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橄榄》德龙

6、第 6 章

　　军训结束，方朝阳随同学们回到了学校。

　　一场秋雨伴着秋风，彻底驱散了夏最后的残余，闷热混浊的空气，被冲刷得风凉清爽。校园被与日渐浓的秋意渲染着，路旁的梧桐，银杏树上，范黄的叶，怒红的叶，倔强保留着最后翠绿的叶，交叠出缤纷的色彩；秋风，又把那缤纷染到了地面，树上，地下交相辉映，宛若一体。猎猎秋风，飒飒脚步，盈盈笑声。。。在这缤纷的色彩隧道中穿梭，回荡，奏出魔都金秋最美的乐章。

　　这样美得让人心动的季节，倘若不充分利用，岂不可惜。沈志强攒动几位外地男生，选了个周末，挑了系里入眼的外地女生，一同郊游。常乐天央求沈志强带他一块儿去，沈志强爽快地答应了。一路上，沈志强倒有些后悔带着常乐天，笑笑紧张得不行，老要找地方尿尿。一有女生问他话，他就涨红了脸，结巴，随后又要到处找水喝。

　　可回来以后，常乐天在宿舍里又抖的不行，好像是见过大世面了，一天就boy to man，他讥讽“老干部”李时正太顾及自己的党员形象，装清廉，做作，摆谱，李时正“嘿嘿”笑笑，坐着的半身上下抽动两下，代表点头，算是接受群众批评。常乐天转身嘲笑“大汉”王进军木讷，怀疑他性取向有问题。“放屁！”大汉朝常乐天挥了挥拳头，就懒得理他了。

　　星期天晚上，陈天齐刚从家回到宿舍，就听常乐天嚷嚷着，周末秋游如何地春心荡漾。陈天齐觉得这回让外地同学在系里女生面前抢了先手，上海同学挺没面子的。亡羊补牢，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他等方朝阳和汤杰荣回校后，和他们商议，由他们三个出面，请系里最拿得出手的十位女生，无论上海的，外地的吃饭。汤杰荣对陈天齐本来就言听计从，自然没有异议。方朝阳虽决定把网撒到外系，不在窝边纠结。可既然关系到上海人的面子问题，那就是大问题。方朝阳也同意。

　　鉴于上海同学基本每周末都回家，请客的日子只能在周一到周四晚上选。根据课程安排，就定在周三晚上，恰巧又是中秋前两夜。五角场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饭店，有些女生也没有自行车，请客最合适的地方就是干训楼的餐厅。

　　第二天，陈天齐和汤杰荣就利用课间休息，向他们拟定的十位女生发出邀请。理由是，一起过中秋。最后答应参加的女生倒正好十位，可只有一半是原先名单上的。自己有方向的女生自然婉言谢绝，答应参加的一半又得有要好的姐妹陪着，漂亮的女生在把自己许配出去前，是不会轻易单独行动的。

　　陈天齐他们搞小聚会的消息一径走漏，其他上海男生不干了，他们要求一起参加。陈天齐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上海人争面子，兄弟们都是来自十区十县，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附带心怀鬼胎的更远大目标，坐到同一张餐桌前，自然没有推脱的理由。最后，连女生，一共三十四人，开了三桌。

　　星期三晚上，方朝阳陪陈天齐先去干训楼餐厅点菜。

　　一进餐厅，方朝阳就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一对男女，女的是张文莺。方朝阳正犹豫着是否该过去打招呼，张文莺已经看见了他，向他招了招手，“方朝阳，好久没见了，你一个人来这里吃饭呀？”

　　“今晚我们系同学在这儿聚会，我先来看看，你常来这里吗？”方朝阳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眼张文莺身边的男生。那男生虽然坐着，但估计至少比方朝阳高出半个头，相貌很斯文，多少有些冷傲。一身的舶来品，比方朝阳身上的华亭路正中得多。

　　“来过几次吧，这里的熏鱼很地道，我很喜欢。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高胜，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 张文莺朝那男生宛然一笑，“他是我在振旦一年的同学，方朝阳。”

　　“你好！”方朝阳友善地向高胜打了招呼。

　　“嗯，好。”高胜向方朝阳点了点头，便低头关注起他盘中的食物，仿佛对他来说那盘菜比方朝阳更重要。

　　方朝阳觉得有些无趣，同时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鲁莽地向张文莺示好，搭讪两句，道了别。

　　接下来的这顿饭，方朝阳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几杯酒下肚，方朝阳更觉困惑，仔细回忆了几遍那天在张文莺宿舍，她的表情，和她说的每句话，方朝阳依然确信张文莺那天对他是热情的，而且可以肯定那天她只字未提已经有了男朋友。今天张文莺热情依旧，而且大大方方，毫不隐讳地介绍给自己认识她的男朋友，可对方朝阳来说，等于彻底否定了他先前的判断，以及良好的自我感觉。“女人的思维，心理真是高深莫测，变幻万千啊。”方朝阳暗叹道，自认自己涉世太浅。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杨琦不会也是同样情况，已经有了男朋友吧。” 方朝阳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试图通过记忆中的碎片来否定自己的无厘头，可越想越乱，又试着不再去想，可那个不愉快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得尽快去证实一下。”方朝阳把自己杯中的酒干了。

　　眼前的这场男女生聚会，进展得顶多比方朝阳的心境好那么一点点。虽然坐了那么多人，可都显得特别安静，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窃笑。这样的结局，应该也是意料之中的：一群平时彼此连话都很少说的男女理科生，还尽量保持着自我的矜持，有限的共同话题和玩笑一会儿就讲没了。冷了几次场，有位女生借故告退，其余女生顺势离去。

　　“娜哪能嘎坍招式额啦？派派才是上海重点中学出来的摸子，看到小姑娘，咸话也伐会讲。（你们怎么这么丢人显眼啊？想想都是上海重点中学出来的人物，看到小姑娘，话都不会说。）”任大嘴率先打破沉默。

　　“册那，刚刚侬好像也么发啥声音嘛！现在老卵了！开始撮宁了。（他妈的，刚才你好像也没发啥声音嘛！现在很吊啊！开始调侃我们了。）” 陈天齐不甘示弱。天才本是凡人，上海话里的切口，陈天齐掌握到精准，运用起来，也老自如的。

　　“好了，好了，第一次嘛，腼腆点很正常，以后有得是机会，女生走都走了，你们再吵来吵去，她们也不会回来，反而伤了朋友间的和气。不如这样，我们借这个机会，大家按年龄排兄弟。以后我们这二十几光上海人，不管在校，或毕业，都是兄弟！”开口的是许权，他曾休学两年，所以比在坐的其他人都大，理所当然的老大。

　　老大这么一说，大家一扫先前场间的阴霾，重新兴奋起来。男生们索性把桌子拼在一起，方朝阳让服务员添了两打啤酒，任大嘴回宿舍拿了瓶白酒，真正的晚宴这才开始。

　　那天兄弟排序，方朝阳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