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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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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巧言伸手在蒋伟君眼前晃了晃,说:“你怎么了?”
蒋伟君回过神,说:“没怎么啊。”
周巧言放下筷子,说:“我总觉得你最近有心事。”
正是吃工作餐的时间,客人不多,两个人坐在快餐店的角落里,边吃边聊天。
“其实,”蒋伟君说,“我爷爷来找我了,他叫我回家。”
周巧言说:“你想回去吗?”
蒋伟君点头。
周巧言:“那很好啊,一家团圆,恭喜你。”
蒋伟君说:“我爷爷想让我去念宾大。”
周巧言楞了一下。
蒋伟君问:“你还想去美国吗?”
周巧言说:“我没钱。”
蒋伟君说:“我……”却发现自己没立场。
周巧言说:“我已经不想去了,没动力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蒋伟君沉默。
周巧言说:“去吧,如果有这个机会,出去看看,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蒋伟君看着周巧言,心里的问题百转千回,却不知该如何发问。
终于,他说:“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等我?”唯独这件事,他太不确定。他说过会等到周巧言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可是如果那一天到了,他却不在她身边可怎么办?他想要前途,也想要周巧言。
周巧言垂下眼,没有回答。承诺太沉重,一旦出口就要做到。可是她无法承诺,承诺的前提是接受,她就是因为不能接受才一直觉得有愧于对方。她忽然想,蒋伟君出国的话也没什么不好,既然自己不能回应,就该放他离开,而自己也借此机会学会一个人面对,不然,总是想依赖蒋伟君,越来越离不开他,却始终无法回应他,这对他太不公平。
两个人各怀心思,吃过了饭,继续去工作。
春天过得飞快,气温适宜的日子没几天,就开始有点燥热。
蒋伟君并没什么变化,上课、下课、打工,周末的时候回家看他爷爷,有时跟他妈妈一起去,有时则是一个人。蒋老先生要司机接他,他拒绝了,说不想在学校太招摇,蒋老先生也就没坚持。
他没跟同学吹嘘过突然有了个特有钱的爷爷,就连周巧言,他也只是说爷爷家的家境还不错。周巧言也没多问,若是以前,如果知道对方家里是做生意的,少不得要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有成为生意伙伴的可能性,现在她对那方面也没兴趣,也就不会问。
蒋老先生爱喝茶,会让蒋伟君陪他下围棋,蒋伟君不会,蒋老先生就教他。蒋伟君才知道,蒋家是儒商,祖上几代都是读书人,后来才经商,蒋家的人不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像他这种一样不会的也确实说不过去。难怪他爷爷、他妈妈都说他比不上他爸爸,气质和底蕴是要靠经年的积累而成,而他没有那份积累。以前他还不太明白,现在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他爸爸那样的人,有些经历缺失了就是缺失了。如果他爸爸还在,或许可以教教他,可惜他爸爸去得太早。
蒋老先生倒是说没什么,听说蒋伟君喜欢打篮球,他觉得这个挺好的,说:“你爸爸读书很在行,但是身体不太好,这点像我。以前就总住院,不然也不会认识你妈。”
蒋伟君就笑。
蒋老先生说:“头次见时,我就觉得你这孩子精精神神的,这挺好,身体健康多重要啊。”
蒋伟君之前才从楼助理那里听说,他爷爷去年做了个心脏方面的手术,当时情况挺危险的。老爷子家大业大的,生病期间却只有下属和几个远房亲戚偶尔过来探望,正因此,才觉得亲情的可贵,决定要把蒋伟君母子找回来。
蒋老先生品了口茶,说:“其实当年,你爸爸带你妈妈来的时候,看着你爸的眼神,我就知道,挡不住了。他这点也像我,说得好听点是执着,其实就是个死心眼儿。”老人倚在藤椅上,仿佛陷入回忆中。
这件事蒋伟君也听说了一点。蒋伟君的爷爷和奶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结了婚,却一直没有小孩儿,好不容易夫人怀孕,却难产死在手术台上,那之后,蒋老先生始终无法忘怀发妻,怎么也不肯续弦,独自把儿子抚养长大,更是把他送去国外深造。儿子回国不久,有次生病住院,认识了蒋伟君的妈妈,相爱了。但是两家家世相差太大,蒋老先生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于是蒋伟君的爸爸为了跟他妈妈结婚,离开了蒋家。
蒋老先生叹了口气,说:“其实当年我就知道,你爸爸绝对不会回头的。我那时只想着让他去过几年苦日子,自己就会回来了,没想到他们俩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后来就有了你。可还没等我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他人就没了。”
老来丧子的巨痛,至今仍折磨着这位老人,让他常常夜不能寐,想儿子,想亡妻,想过去的点点滴滴。会自责,后悔不该那么强硬,把儿子逼得离开家。有时又有点埋怨儿子,若不是他不肯低头,非要离家,又怎么出那种事。还会埋怨蒋伟君的妈妈,觉得她没把儿子照顾好。归根究底,就是心里放不下。
直到生过一场大病,才下了这个决心。走出这一步并不那么困难,得到的却如此之多,自己的孙子,可能是跟着妈妈长大的缘故,这孩子格外的细腻贴心,又聪明又懂礼,怎么看怎么喜欢。同时会为曾经错过的日子遗憾,没能看着这孩子长大,没能亲自教导他。于是更加疼惜,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不让他再吃苦。
“伟君啊。”蒋老先生看着一旁正在对着棋谱摆棋子的孙子。
蒋伟君并没抬头,说:“什么事,爷爷?”
蒋老先生微笑,这句“爷爷”什么时候听都觉得舒坦。他说:“上次跟你说过留学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蒋伟君放下书,认真地说:“爷爷,我想去。”
蒋老先生点头。
蒋伟君又说:“我仔细想了一下,再开学我就大二了,如果现在出去,学校不一定承认我在国内的学分,到时又要重新开始。”
蒋老先生说:“你能考虑到这方面,这很好。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去多久、学几年,都不是问题。我听小楼说,你正在准备考托福?这也好。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蒋伟君点头,但心里还没底。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去,去多久都行,但是得不到周巧言的一句回答,他总也下不定决心。
下午跟蒋老先生打过招呼,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出来的时候碰上楼助理。
蒋伟君说:“楼叔叔您好。”
楼助理点头,送他下楼时掏出一张卡,说:“你爷爷听说你在打工,是钱不够花吗?这卡拿着,你爷爷给的。”
蒋伟君摆手说:“不,我打工的钱够我开销了。我也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楼助理点头,说:“明白,但你也得拿着,你爷爷的心意。”
蒋伟君想了想,接了过来。蒋老先生并不在乎给蒋伟君多少零花钱,他又不缺钱,倒是蒋伟君如果坚持不要,老先生反而觉得他生分。
楼助理问:“伟君,有女朋友了吗?”
蒋伟君想周巧言还没答应呢,于是说:“没有。”
楼助理又问:“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蒋伟君笑了,说:“长得漂亮的。”
楼助理一楞,随即也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蒋伟君在高中的时候就跟张硕硕讨论过,那时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周巧言,就问他自己这样算不算好色之徒?
张哥说:“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刘东方要是长得不好看我当初也不会跟她在一块儿啊。”
蒋伟君就好奇地追问:“那你觉得周巧言和刘东方谁更好看?”
张哥则说:“你喜欢谁就会觉得谁更好看。”
大一下学期,蒋伟君用学生会的名义组织了一场以系为单位的篮球比赛,围观者众多。令蒋伟君遗憾的是,作为发起人和组织者的他,忙于后台事物,又是印海报做宣传,又是协调场地,甚至找了几个业余爱好音乐的同学写了首宣传歌,成天在校广播站里放,开赛后更是大事小事不断,因此他自己完全没时间上场比赛。
直到比赛圆满落下帷幕,他那件球衣连穿都没穿过。蒋伟君郁闷了。
他有几个初中时的同学兼队友过来看比赛,围在一起讨论决赛时的几个精彩配合,张哥大手一挥,说:“走,吃饭去。”
出来一看,只有周巧言在门口等。
蒋伟君问她:“你舍友她们呢?不是说都过来了吗?”
周巧言说:“冠军队说有庆祝,她们跟着去了。”
蒋伟君又问:“明媚呢?”
周巧言说:“也去了。”
蒋伟君换上一张感动的脸,说:“不愧是我同窗,竟然没被那几个家伙带着跑。”
周巧言说:“因为他们说去吃麻小。”
蒋伟君:“……”
周巧言笑了起来。
蒋伟君知道她在开玩笑。近来他常常觉得周巧言开朗了些许,毕竟不能总生活在过去里,人生的轨迹已经变了,如果不能大踏步向前,早晚被扼死在过去里。她愿意甩开过去,这对她、对蒋伟君都是好事。她自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蒋伟君也就有了希望。
刘东方过来挽着周巧言,张哥也过来了,拍了拍蒋伟君的肩,说:“过几天,咱们也来一场。”
这下蒋伟君开心了,说:“成。”
考完试,开始放暑假。
张哥有意将来自己开间酒楼,于是假期里就到他二叔的酒楼里帮忙,顺便学习。
周巧言放假没事干,跟张哥一说,也到“名扬大酒楼”打工,赚点生活费。张哥知道周巧言她爸不少生意上的朋友经常到名扬吃饭,不想把她放前面,正巧她又是学文秘专业的,于是派到后面,跟着财务和行政打杂。
蒋伟君也很忙,放了假也还在补习班准备考托福。
每个人都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方式,在这场名为“人生”的盛宴里挥洒自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