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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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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反复的实验之后,伊丽莎白发现她拥有一项对她十分有利的能力。
当伊丽莎白与周围的人对话时,她们会忽略掉她话语中来自于异域的语序,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会注意到她的言行间小小的不妥。当她没有向她们行礼时,她们同样会忽略。如果伊丽莎白愿意,甚至还能够让周围的人对她产生一点儿好感——当然,仅限于和她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康熙的妃子们不包括在其中。
当伊丽莎白不主动出现于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甚至会在下意识里忽视她的存在。
眼看着前些天还对自己磨刀霍霍的妃嫔们没过多久就仿佛淡忘了自己,那些针对自己而来的许多阴谋半道夭折,伊丽莎白还是相当满意的。她并不愿意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喜爱而耗费自己的精力和时间,她认为这毫无价值。
不过,有一个人始终无法忽视她,这个人就是她所居住的这座钟粹宫的主人惠妃。这个宫里任何人都能够忽视伊丽莎白的存在,唯独惠妃不能。而当惠妃对伊丽莎白露出不友善的态度时,她的儿子大皇子也不会对伊丽莎白存有任何好感。
某天,伊丽莎白再一次发现大皇子玩蹴鞠,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院子弄得一团糟的时候,只能无奈地笑笑。
惠妃对于这些情况视而不见,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一样。她的这种默许,无形间助长了大皇子的气焰。
“贵人,您脾气也太好了!惠妃娘娘她就是因为这样,才总是欺负您!”侍奉在伊丽莎白身边的高级女仆墨兰气呼呼地说道:“这一次,大皇子趁人不注意,把球丢进了房门,砸坏了皇上赐给您的屏风,还差点砸到了您,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跑掉了,实在是太过分了!您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算了!您应该告诉皇上!”
“你要我向一位父亲告他儿子的状吗?我不得不说,你这种想法不太明智。我不是皇帝陛下的妻子,也不是他所宠爱的情妇。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皇帝陛下非但不会将他那少得可怜的怜悯分一点儿给我,反而会觉得我的胸襟实在是太过狭小,连一个小孩子的气都要生。”
“可是,贵人,难道您要这么一直忍下去吗?如果对于大皇子和惠妃的敌视,您不做任何回应,宫里面的其他娘娘就会觉得您很好欺负,她们不会放过您的……”
墨兰还想再说些什么,伊丽莎白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少说话,多做事。对于我的话,你无须质疑。”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墨兰受到她能力的影响而向她献出了忠诚,但比起别的妃嫔身边的高级女仆而言,墨兰的处事手段的确算不上妥当。不过,现在她身边值得信赖的人实在不多,也只能慢慢将墨兰改造成理想的样子了。
伊丽莎白从来没有考虑过躲在皇帝陛下的庇护之下,过度的依赖别人会消磨自己的斗志,那个人也未必愿意让她依赖。况且,大皇子对伊丽莎白的敌意,在她看来只是很小的事。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跟没完没了的暗杀比起来,能算得了什么呢?
半个月后,当大皇子再一次来给母亲出气时,看到自己先前‘不小心’‘遗落’在钟粹宫偏殿的七八个球被一一摆在他面前。他惊讶地抬起头,发现那个被他鄙夷的女人正站在窗边。宫里的人都在说那个女人有多么的妖媚,以至于迷惑了他尊贵的父亲。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一些别的东西——谁都不能否认她是美貌的,但她的气质盖过了她的美貌。
她挺着脊背,像一名随时准备奔赴战场的战士,又像一尊历经时间的洗礼而岿然不动的雕像,谁都不能打倒她,谁都无法摧毁她。
尽管她出生低微,但从她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超越外在身份的尊贵。仿佛对她的任何不敬和亵渎,都是一种罪过。这让他在面对她时,多了些拘谨和敬畏。哪怕他看起来再像小霸王,现在也只有六岁。当他不自觉地对着面前的女人低下头时,心中有一种做错了事的恐慌和愧疚。
女人看着他,缓缓开口:“下一次,还请皇子殿下找好了地方再玩球,皇子殿下的球使得种植在这里的花草都死了,花匠们是会受到责罚的。我相信在皇帝陛下的教导下,皇子殿下应该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不会愿意看到其他人因为您的过失而受到处罚,是吗?”
“对不起……”在说话时,他的舌头有些打结。天呐,他居然会为这个女人主动跟他说话而感到荣幸,他简直是疯了!
“好了,现在请您将您的球都带回去吧。”
“是…是的……”大皇子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不敢再看伊丽莎白,慌忙地伸手想要把球捞起来,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同时带走七八个球?
看着大皇子捡了这个球,那个球又从胳膊窝中掉下来的模样,伊丽莎白的眼中染上一抹笑意:“墨竹,你带两名男仆来为大皇子服务吧。”墨竹是她身边的另一名高级女仆。
随后,伊丽莎白收回了放在大皇子身上的目光,闭口不言,她维持着这种站姿,将目光投向天际。
如果没有人提醒,她能够一直这么站下去。以前,她就是用这种站姿,接待了一位又一位外国使臣,他们无不为女王惊人的毅力和展现出的精神而折服。当伊丽莎白一世神色肃穆地站立着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忽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
正是在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再一次来到了伊丽莎白的院落门口。
他看着院落中的情形,挑了挑眉。大皇子显得更加拘束了,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汗阿玛……”
“如果你能够把这些捣乱的心思多用点儿在你的课业上,你也不会被先生批评了。”皇帝陛下看起来对大皇子非常严格:“下次再被朕知道你趁着休息时间来良贵人这里捣乱,朕就取消你的休息时间。”他的目光在一排球上一扫:“至于这些,就送到朕的宫里去吧。等你什么时候学乖了,朕再还给你。”
“儿臣知道错了,汗阿玛,儿臣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他乖乖地站起来,低着头,将手背在身后,露出脑袋后面那根细长的小辫。
虽然不知道一向顽皮的儿子这一次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屈服,但皇帝陛下还是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嗯,你下去吧。”
大皇子如蒙大赦,一溜烟离开了,皇帝陛下则转向近乎一月未见的伊丽莎白。
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对于他的吸引力仅仅停留于容貌层面,第二次见面时,他关注得更多的,则是她的气质和学识。现在,当她就这么站在他对面的时候,他发现,她的存在不容忽视。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任何一个地方成为中心。这种能力和气场,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尊贵的皇帝陛下,您的到来真是使我倍感荣幸。”伊丽莎白收敛了浑身的气势,对着康熙优雅地行了个礼。
“但愿你不是在心里嫌弃朕的到来给你带来了麻烦。”皇帝陛下显然还没忘记先前伊丽莎白恭敬地请他离开的事,看上去颇为介怀。
“哦,怎么会?”伊丽莎白说道:“要知道,能够与像您这样具有真知灼见的人交谈,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当被她用真挚的双眼注视着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怀疑她的真诚。
“是吗?”皇帝陛下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伊丽莎白的桌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你对于那些洋人传教士们带来的书倒是喜欢得很。”
“当然,如果能够读懂这本书,就可以推演出天体的运动规律,明白海洋的运动和潮汐的涨落,而不用将一切都归结于上帝的意志。这真是一项伟大的发现,不是吗?艾萨克•牛顿爵士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他揭露了宇宙的真理。”
如果是以往,康熙也许会顺着伊丽莎白的话题说下去,然后他们会对彼此都感兴趣的学说进行更深的讨论,但今天,康熙的心情显然不佳,对于这些话题也失去了讨论的性质,他冷哼一声:“了不起?朕以为,这种词汇在那些洋人中只会被用来形容某些国家的国王或者教皇,比如那个法兰西的‘太阳王’。那些新近抵达的传教士们简直傲慢极了,朕不明白,在他们的眼中,除了他们的国王和教皇,其他的人,谁还有这种被盛赞的资格!”
伊丽莎白有些困惑:“太阳王?恕我愚钝,您指的是路易十四陛下?”
“你知道这个人?”康熙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每一次见面,这个女人似乎都在打破他对她的惯有映像。可看着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优雅从容的女人,他又觉得,无论对方了解多少,似乎都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很矛盾,但他心中却会隐隐觉得理所当然。
“哦,是的,我曾有幸了解过路易十四陛下的一些事迹。这位陛下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国王。他战功赫赫,有王者风范,毋庸置疑,他用武力把法兰西推向了巅峰。”
伊丽莎白仔细地回忆着前几天的梦,分裂的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奥地利、波兰、比利时、瑞士、卢森堡等),在海上威风赫赫的英格兰,在英格兰锋芒面前逐渐退居二线的荷兰,从辉煌走向沉寂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以及妄图称霸陆地的法兰西……出现于梦中的都是十分模糊的画面,并且这些对于伊丽莎白来说都是‘未来’,她必须得反复回想,才勉强能够看清势力格局。
“但我不得不说,这位陛下的做法实在太不明智了,竟然为了得到霸者的王冠而将法兰西置于同一片大陆上的其他所有国家的对立面,这严重制约了法兰西其他方面的发展。这位陛下未免失于轻狂。”而且,路易十四将自己凌驾于议会、国民和教会之上,宣扬“朕即国家”的观念,但他又无法彻底取缔议会,这样一来,在本国之内也埋下了纷争的隐患。
由于政体的不同,伊丽莎白并没有把后半句话宣之于口,因为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站在面前的清王朝皇帝陛下无法理解。国王为什么要时不时地向议会低头,向贵族妥协?这些都不在身为独-裁者的皇帝陛下的认知范围之内。
不过,听着伊丽莎白对路易十四的批判,康熙显然很有些同仇敌忾,他重重地一掌拍在桌案上:“何止轻狂!这位‘太阳王’和他的传教士一样狂妄无礼!”
他接见了从法兰西远道而来的传教士,本来做好了被对方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朝拜的准备,但谁能想到,在见面之后,这位传教士居然向他大肆宣扬法兰西‘太阳王’的伟大,连他这个大清皇帝在那位未曾谋面的‘太阳王’面前,仿佛也黯然失色。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康熙怎能不恼怒?
康熙并不知道,在未来,他的名字会被人不断的与同时代的路易十四、彼得一世以及其后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放在一起进行比较。
起码现在在他的眼中,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华夏青史流传的千古明君,‘弹丸小地’的国王并不在范围之内。小小法兰西的国王竟然妄图与他比肩,简直不自量力!
“陛下,请息怒,我向来认为,一位君王是否伟大,不是用言语,而是用行动来证明的。”伊丽莎白说:“既然您认为法兰西国王和使者轻看了您,那么,就请努力地超过那位陛下吧,向法兰西的国王和使者证明,您是一名不逊于路易十四陛下的英明王者。”
康熙并没有漏听“努力超过”这四个字,他眯起了眼:“你认为,朕比不上一个番邦的国王?”
“您是指您从您的祖先那里继承到的领土的大小和实力,还是指您的功绩?”伊丽莎白不躲不闪地回望康熙:“如果您指的是您所继承的领土的大小,那么法兰西的确不如大清,至于双方实力,恕我无法准确评估。可如果您是指您的功绩,那么,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现在的您比不上路易十四陛下。”
“你……”
“陛下,您还年轻,您的出生晚于路易十四陛下,当您还在襁褓之中时,路易十四陛下已经踏上了战场。所以,我认为,这很正常,您完全不需要为此而感到羞愧。您和您的国家一样,潜力不可估量。陛下,请做一个胸怀宽广的君王,您完全有超越路易十四陛下的可能。尽管路易十四陛下的战功已几乎到达极致,但这位陛下的铁骑毕竟只踩踏在陆地上,而…比陆地更为宽广的,是海洋。当您征服海洋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您将拥有比路易十四陛下更为广袤的战场和更为丰厚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