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染血》倚剑梦情

5、相随

　　“第一次听到你叫我的名字，真是好听。” 易啸天轻咳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样一句玩笑在此时说出口，实在太过苍白无力。眼见着易啸天胸前暗紫色的袍子被染成暗红，冷子玉更加心慌：“你……你别死！”
　　“好，我不死。”
　　“骗子……你流了这么多血，一定会死！”
　　易啸天被冷子玉气得笑了：“咳咳……你是盼着我死，还是盼着我不死？”
　　冷子玉使劲摇头：“不，我不盼着你死。”
　　易啸天苦涩的笑了笑：“是吗？我一直锁着你，将你强留在身边。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些死。”
　　是啊，连冷子玉自己都以为，自己本该巴不得易啸天死的。直到这些日子，真的与易啸天分开……难道，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已经晚了吗？
　　易啸天的身子越来越重，压得冷子玉坐倒在地上。易啸天生命一丝一毫地流逝，冷子玉感觉自己的身子也一分一分冷了下去。泪水忍不住落下，语声也变得哽咽：“啸天，我，我不喜欢男子，也不喜欢被人锁着。可……只要你不死，我情愿被你锁一辈子……”
　　“那……真是可惜了……”易啸天，伸出五指似想要摸摸冷子玉的脸。也许是油尽灯枯没了力气，也许是迟疑着怕手上的鲜血弄脏了冷子玉白壁无瑕的脸庞。他的手没有碰到冷子玉的脸，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怀中人身子猛地一沉，冷子玉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轻唤了一声：“啸天？”
　　没有回答。
　　东方破晓，红日喷薄。抬头望着头顶那片朗朗乾坤，冷子玉突然想笑：原来，上天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将他带到易啸天身旁，只是为了让他再次明白，何为失去。
　　不对，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只是，他不曾珍惜。
　　“好，好……”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冷子玉声音飘忽，柔若无骨，“你死了，我也去陪你……都死了，倒也干净……”
　　“子玉，不要！”云逸挨了易啸天一掌，身受重伤，直到此时才爬起身。正看到冷子玉反握匕首，朝自己胸膛插下。大吼一声，想要上前阻拦，却已来不及的。
　　这一刺并不快，却没有半分犹豫。尘世之上，他已生无可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自生下来，他便无父无母。若非舅舅收留，他早已饿死街头。若说，十几年的富贵荣华，是他欠下老天的债。这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竟要他冷家上百人的性命偿还。
　　多少故人惨死在眼前，独独留下他一人咬牙撑到现在，只为有朝一日，能替冤死的亲友报仇。可如今，什么家仇，什么国恨，他都无力再去想。冰冷的剑锋碰到胸口的一刹那，心里没有恐惧，而是漾起了一丝即将解脱的快感。原来，解脱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而已……
　　剑锋即将刺破胸口，却又一只手握住冷子玉的手腕……稳健、温暖、有力。
　　……
　　一声鹰鸣划过天空，打破了西莫峰的寂静。
　　一袭暗紫色的衣衫拾级而上，缓缓飘至封顶的凉亭。
　　淡淡望了来人一眼，冷子玉冷哼了一声，起身朝亭口走去。却被那人牵住了衣袖：“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先前，我重伤时，倒是日日在我身旁照顾。现下我伤好了，反而不想见我了？”
　　“哼！谁让你装死骗我！”冷子玉狠狠瞪了易啸天一眼。眼中些许怒意，些许埋怨，却没有了之前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若非如此，又怎能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将冷子玉引会石桌旁坐下，易啸天的笑容愈发透着宠溺，“不过，那一剑，只要算错分毫，我现在便真是死人了。”
　　冷子玉垂头不语。易啸天所中的那一剑是故意的。他拿捏好那一剑的来势，将将躲开要害，为得就是逼出自己的真心。他的确是被易啸天骗了。可易啸天为他流的血也是真的。他并不记恨易啸天。他气的是自己。
　　这些日子，冷子玉便留在易啸天身旁日夜照顾。每每想起那一剑穿透易啸天的胸膛，直逼到眼前的情景，还是觉得后怕。夜晚，总要将手搭在易啸天的腕脉上，感觉到他体内的勃勃生机，才能安心入睡。
　　冷子玉喜欢易啸天，却不是真的偏好男风。想起要跟男子行云雨之事，仍难以接受。易啸天的伤势恢复后，冷子玉怕他动邪念，便不敢在他身边过夜。却不想，离开的这几日，噩梦连连，没有睡一个安稳觉。易啸天询问，他又不能直说，只能胡乱将怨气发在易啸天头上。
　　听到易啸天提起为自己所受的一剑，再看他做出的委屈之态，冷子玉心里的气，便被疼惜之情冲得烟消云散了：“你！你这魔头……”
　　“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锁着你。你想去哪，我便随你去哪。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指间传来暖意，冷子玉心如鹿撞，故意撇了撇嘴，甩开了易啸天的手，走到凉亭边上：“那，我若想练成绝世武功呢？”
　　易啸天不屑一顾：“这有何难？”
　　直到身子从凉亭坠落了下来，冷子玉都不敢相信易啸天会真的将自己从离地三丈多高的凉亭推了下来，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背着手笑望着他。
　　眼见身子就要摔在地上，冷子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脚尖着地。丹田气息下沉，向下直灌入涌泉，卸掉了脚底的力道，毫发无损地稳稳落地。
　　“这？”望着易啸天飞鹰般从凉亭跃下，冷子玉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
　　易啸天笑得气定神闲，目光却愈发温柔“我早便为你输入了真气，只需学些心法口诀，自可成为武林高手。若非为你打好了内功根基，我怎会放心让你离开？”
　　悟到易啸天竟是在传了自己内功之后，才放自己去了苍狼城，冷子玉心中不禁感动。唇角轻勾，凤目流转，笑容在冷子玉脸上绽开，瞬间使落日余晖都失了颜色。
　　易啸天心中砰然一动，竟而看得呆了：这倾城一笑，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自己命人日夜兼程采撷荔枝回来，都不能让他为自己展颜一笑。能用心头热血换来，是否也算不枉？
　　“玉儿，你笑起来，果真好看。”
　　冷子玉板起脸：“以后，不准再叫我玉儿。”
　　“为何？”
　　“玉儿是我的乳名，只有长辈能唤。从你口中说出来，太过女气了。我又不是女子，被你玉儿玉儿地叫，听着总觉得不舒服。”
　　易啸天莞尔一笑：原来，他虽是真心喜欢上了自己，却仍在意本身男儿的身份，不愿居于人下。想必是自小读那些所谓的圣人之道，读得多了，脑袋也变得不怎么活分，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无妨，反正，日子还长。
　　“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便叫你子玉，如何？”
　　“嗯。”
　　“子玉，离开江南这么久，可想家了？”
　　被一语道破心事，冷子玉垂头不语。
　　“再过几日，便是七夕，我带你回江南看花灯，可好？”
　　冷子玉摇头：“你的伤虽好得差不多了，却还需要休养些日子，不宜长途劳顿。”
　　“那便再等一月，我带你到杭州去过中秋。想必，那时的灯会，更热闹”
　　冷子玉点头：“嗯，好。”
　　……
　　岳灵儿端着茶盘到凉亭换茶。绕过山脚，看到易啸天笑着边对冷子玉低语，边替他理鬓角的碎发，又向后退了两步缩到了山石后面。顿了顿，转身往来路走去。
　　“岳护法不是去送茶了吗？莫非，茶这么快就冷了？”甘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岳灵儿，神情颇为玩味。
　　抬眼瞟了甘平一眼，岳灵儿冷冷道：“甘长老守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甘平是赤峰教所有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个，却是权势最重的一个。只是，岳灵儿每每看到他，便莫名地火大。
　　待岳灵儿端着茶盘从身边走过，甘平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是想提醒岳护法你，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才是。别忘了，易啸天不能人道。你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没用。”
　　岳灵儿猛地停下脚步：“甘长老，你说如此，不怕教主降罪于你吗？”
　　甘平笑了：“这本是赤峰教上下皆知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为了岳护法着想。你这般的花容月貌，耽搁在易啸天身上，实在是可惜了。”
　　“哼！”岳灵儿不再理会甘平，托着茶盘扬长而去。
　　看着岳灵儿远去的背影，甘平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