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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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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了。
眼前是我的恩人,我单凭声音就深深爱上的人,他无论何时,无论什么表情都那么俊美,墨黑的眼眸深似谜海。可我现在,却没有了孤单时的澎湃与未见他时的无限勇气,就连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情也一点不剩。就算我依旧那么迷恋他,可现在我觉得我与他之间有一道深深的天堑,将我们分隔开来。不是我不够爱他,而是我们的身份,他就好像是我的主人,而他的确是我的主人,我的制造者。
敬畏从开始初生,距离从最初就存在,不与我的意志为转移,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悄然生根。
脱离了暗黑深渊的我,首次意识到:原来那样困在幽暗封闭的我,那样孤身一个人的我竟是潜移默化的思维方式偏激了许多,考虑事情不计后果了许多,不现实了许多,对一个并不了解、素昧平生的人怀有着昂扬的爱情,竟然还想过只是陪他度过一生就足够的想法。
现在仅仅是一个不成人的现实,就已经让我溃不成军,谈何相伴,谈何永远。
果真,冷静下来的我开始想:这样一个作为机器人的我,真的有资格去爱身为主人的他?这样的我,想必不会有人,哪怕是他,也不会在乎我有多深刻的感情吧?
这样的我,这样区区微不足道的我,就算真的爱什么人,也根本无所谓。
所以,我退缩了。我偷偷的想:如果我少爱他一点,如果我能不爱他,甚至我已打算付诸行动。
我一直坚持这么想,可上天那么残忍,它又怎会如我所愿。
我的救赎兼制造者他姓商,叫商辉,他大概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没有之一。
商辉他是一个真正温柔包容的人,他很体贴也很会照顾人,相信说会照顾机器人会更准确些,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的父亲,这就扯的有些远了。
在我还无法熟练控制和运用好我的身体的那一个月,我像一个重症病人,而他就是我的手,我的腿以及我的恋人和亲人。
每天早晨,他会将我抱在怀里,我躺在他的臂弯,我们走到室外。这下,我可以很清晰的比较出我的大小,大概是像七八岁的孩子那样的体型,而且我还要体重更轻些,很适合他揽着我。我们并肩看朝阳染红了白云,看太阳驱散了黑暗,看蟋蟀游戏于丛间,看蝴蝶翩然在花畔。
他的实验室在他的住所里,而他的别墅是在深山中,山深路幽,这里鲜有人出没,安静的,没有什么人打扰,更能让他醉心于实验和研究。
清晨过后,他会将我抱到椅子上,椅子放在他的对面或是旁边,他在一旁做实验、搞研究,他对这些瓶瓶罐罐很有研究也很有兴趣,常常一忙起来就没个尽头。我因为是金属的身体,不会坐的时间长就肌肉麻痺,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可他却很在乎我会不会无聊,会不会长时间呆在椅子上不舒服,所以他隔一段时间就抬头看看我,抱着我说一会儿话,或是指给我看他的研究成果,注视着他温和又骄傲夺目的俊容,我痴痴的笑着,虽然发不出来真正的声音,可我知道他明白的。
到了夜色降临,商辉毕竟不是铁打的人,他也需要睡觉。而我这个真正是金属打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临睡前会将我断电。
他躺在床上,拥我入怀。
每每这个时候,在他睡前,我侧耳感受着他从胸膛传来的砰然有力的心跳声,我总是偷偷的想:现在,我在距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我可不可以有所期待,他终有一天会了解我,爱上我。
可每次我还来不及从他的心跳声中寻求我梦寐以求的答案,我的意识就已经陷入黑暗。
就这样,我在一个月之后可以自由活动和说话。可这样,我的心告诉我它有些许寂寞,也许再也不能让商辉抱着去任何一个地方,再也不能只是看着他做好一切,再也不能依偎着同他一起陷入梦乡,那恢复自如到底是好是坏?
他用行动告诉我,我的多愁善感是多余的,他仍像之前那样,好像我娇弱的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不管什么事都替我做。
我记得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什么令人感动的台词,只是一个盘踞在我心中很久的疑问。
“商辉,你为什么不需要吃饭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吃饭。”
“我每天吃的那个白色药片就是营养的精华,一天一粒足够维持身体需要。”
“宝贝,可以多叫几次我的名字吗?”他说。
“商辉。”
“商辉。”
“商辉。……”我觉得机器人的声音很难听的,虽然我的声音好像经过什么特殊处理,与人类女人的声音很接近,不过还是可以听出有机械音掺杂,他的行为不是不能理解,但我总归有些害羞。
“商辉,你为什么叫我宝贝?”我也不是很反感这个名字,虽然乍一听有点像花花公子调戏女人的戏称。但商辉叫我的时候,把“贝”字读的很清楚,音调也不会上翘,没有儿化音。所以每次听到它,总会真的觉得我就是他心中的珍宝,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声音。
“因为你就是我的宝贝,我独一无二的宝贝。”他的眼眸里似有一潭深水,把我深深的溺入池中,他的话语拥有绮丽的魔力,他的音色像是天鹅绒的绸锦,他嘴角含笑,荡漾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想:那时的我看起来一定很呆,因为机器不能脸红,所以别无表示之法,只能干站着。见此状况,他轻松地将我抱在腿上,我先是无措地盯着手指看,后来我只是想偷偷地瞄他一眼,可一眼,就是万年。那么长的时间,他就只是那样看着我,眸光潋滟,笑意绵绵,圣若瑶池莲花绽放,暖如六月熏人春风,妖如庭中芍药多姿,魅像曼珠沙华摇曳,他那笑足可倾倒众生,气质如虹,兰陵王在世也不及一二。
他是我的罪孽,终其一生无法摆脱。
我觉得我同时也很笨,因为早就爱上他,但是醒来恰恰什么也不能做,也不知道做什么。可以活动之后,我将前一个月努力想的可以为他做的事全部做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或是浪漫的事,因为他是一个安静的类型,我可以做的事情不多。
他做正事的时候,我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做完实验累的时候,我努力爬上凳子,用自己小巧灵活的双手为他捏捏肩,舒缓疲劳。
他苦思冥想一些很费脑的复杂原理后,身心俱疲,我会抓住他修长的大手揉一揉,我会爬上他的膝盖,拿指头按一按他的眉心,让他舒服一点。
就算我的身体如此僵硬而弱小,但如果有可以做的事情,我相信我一定不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