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末日》弗色

6、六

　　月明星稀，我笨笨拙拙的爬上窗台，望着那一轮弯月，心中翻滚着无限的忧思。胧月千年依旧在，几夜梦回故乡明。虽然我不能做梦，但对二十一世纪的怀念和依恋却只增不减，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那里有我的亲人朋友，那里有特色不一的生态系统，那里有盎然生机的各式植物，那里有憨态可掬的可爱动物，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留恋。
　　不像是这里，虽然我从未真正出过门和见识过，但从那些灰暗阴森、毫无生机的图片可以看到，现在的地球已经不再宜人，反而可怖。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去看到地球那些衰颓的丑态，一直与他在这桃花源中相守一生，那岂不是最美好的事？再说，我这样一副滑稽样子，最好永远不要有人知道，不要暴露在世人面前就好了，永远避着世人就好了。
　　突然，他惊醒了我翩飞的思绪，我被抱在他的大腿上，而他坐在床角。他从背后拥着我，宽阔的胸脯像是舒适可靠的椅背。他轻轻的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他温热细腻的脸蹭在我冰冷坚硬的脸庞上，他温暖湿润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前，我很想动一动，可力量远远抵不过他，只好放弃。
　　“在想什么？我的宝贝也会想其他的事了？与我无关吗？”他好像是小孩子，似嘟哝似撒娇似抱怨似难过，似真似假，我的精神被这些话振得无比喜悦和激动，开心就像澎湃的岩浆冲刷着我体内的每一条线路。他能这样在乎我，我真的很高兴。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对我的感情在时间的流逝下，从对待一种珍贵的实验品又慢慢多了信赖、依恋和真正的在乎。我甚至可以想起他在从心底接受我时的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在乎的东西太少，他对待感情也太稚嫩，同我一样。
　　“我在想你。”我听到我如此说，也感觉到他的大手将我抱得更紧。
　　这个人，他是如此寂寞。
　　记得刚苏醒那几天，他其实还没有完全适应或是将我的存在融进他的习惯。那些天，他常常一连好几天不眠不休地作实验，将我遗忘在一旁冰冷的椅子上，其实他是连自己也抛之脑后了。每当他会过神来，想起我，他总是会用一种极度歉疚的，好像将我融化的似水目光看着我，然后低声的道歉。
　　“宝贝，对不起。”
　　“我以前一直这样，暂时没改过来，对不起，忽略了你。”
　　“宝贝，别生气。”
　　“宝贝，……”
　　他睡觉时总会开着灯，夜晚太黑了，似乎有灯光才能驱散他心中的阴霾，让他安然入睡。想起有一次他做完研究精神好像极度疲惫，我看见他摇摇晃晃的，直奔到床上酣然入睡。他似乎忘记了我，也没有给我断电。我怕打扰到他，悄悄走近他的身边，我想陪着他，我只是想看着他。可我还未触碰到他，只是离他很近而已，他却霎间睁开眼睛。
　　苏醒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所熟悉的他，那个眼神太过冰冷，眸光像是一束利剑，狠狠地扎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甚至可以从空气中感受到浓重的暴虐和血腥气，那样的商辉好像从炼狱中爬上来的恶魔，残酷得想要毁灭整个世界。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我惊得僵在原地，好像连空气都凝固在一起，酷寒得可怕。
　　随即他却已经确定了什么，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却又好像恢复成那个我爱的温柔的人，比春风更润泽，比软玉更柔和。他说了什么我不再记得，后来他又将我锁在他的怀里，断掉我的电源。
　　那一刹那，我知道我是不被信任的，即使我是他创造的。
　　不光是我，整个世界也不被他所信任，他一定生活的很辛苦，他是那么孤单。我想哭，我想宣泄我丰富而复杂的情绪，为他，为他的遗世独立，更为我，为我的自作多情。
　　可我还是不能放弃爱他，拥抱他，用我机械冰寒的身体去温暖他身体深处更冰冷的心，用我炽热的灵魂和热烈的感情柔化他冷硬的线条。
　　在每个断电的瞬间，我好像形成了习惯，想要拥抱他更紧一些，也好像可以假装我距离他的心更近一些。所以每次，我清楚地看到我僵硬的臂膀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微微收紧，感受到他鲜活的体温，这样我才安然沉睡。
　　这些天的他是不同寻常的，这一点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与他相处的两个月过去，不能说对他了如指掌，但他明显的情绪波动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他似乎心神不宁，难以集中精神，做事情很难快速进入状态。
　　最可靠的证据是他最近偶尔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出现像是机械的，完全不过脑子的操作，纯粹靠的是这么多年积淀下来的身体记忆来完成。然后，他会缓慢的不自觉的停止下来手中的活儿，若有所思的或是双眼放空的呆站在原地，他的眼神聚焦到空气中不存在的某一点，似乎那里有他在乎的东西。
　　随即，他又会即刻回神，对着我展颜微笑。那笑容像格式，像刻板，到最后我觉得那只是他的脸在笑而已，他很奇怪，但也只有在那个放空后的时候。
　　因为只是偶尔，所以这种状况出现的频率并不大，而且他还是那个温柔、宠溺关怀我的人，所以我转脸就将它忘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他好像频繁的接电话，且似乎是同一个人。
　　其实给他打电话的人几乎是没有的，至少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一个。他是科学家，而且潜力非凡，全人类的希望都还寄托在他身上，所以不是要紧事，没有人愿意打扰他吧。
　　他打电话的内容我不懂，而且商辉他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我通话。我不清楚神秘的电话和他的情绪波动与我有什么关系，但直觉告诉我，关系重大。
　　于是，在又过了一周的晚上，他环抱着我，我们躺在床上说话。我觉得这是他真正对我敞开心扉的表现，我们从月前就已经不是状似亲密的样子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心得贴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谨代表主观看法，到底怎么样，只有他知道。
　　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地响起，贴着他的我，感觉到他不易察觉的一颤。然后，在意料之外却又也在情理之中的，他慌乱的按了我电源的按钮，我失去意识。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听到电话的内容，可第一次是这么直接的，明明确确拒绝了我，将我置之他的心门外。有一种无奈的心酸的情感洪流席卷淹没我，我难过的不能自已，也为我陪伴他两个月仍没有心贴心而伤感。
　　是否我真的没有资格，去拥有一份爱情，去拥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