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1(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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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赫然写着“董事长办公室”的黑漆厚木门前，她手持文件，连做三下深长呼吸，终于提起敲门的勇气，指关节与门板将接触之即，却被一个声音截住，“你找谁？”一串跫音同时朝她靠过来。
她扭头看去，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套服、三十多岁的女人，梳着光洁整齐的圆发髻，戴一副半框眼镜，望着自己的神情疑晦而审视。
她朝对方微笑颔首：“您好，我是青墨公司的前台小夏，来替盛总送资料。”
“是青宁传媒的设计方案吗？”对方问。
“是的。”
“斯总不在，你把资料给我吧，我是他的助理李萍。”
她瞥了眼对方胸前的工牌，再露笑点个头，把资料递上：“好的，麻烦您，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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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了两层，她终于抬头，去正视电梯门上那个微微变形的自己。
双肩耷拉，两手垂挂，面上无任何欢愉之情。
这绝非如释重负该有的模样。
真可笑啊，你欺骗自己是在抗拒，可内心却抱存着一点点的期盼。
若不然，你为何会在这里？
可悲可笑啊，原来你居然还有期盼。
她想笑一个自嘲的笑，嘴角却勾不出任何弧度。
算了吧。最后只能对门镜里的自己摇头。
是抗拒还是期盼，都可笑，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情绪能有，但一切早已不能够。
“铛！”电梯落地，她低低垂首，在门几乎全开时迈步而出，可心神恍惚，根本没注意路况，直接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
“抱歉。”撞人了她知道，本能反应下忙说歉。
“Sorry。”与她的声音齐鸣的是一个略沉的磁性男声。
她浑身陡然一僵，本要抬起的螓首由惯性前倾，像是要埋进那温热的胸膛。
“A——你还好吗？”男人感觉到她的异样，略微低首询问，却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
“怎么不进去？”电梯外已有人不耐，不满的叫。
杂音入耳，她心神一震。失去的意识霎间全部回笼，无法回应一字，只能将头勾得更低，错身一步跨出电梯，一刻不停，直到大厦路口。
她能止住紊乱的脚步，却抑不住乱了的心跳。
这一切不过在数秒之间，却恍若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期盼，她抗拒，却料不到命运的这场小把戏。
可又能如何呢？一切早已不能够。
抬起头，对着天空，她终于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整个青天已披上灰衣，正在下如丝毛般的微雨。
一直以来，她都讨厌这样的雨，朦胧迷离，沾忧带愁，绵绵密密，腐湿神经，不让过去过去。
但此刻它们却迅速将她从那个人身上沾染而来的，属于男性的独有气息融化、洗涤。
她感谢这场雨。
却仍愿它是这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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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总，这是青宁传媒刚送来的设计方案。”才踏入办公区，助理李萍就拿着资料迎过来。
斯然示意她进办公室，边走边问：“是宁姐拿来的吗？”
“不，是谭总那边的前台。”
“青墨的前台？姓夏？”他顿步。
李萍不料他会问这个，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道：“好像是，那女孩自称小夏。”
“人刚走？”
“对，大概走了有五分钟。”
“是吗？”他蓦地想到方才在电梯门口与自己意外相撞，却至始至终看不到样貌的女人。对方个子不矮，勾着头，也触及他下巴，而且还穿着平底鞋。进入电梯后正面朝外，他注意到她匆促的脚步。
微显凌乱，不似赶时，更像逃难。
被他吓到了？
可他长得应该不像怪兽，身上也并无任何恶臭。当时他不禁笑想。
入座后，他一手接下李萍递来的方案，一手拿起手机，有盛青宁的未接电话和信息。两人原本约了见面，但盛青宁因事临时取消，信息里还问他晚上是否有空到家里吃个饭。
“是的。”李萍应道，站在他桌前，开始做汇报：“斯总，汇丰银行的方经理已经确定四点到；方才市规划局的黄局长来电说今晚有事不能赴宴，希望能改到周三晚上。”
“我知道了。”这正好，空出了时间，可以去看看小轩。
“斯总，现在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
他点点头，“李姐，麻烦帮我泡杯咖啡。”
李萍退下后，他回了盛青宁的信息，才翻开方案。
方案第一页就是柔和的水蓝色，与方才那女子的上衣同色。安静、内敛、舒缓，是他喜欢的颜色，只可惜，对方的样貌他一点都没看到。
感到遗憾？
他不由哂然一笑，旋即敛神，专注翻阅手中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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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个老城改造的竞标在下周？”出电梯时，谭令墨手机来电，到一旁接电话去了，盛青宁则重拾饭桌上的话题。
斯然点头，“下周四。”
“怎么样？有把握吗？”
他笑了笑：“差不多吧。”
“这什么回答呀？”盛青宁笑嗔，“你可从来不是含糊的人，是没信心还是仍在生你爸的气？”
“他走之前已经把各方面的关系打点好了，我不过是依照他的计划执行。”
“你爸他这是循循善诱，不想一开始就给你压力。”
“压力？”斯然浅浅扯动嘴角，“一颗棋子的压力吗？”
“阿定，”盛青宁望着他，显得语重心长起来，“你爸也不容易，年纪大了，他嘴上不说，可还是希望得到你的认同和体谅；他是有做不好的地方，可依照你的话说，这些是他喜欢做的事，只是过于偏执了点；斯盛是他付出了半大生的心血，他现在想把这个成果交给你也是无可厚非。表姐劝你一句，血浓于水，为人子女，必要时候做出让步也是应该的。”
他却摇头，“宁姐，从男人的角度，我理解他。在事业上他的确是个足够成功的男人，可这并不代表我对他全然认同。你说他偏执，我何尝不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业和追求，暂时放弃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盛青宁叹气一笑，拍了拍他肩，“看来我不是当和事佬的料。好吧，我也不多说了，你能回来，我想这已经让你爸很欣慰了。有个事，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我忍不住了，我昨晚跟你爸妈通了电话，你爸下周会回来一趟。这事他应该没跟你说吧？”
斯然平板着表情，“我不知道他要回来。”
“看来你们的联系真是太少，”盛青宁不由叹声，“我问他是不是不放心竞标的事，他说不是，事情比这个更重要。”
“在他眼里，还有比生意更重要的事吗？”斯然语气十分平缓，却还是带了隐忍在心底的不满情绪。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回来后你可以问问他，说不定跟你有关。”
斯然点点头，神色却显得淡漠。
一旁的谭令墨这时收起手机走过来。
“接个电话这么长时间，有什么事吗？”盛青宁眉头微拧，看着丈夫问。
“不是什么大事，”谭令墨柔哂，在妻子面前他一向温柔有耐心，“是小夏向我汇报一些工作上的情况。”
“小夏？”闻言，盛青宁紧蹙的眉心纹更深，很快又舒展开来，“是你们新来那个前台吧？”
“对，是她。”
盛青宁蓦地笑开：“人没见过，不过在我们公司名声倒挺响亮。”
“怎么了？”这下轮到谭令墨困惑。
一旁的斯然闻言，目光投向二人。他并未做声，心中却十分笃定下午在电梯撞到的人就是他们此刻讨论的这位前台小夏，他已经三番五次听到这个人了。
盛青宁瞟了斯然一眼，又问又解释：“那女孩人长得十分漂亮吧？上来找过财务两次，已经成为我们公司那些单身小伙子的热议话题，今天中午我还听到他们在互相支招怎么搭讪追求美女呢。”
“原来如此，”谭令墨神色放松，笑道：“小夏形象是不错，而且做事有条有理，认真又细心，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不过相对之前的小林，她的确更让我满意。”
斯然突然开口：“只是高中毕业吗？”
这下轮到谭盛二人望他。谭令墨回答：“是高中毕业，还是我亲自面试。”
“她是哪里人？”
“应该是绿城本地人吧，我也没仔细问。”
盛青宁趁机打趣：“怎么，阿定连你也对那位漂亮的前台小姐有兴趣？”
斯然摇头，未置一词，只是在心里否定了那个可能。
“不过阿定，你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盛青宁抓住话题又说：“你看小轩都四岁了呢。”
斯然只是平静莞尔，“宁姐，你倒是比我妈还操心。”
“你妈她不是不操心，只是不想给你压力，也相信你自己有分寸；倒是你爸，在你没回来前，跟我念叨了好几次，说你该给他找个儿媳，让他抱孙子了。”
斯然面冷声淡，“真没想到他还会关心除生意利益以外的事。”
“怎么会不关心？这件事可比生意重要多了，”盛青宁知道自己旁敲侧击无用，叹了声气，仍忍不住唠叨，“年纪大了，很多想法都会变的。阿定，我还是那句，多理解一下你爸吧。这十几年你跟你妈两个人都在加拿大，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很孤独，又拉不下脸叫你们回来，可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
斯然不语。
盛青宁看他一副寡淡模样，暗自再次叹气，“好了，我们该走了，有空就来家里吃饭，顺便帮我管管小轩，那皮小子除了你谁都说不听。”
“我尽量。”斯然点头，与二人分别后来到自己的车旁，车才解锁，手机就响了。
“Sean。”是他的大学好友简庚山。
“我说大老总，你不会这个点还在办公室加班吧？”
“我在绿水山庄。”
“你表姐那？”
“嗯。”
“这可真巧，我就在附近的银河酒吧，正想约你出来喝两杯，怎么样，赏脸吗？”
他浅哂，“简大律师盛情相邀，岂能拒绝？我五分钟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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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先干一杯，为我庆祝！”才入座，简庚山就给他满上一杯加冰威士忌。
他接过，同时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说呢？”
“手续办了？”
“办了，全办妥了，净身出户，我现在跟你一样，正宗单身汉。”
“Ok，敬单身汉。”斯然朝他举杯，一口饮掉一半，“净身出户，你现在住哪？”
“就在你们公司对面那个安泰小区，”简庚山连接两杯入肚，心情舒畅大好，自我调侃，“还好有个窝，要不然现在得流落街头了。”
“简大律师流落街头，估计国家要彻底检讨国民GDP的真实性了。”
“你这嘴，”简庚山摇头笑，“怎么样？用律师的口才和头脑来做生意，应该如鱼得水吧？”
斯然放下酒杯，“何以见得？”
“我看你适应得还不错，当了三个月的老总，这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我以为以我们的交情你能看出我是在忍耐。”
“不至于吧？你真不打算接手斯盛？”
“人只能活一辈子，短短数十年而已，我只想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
“可你却答应你父亲回来，这又是什么打算？”
“两年为期限，等他找到接班人。”
“接班人？”简庚山挑眉看他，“你们斯家人丁本就单薄，哪来什么接班人？难不成你是想把斯盛的主权让给盛家？”
“如果有合适人选，有何不可？”
“盛家在斯盛只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而且人心散乱，拿得出手的只有盛青宁一人，不可能，”简庚山摇首，“我想你爸是不会这么做的。”
斯然为他斟酒，一脸平淡，“那是他的事。”
“你呀！”简庚山深叹。相交十载，知道家庭，特别是父亲是他的死穴，也不好再多话，岔开另道：“多伦多那边怎么样？”
“运作正常。”
“你还真放心，把事务所交给一群刚出炉的毛头小子，也不怕他们搞砸了招牌。”
“他们需要这样的锻炼机会，我也乏身无术，两头兼顾。”
“也是。”简庚山颔首，“想当年，我们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股冲劲把事务所做响。”两人是大学同窗兼事业合作伙伴，读博期间就与另一位同学合开了律师事务所，只花了四年就在加拿大打下根基，并在业界享有盛名。不过三年前简母病重，简庚山选择回国发展，一样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是绿城鼎鼎有名的金牌律师。
斯然不语，只回他一笑，同时给自己满上一杯，这次慢饮啜品，两人也渐渐聊起一些陈年旧事。
他们的座位偏于酒吧一隅，十分安静，而远处大厅正在展开拼酒活动，很是热闹。简庚山望过去，看到的是三三两两的结伴人群，其中不乏——
他暗自摇个头，灌了自己一杯，才笑问：“Amon，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坚持离婚吗？”
斯然呷饮一口酒，云淡风轻回他：“不是围城人，无心围城事。”
简庚山故作夸张瞪目：“我的好兄弟，你也太冷漠了吧？”
斯然浅笑睇他，“据我所知，每个人在婚姻中所遇到的问题都不一样，如果你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夫妻生活不协调，我的好奇岂不是要‘害死猫’？”
“你哟！”简庚山摇头苦笑，“如果我和卫茗之间的问题只是这些，那就容易多了。”
闻言，斯然也仅微微一笑。他并非无情漠然，不关心老友，只是于他而言，这些过于私人的事，任何旁观者都无权多嘴插手，不论是多么亲密长久的情谊，如他自己。当然，倘若对方需要，他乐意当听众，虽然不一定合格。
简庚山心知他不会问，而今天自己约他出来，也是鼓足了勇气，想对好友坦白。于是又灌了自己一杯，足够壮胆后笑道：“Amon，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不是女人，你会怎么样？”
斯然持杯的手微顿，再看他，神色并无波澜，仍挂着浅笑，“开心就好。”
“我是说认真的。”
“我的回答也是认真的。Sean，你开心就好。”
简庚山明显舒了口气，还有什么比得到好友的理解与支持更好呢。望着好友，宽慰之余他不禁调侃：“如果我说，我发现自己原来爱的人是你呢？”
斯然反应依旧平静：“那你可要当一辈子的单身汉了。”
“哈哈哈！”简庚山不由放笑，倾身捶他一拳，“真不愧是我们的名嘴斯大律师！我一向最爱你这点了！你放心，”又拍拍他肩膀，显得动容，“你我相识十载，交心交情，我怎么舍得拉我唯一的好友下火海，让这段情意变质呢？就算你哪天出柜，我们之间，这一世，也只会是兄弟，绝非情侣！来，敬你！”他豪爽举杯，昂首灌尽。
“你不会等到那一天，因为它比世界末日还要远。”看着杯中微荡的液体，斯然并不急于喝下，而是噙着笑靠上沙发，一副闲适又随意，望着好友，他再道：“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斯大律师的问题一向精辟犀利，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I还是O？”
“噗！”简庚山才入口的威士忌全都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1(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