寅成面前才有欢呼雀跃，才能有全部的快乐，赵寅成看她如此，压抑半月的情绪嚣张地宣泄出来，很轻松惬意。
　　......
　　陈萧陌又是一夜未眠，带上伤痛，精神萎靡到了极点。整日昏昏沉沉，欲睡不睡，欲醒不醒。
　　睡意朦胧间经常有一抹水绿色的倩影，飘来晃去，在他床前操劳守护。伸出游离的手试图抓住那一抹水绿，事实上也是抓住了，定睛看去那张与他梦中的脸不一样时，才有些恼怒地甩开手。
　　“寒暝，把这个女人带出去。”陈萧陌只身一人从广东来到上海，并没有将广东的势力牵扯过来，寒暝是他在广东的得力助手，此次与赵寅成一趟车来到上海。
　　“少爷。”寒暝无声无息出现在吴碧薇的身后，吓吴碧薇一大跳。“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说着还拍拍胸口。
　　寒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记刀眼甩过让吴碧薇噤声，快步走了出去：这个男人真吓人，身上带着如同寒冰中来的气息，十足的冷。
　　“你早上到现在有何收获？”似乎是在考他。“寒暝不曾出府，不过这府内，不太平，恐怕对您不利。”寒暝斟酌了一番才用了不太平这个词。
　　“此话怎讲？”陈萧陌忍者身体的不适坐起来。“大少奶奶和吴小姐想乘虚而入，暗算您。”在陈萧陌面前他尽量用最浅薄的词，而不似那两个女人对话那么直白。
　　陈萧陌墨色的眸子敛了敛，又是深不见底的墨黑，如同一池永不见天日的墨水，看不出其中悲喜。寒暝看到如此熟悉的陈萧陌，才感觉到亲切，没有了凡尘俗世的味道，只留下清辉冷月。
　　“大少爷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不带一丝感情的语句，他与张雪迎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张雪迎想逾越爬到他陈萧陌头上，那么就别怪他出手狠毒了。
　　“与南京市财政部长汤老先生约了去上海大剧院看戏——《牡丹亭》，带上了大少奶奶”不直接归属于陈萧陌麾下而是寒暝麾下的线报太多，很容易知道一些不刻意隐瞒的事。
　　“上海大剧院？”陈萧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这大哥不喜看戏，却深陷官场，不得不陪着汤老先生这个老戏迷看戏，也是无趣。而张雪怡的作用，还不是借着张闻天与汤老先生那点交情“你以我的名义去约五小姐到上海大剧院，她一定会来赴约的。”寒暝领命而去。
　　接下来几日，他只是安心养病，安心作壁上观，看着家庭纷争一点即燃，安心想把那个放在心里的人刻在骨髓上，不曾抹去，却无法说出来。
　　上海大剧院。
　　陈萧伯带着张雪迎先到剧院二楼的包厢雅座入座等着汤老先生的到来，而姗姗来迟的汤老先生在细窄的走廊上遇到了来包厢等人的张雪怡。
　　张雪怡也是当初司令部有名的才女，跟在张闻天身边的时间比张雪迎自然是多的多，所以氏族权贵，官场商场她都熟知几分。
　　“五小姐？”汤老先生有些不敢确定。张雪怡听到有人叫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这个胡子白花花，戴着帽子的老头。
　　“汤部长。”带着女孩子家的羞怯喊了一声。
　　汤老先生自然是爽朗的人，笑声不断“真是五小姐啊，我今日约见萧伯夫妇，没想到还能遇见五小姐，是汤某的荣幸。”他没有察觉到提起陈萧伯夫妇时张雪怡脸上的尴尬。
　　她嫁到上海后丈夫不久于世，安心做着遗孀少奶奶，不愁吃不愁穿，仿佛与世隔离了一样，自然不知道陈萧尧大婚陈萧伯和张雪迎过来庆贺了。
　　“既然有缘，五小姐也别推辞，一起看一出戏吧。”汤老先生爽朗地提出，注意到张雪怡脸上的难色，要推辞“不会不给我老头子面子吧？”不由分说将张雪怡带到了包厢门口。
　　汤老先生到来陈萧伯夫妇自然是要站起来欢迎的，戏剧已经开始上演，包厢内只剩下昏暗到看不出人脸的灯光，而过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汤老先生素来不知道这五小姐和七小姐有怎样的瓜葛，只是沉声介绍道“萧伯，七小姐，你们看我刚刚在走廊遇到谁了？”他原本身子遮住看不到后面的人，这会儿身体微微侧开就看到站在门框边手足无措的张雪怡。
　　张雪迎那张媚笑如花的脸立刻就僵硬住了，浓妆艳抹的脸一片惨白，如同陈年女尸般阴冷吓人。
　　陈萧伯那双眸子在暗夜中也神采奕奕，一如多年前初见她时的惊艳一样。那张柔美的笑脸不再春光明媚，却依旧能因为一个很小的表情波动他的心弦，紧张时候喜欢搓衣角的小习惯没有改变，只不过愈发削瘦了，原本纤细的腰更加不盈一握，他甚至怀疑她的腰还能否经得起他的一握。
　　张雪怡手足无措，却也细心打量着这个本该属于自己却成了妹夫的男人，依旧身形挺拔，眉宇硬朗，常年作战脸上不免留下一些岁月的痕迹，幸好不多，幸好他岁月待他依旧如故。
　　张雪迎看向张雪怡的脸转向丈夫，此时陈萧伯早已敛下他内心的狂喜，喜形不动于色，他是一军将领，怎么会不懂？还是她收起僵硬的脸“五姐，咱们姐妹俩多少日子没见了，如今在此相见实在是有缘。”说着还走过去挽住张雪怡的手。
　　张雪怡下意识要躲，因为张雪迎与后母对她的手段历历在目，她内心本能地排斥她的靠近。倒也不失礼仪，语气低微“妹妹说笑了，你我出嫁天各一方，今日能再此相聚实在荣幸。”
　　陈萧伯看到如此低声下气的张雪怡就心头漫过一阵酸水，她到底这些年经受了什么？她原本春光明媚，不染世俗的一点尘埃，如今在张雪迎面前都是低微讨好的语气。
　　而张雪迎显然对她视而不见陈萧伯这件事很满意。张雪怡很明白自己所处的身份，她守寡婆家并不曾刁难于她都是因为她身后有张闻天这个父亲做靠山，若是有一天没了这个靠山，那么她能被置于何地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汤老先生的应邀下四人均入座，两两相对的沙发，陈萧伯夫妇一边，汤老先生与张雪怡一边，室内安静，只剩下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与汤老先生和陈萧伯时不时的交谈声。
　　这个说一句“杜丽娘的角色演的实在妙极。”那个附和一句说整部戏改编的更加有特色。时不时还对唱腔做一番评价。
　　女子坐如针毡，她能感觉到暗夜中对面沙发上陈萧伯炙热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投洒到他身上，她突然明白了陈萧陌约见她到剧院来的含义，他与她都不爱戏曲，显而易见是来会见故人的。
　　她一方面看到陈萧伯有些尴尬，另一方面也是感激陈萧陌的安排的，深闺寂寞，她能看到陈萧伯一眼，哪怕带满伤痛也能继续回去做着她的春秋大梦，继续一年一年，漫无目的地熬着青春岁月，看花开花败。
　　现在她看张雪迎刻意做给她看的那副亲昵模样，心底也在感叹：其实他也没那么幸福。作为一个女人，她有她的小心思，一方面渴望看到他幸福的同时又怕看到他幸福，此刻看到他们诿迤作态心底还隐约有着欣喜。
　　内心情绪千回百转，陈萧伯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个有过他与她很多曾经的女人，现在过的并不好，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最平常的一句“好久不见”都不能给予，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初衷了。
　　张雪迎只觉这个女人太碍眼，如此阴魂不散是为哪般？多年前败的一塌糊涂今日还有脸出现，真是不可理喻，接下来在上海的日子看来得严防死守，万万不可有所闪失。
　　三人各怀鬼胎，心中掠过无数的念头。陈萧伯与张雪迎夫妻同床异梦，彼此不懂彼此的欢喜，陈萧伯与张雪怡则是此生无缘，前缘难续，可悲可叹。

作者有话说

　　打个商量，以后隔日更，可以不，存稿不多，有些心累，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