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化福化缘化三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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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逍自以为是淡绝凡尘的人，毕竟自从他接任明尊之位后再没露出什么笑脸，教徒私底下也觉得他心冷面冷——毕竟不管是他父亲的葬礼上还是日后生活中，他都没怎么表现出露骨的悲切。
然而这个认知在短短半月内被打破了——被两个姓宁的孩子。
宁世安正抓着他的头发扎揪揪，宁世平抽着嘴角坐在一边看。
陆逍深吸一口气，想不通自己怎么答应的打赌。
不料他虽然武功绝群，打赌这玩意却怎么也不上手。
宁世安的天分不仅仅体现在对武艺的领悟速度上，还表现在对各种小玩意的精通上。
她在赌博这一方面，是赌遍明教无敌手的。
陆逍丝毫不怀疑，如果她再长大一点，肯定会去赌酒。
她最新的爱好是什么呢？整造型。
宁世平虽然和她有血缘关系，可基于不久前的“冷战”政策，即使现在重修于好，她也不太敢招惹这个弟弟。
而“亲切和蔼”的明尊就不一样了。
她还记得第一天来明教时候，就吃了人家一个小鱼干。
她向来玩得野，只是周围没有同龄的孩子（世平除外），心思也只能收敛着。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陆逍，武功高尚且不提，脾气也是好的。
所以陆逍就成了她的化妆对象。
宁世平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造型是高马尾。
陆逍并不习惯束发，长长的黑发总是垂落在双肩上，给他整个人一种慵懒的感觉，像是正午趴在屋顶上晒太阳的波斯猫。
然而头发高高的梳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清爽了很多。
不过……考虑到宁世安的手艺，现在陆逍只觉得头皮发麻：“你要不要那么紧啊。”
宁世安天生有作死的精神，她手上没怎么放松，嘴上说着：“你怕疼就说出来嘛，害羞什么~”
陆逍撇撇嘴角：“你不能像世平一样乖乖看书吗？”
宁世平用书挡住半张脸：“她？除非做白日梦。”
“哈啊，做白日梦我也不会看书的。”
这种日子数不胜数，陆逍居然并不烦厌，相反的，他似乎能从中抓住童年即将流逝的尾巴。
因此他不但没有责怪世安，还常常劝世平少看些书，多出去走走。
他们走遍了明教的外圈山景，看过日出黄昏，看过日月神山脚底下那片珍稀的绿洲，看山下村民上山朝圣，看满月时无星的夜晚。
世平似乎被山景缓和了脾性，也不再坚持时刻带着一两本书。
对于这种进展，宁以怀自然是喜闻乐见，杨秋奕曾怀疑是否会耽搁陆逍的武学进阶，在陆逍的一阵谈心后（不知道他怎么谈的），一脸羞愧地请陆逍出门。
值得一提的是，陆逍和宁世平之间似乎越来越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这是宁世安的想法。
因为每次作出决定的时候，她总是被孤立的那个-_-|||
宁世平和陆逍的“票权”总是绑定在一起的，并不是提前约定这么做，而是他们总会做出相似的选择。
在陆逍的指点下，他的武功套路开始有些向明教武学接近。
宁世安却没有……或者说，她的功夫并没有太明显的套路可言。
宁以怀评价宁世平的武功是“中规中矩”，宁世安则是“可塑性强”，倒有点像陆尧。
陆尧在江湖上有“鬼变”的称号，不是他擅长易容，而是他的套路很杂，并不全是明教的套路，这和他少年时期游历江湖有关。
然而宁世安却不太一样，她没什么游历的经验，却似乎能拆解一招一式，根据记忆和习惯拼凑成不一样的招式。
这一点宁世平怎么也学不来，当然他也不想学。
宁以怀多次想把宁思远留给他的第二本秘籍拿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滚了滚滑进肚里。
他看得出来，宁世平很喜欢学武。
陆逍制止他把剑法交给两个孩子，剑毕竟是凶器，带着杀气，很容易侵染两个幼童的意志。
宁以怀却并不是要给世平剑法。峨眉还有卓琴这一心法……但是双修并非易事，若选择卓琴，就得放弃剑术。
他不舍得，也不敢。毕竟宁世平的路在他脚下，他才有资格去选择。
宁以怀没料到，不等他提出学习卓琴的建议，就有一件大事发生了，那件事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那是在建树十五年的春天。
百花齐放，万物复苏。
明教的春天虽不似江南碎雨朦胧，草色遥青，烟柳飘摇，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两个被寄养在明教的孩子也长到十岁了。
果如宁以怀所说，他们的相貌一旦长开，也不再像幼时一样难以分辨了。
即使宁世安一如既往走着“野小子”路线，也不能妨碍她的容貌渐渐变得柔和明媚，和西域的女子差别逐渐显现出来。
宁世平依旧是显得漂亮，他的鼻子并不像陆逍那么高挺，但胜在细节上，不论是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还是密密长长的睫毛，都有一种漂亮的气息。
宁世安叹了口气：“爹爹是把我们生反了吧。”
宁世平眼角紧绷，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你长得不丑，何必妄自菲薄。”
“喂我说你……”
陆逍摇摇头，开始观赏每天都会发生的家庭内斗。
宁世安突然眼珠子一转，笑道：“喂，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宁世平皱着眉看她，每次世安做这个动作，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陆逍竟然回答了：“啊，明天是你们俩的生辰。”
宁世平脸上一红，他早就不记得了。宁世安一脸惊讶地看着陆逍，她猜到世平一定不记得，却没料到陆逍记得。
陆逍笑了笑，他一向重承诺，既然答应教父照顾两个孩子，就把他们的事当成自己的，自己的生日自然会记得。
“啧啧……”宁世安意有所指地看着世平，世平咳了一声，努力保持严肃的神色：“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哦，也没什么。”世安眼睛弯弯，露出狐狸微笑：“就是想你去采一朵三生树下的起缘花给我~”
若是宁思远在这，一定会很惊讶，他当初因为茶香与陆尧结识，那茶的名字便是起缘。而三生树下罕有的西域花朵，便是起缘花，仅仅在三生树周围三里的距离有开放。
宁世平为难地看着陆逍：“三生树是明教圣地，岂是你我能进去的。”
世安的意思显然是要他请求陆逍带他进去或帮他采一朵。
陆逍看着世平，对方眼里有着局促，和不太明显的责备。
“世平啊，我们好歹也有三年交情，你这么生疏，大哥很伤心啊。”陆逍决定配合世安调侃他几句。
宁世平脸上燥热，撇过脸去。这个大哥自然是陆逍自己称呼的，他可没认过。
虽然那股怨恨少了许多，却依旧无法去信任。
陆逍心底叹气，面上却是冰冷：“怎么，开不了口？”
世平微微动了一下，世安没想到他们居然闹起来，正要打岔，她那死脑筋的弟弟却转过了头，直视陆逍：“请你帮我。”
陆逍愣了愣，缓和面色道：“自然会帮你，明日你同我去三生树吧。”
世安吐了口气，嘿嘿笑道：“麻烦两位啦~我想要十朵！”
“一岁一朵，那你长久住下，我岂不是亏了？”陆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亏不亏，我把世平抵给你，就不亏啦！你还赚了！”宁世安瞬间出卖弟弟。
“赚了？”陆逍不解，宁世平黑着脸用指挥出一道剑气，世安笑着用极不优雅的姿势躲开。
来日，陆逍便应了诺言带着世平去采花。
世平初次见到三生树，被那遮天的树叶吓了一跳。
陆逍微笑道：“这不算什么，夜晚的三生树才是最好看的。在月光下它的叶子会变颜色，满月是粉红，新月是浅蓝。”
世平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只能面无表情道：“明教果然不同于中原，稀奇的事物很多。”
陆逍想了想，却摇头道：“不，你们那儿毕竟多新奇的东西。”
宁世平有些好奇，毕竟陆逍一向不太把中原当回事。
“我曾在书阁中阅览过很多关于你们那儿的事，很多做法……超乎意料。”
宁世平麻木地看着他，心想要说中原人狡猾邪恶就直接说。
陆逍又道：“其实明教一开始并没有跻身江湖九大门派的资格，最初太方国的明教只是以传教为目的的。直到我的先祖陆渊出现在江湖中，他天赋异禀，将明教教义与江湖功夫结合在一起，自创了逍遥心法……驰骋江湖无敌手。自他以后，明教就鼎立江湖，成为九大门派之一。”
也是自他以后……明尊历代世袭，每任明尊死后，他的孩子都会继承他的功夫。
而且奇怪的是，从他以后，历代明尊都是一脉相传，每代都只有一个孩子。
宁世平听得入神，他没有听说过明教的事情，为了避嫌，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些。
连宁以怀也不行。
“十朵了。”陆逍点点头，数完了世平手上的花束。
起缘是会变换气味的花朵，走远闻是淡淡的幽香，走进却变得热切起来，发出诱人的浓香。
陆逍说这些花不能成群开在一起，不然会形成幻觉，严重点会使人窒息而死。
世平默不作声地想，若是制成毒药，大概也有这种效果。
他站起身：“回去吧，都要正午了。”
他们并没有在小院子里见着世安。
有一个教徒正慌张地站在那左顾右盼。
陆逍心下咯噔一声，走过去眯着眼问：“人呢？”
那个教徒大概也没见过几次明尊，激动下咬到了舌头，慌慌张张说道：“宁小姐……嘶，她似乎身体不舒服，被、被月老抱到舒神医那儿了！”
舒神医指的是舒望，他并非中原人，而是舒莫岚和西域女人的孩子。
听到舒莫岚这个名字，宁世平一惊，他从书上见过：“三十年前出现的中原圣手？”
传说舒莫岚不用看脉象就能诊断出疾病，若是能治，只需要一点点银子就能药到病除。若是难治，更是只收一文钱的救治费。若是不能治，不管多少钱给下去，照单全拒。性格古怪，但是医术却非常好的。
陆逍轻声说：“父亲曾经去过中原几趟，每一趟都有所收获。第一趟就请走了这个中原圣手。不过他已经过世了，现在留在舒品阁的是弟子兼儿子舒望。”
脾气和他爹一样怪。
他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舒望不轻易救治，他父亲还是难易兼收，他却只治难病恶疾。
宁以怀不会不知道乱投医。这说明宁世安的病很严重。
这些却不好告诉世平。
有些人玩世不恭，但是内心里却依旧十分重视感情。
他不知道宁世平算不算玩世不恭，但是从他难以缓解的紧张可以看出，他还是很担心的。
陆逍心底微动，他一向有猎奇的性子，对于宁世平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更是很好奇。想要掰开他的伪装，看看他心底焦急难耐的模样。
他们走近舒品阁时，正好听见宁以怀用愤怒的声音和一个人对吼。
……只是宁以怀单方面在吼：“你说什么！”
“喂，别扯得那么用力，坏了你赔啊。”另一个声音大概是个年轻男人，比起宁以怀他显得悠闲多了：“我说过了，化三生是无解的。”
“狗屁！”
“你别骂粗话啊，文明人……哎哎别摇了，化福化缘化三生您老听说过吗？那是天生的恶疾啊~嘶，咬到舌头了！你放我下来！无解就是无解，你见过白痴这种病能解吗？知道什么是天生带来的病症吗？老疯子我和你们明教真是合不来啊啊……我要喊救命啦！”
“舒望，你——”
“什么恶疾！”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宁以怀愣了愣，猛地看向门口，宁世平掀开帘子，面色发黑地闯了进来。瞥了一眼门内的大床。
只是一眼，几乎就停止了呼吸。
宁世安躺在床上，很安静。
但是她全身都是抓痕。
“……谁抓的！”世平朝着两人大吼道，陆逍吓了一跳，忙走进来，看见宁世平眼角鲜红如滴血，忙在他身后按了几下：“小心别走岔了气！”
“谁在乎！”宁世平如疯狗一样对他吼道。
陆逍看了一眼宁世安，皱着眉道：“这抓痕不像别人弄出来的。”
“不错，”舒望总算见到理智的人，狂点头：“是她自己抓的！化三生的痛苦你们不知道，能让成年人不断地撞墙。”
“……是幻觉剂？”陆逍眉头皱的更紧。
“不是，但是有点点像。我刚刚用了草药让她深度昏迷了，大概能缓解一些疼痛。”
宁世平令人惊讶地在很短时间内平复下来：“化三生是什么？”
“化福化缘化三生，把三生的缘分都化解的毒药。”
“你刚刚说是天生恶疾。”
“不管是毒药还是恶疾，都是一种表面上的说法，没人知道这是什么，这病例并不多……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染上的，所以我怀疑是天生的。”
陆逍插话道：“有破解过的吗？”
“很抱歉，没有。”舒望耸肩，一脸遗憾：“它会发作三次，第三次的时候死掉。”
宁以怀和宁世平皆抖了抖。
陆逍不赞同地看着舒望，舒望无所谓地表示，早晚都要知道的，不差这一刻。
宁世平恍恍惚惚地跪坐在宁世安床边，看着女孩安静的侧脸。
他最伤心的时候，恨过这个双胞姐姐。
却没想到狠狠伤害了他们两个，却是……来不及补救了吗？
他一心一意想着不要留有遗憾，回头一看短暂的童年，却留下了数不清的遗憾。
只有猜测和妒忌洒满了心房。
陆逍拍了拍他的肩，他们一向心有灵犀，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宁世平从浑身冰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陆逍想表达的是，有我在。
仅仅这三个字而已，宁世平自嘲地笑了笑，却无法阻止内心流出来的暖流。
他才明白，陆逍不是明教最冰冷的那朵雪莲花，而是雄鹰飞过的天空上那最温暖的一道暖阳。
好像起缘花一样，若不接近，就无法察觉内里的炽热。
他几乎是感激地笑了，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我们倒是挺像的，陆逍缓缓伸手环住世平的肩膀，默默想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化福化缘化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