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合欢》长欢且歌

11、生离死别（一）

　　四月十七。

　　今夜酉时，便是定国公公子顾子承，和扬州知府长子云奉之的良辰吉日。

　　一大清早，定国公府就是人来人往，纷至沓来。京城内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们纷纷前来登门拜访，手里提着个顶个儿贵重的贺礼。这般热闹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下午，府里才渐渐消停去。

　　不同于屋外的喧闹，后院东南角的厢房却是一片宁静。

　　“公子，公子？”小叶轻轻推门进来，准备伺候云奉之换上喜服，没曾想云奉之正呆呆的坐在窗户边，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想的太深了，云奉之并没有听见小叶的叫声。小叶往前走了几步，声音稍稍大了一些，“云公子。”

　　“哦，是小叶啊。”云奉之终于收回了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抱着大红嫁衣的小叶，“可是时辰到了？”

　　“嗯。方才顾公子派人送来了这身衣物，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您和顾公子的好时候了，老爷就让小叶来伺候您更衣。”

　　“是啊，该来的总归会来的。”默默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云奉之喃喃道。

　　褪去这身淡蓝色的长衣，云奉之在小叶的帮衬下穿上了大红嫁衣。红衣似火，脸色却是如此苍白。松开先前绑好的发髻，小叶仔仔细细的梳着云奉之如瀑的黑发，不算大的小手梳理起云奉之的头发还是有些吃力，轻轻地梳着，生怕弄疼了云奉之。

　　小叶是顾子承指派给云奉之的贴身小厮，许是长得和穆青有几分相像，身世又和穆青一般坎坷，云奉之对小叶是格外的好，从来不让他干脏活累活，时不时的还教他写写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叫了小叶来。小叶今年年方十三，也是个孤儿，半年前被定国公买了回来，由于年纪太小，在府里总是孤单一人，因为云奉之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他打心眼里敬重，喜爱着云奉之。

　　“公子，您看，您都生了几根白发了。”小叶小心的挑起云奉之鬓角的几根银丝，心疼的说道，“公子，要不小叶给您拔了去吧。“

　　“是么…”云奉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嘴唇微干，眼睛里是道不出的悲伤，“罢了，就由着它长去吧。”

　　“是…”小叶听话的用黑发盖住那刺眼的白色，给云奉之梳好了发髻，“云公子，您可是不开心么？”

　　“怎么会呢，今夜可是我的大好日子啊，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是…”小叶看着云奉之强颜欢笑的脸，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道，“公子的眼神明明那么悲伤。公子，纵使旁人都道您和顾公子是天作之合，可是小叶知道，您并不开心。”

　　“我没事的。”云奉之拍了拍一脸哭相的小叶，“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小叶乖。”

　　“可是，小叶心疼云公子。云公子对小叶这么好，小叶不想看见您这么伤心。”

　　“小叶真是心肠柔软啊。”云奉之抿了抿嘴。

　　戴上金子做的发冠，这行头算是穿好了。估摸着临酉时还有些时间，云奉之让小叶去门外候着，自己想一个人再在屋子里坐一会。

　　关上房门，云奉之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串手钏，一遍一遍的抚摸着。

　　那日在扬州城外，方君墨一气之下扯下他们一模一样的红豆手钏，狠狠地扔在地上，任红豆滚落一地，却再也没有回头看过自己一眼，就那样策马而去。自己不知道在芦苇地里站了多久，直到车夫开始催了，他才回过神来，脸上早已是泪痕斑驳。

　　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径直的返回去，疯了似的在地上找着什么，直到找全了散落的红豆，他才重新回到马车。在定国公府的这段时日，他寻人找了针线，一点一点的把手钏重新串好。从来不碰这些的他，手指时常被针刺破，可是他好似没有感觉似的继续串下去。

　　“方君墨，你还好么。”云奉之沙哑着嗓子说道。

　　坐了许久，估摸着时辰快到了，云奉之收好手钏，整理了一下衣衫和情绪。缓缓地打开门，没想到本应该守候在门外的小叶不省人事的倒了进来。云奉之赶紧扶起小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还好，还有呼吸。

　　云奉之把小叶抱起来，放到了床上。门口似乎有些细微的动静，云奉之绷紧了神经，猛地向后转身——

　　“兆宁。”
　　“正是在下。”
　　“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要你兆宁亲自前来？如果没事的话，还请你让开，你可知道若是此时耽误了你家主子的吉时，可是你我所担待不起的？”
　　“云公子，您有所不知，兆宁这番前来，正是由于我家主子的命令。”
　　“什么？”
　　兆宁不说话，只是从袖口里拿出一块布，然后突然上前，死死的捂住云奉之的口鼻。云奉之先是激烈的挣扎，随后身体渐渐无力，意识也慢慢飘远了。恍惚间，云奉之感到自己嘴里被喂入一颗药丸，紧接着被兆宁扛起来，带去了什么地方。

　　当云奉之恢复神智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被绑了起来，身后靠着类似于桌子的地方。空气中好像有柴火的味道，他知道，自己是在定国公府的柴房里。门外似乎有些喧闹，许是婚宴即将开始，想到这，云奉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知道这顾子承又在耍什么花样。

　　……

　　定国公府的大院内，一身绛红色黑边绣金锦袍的顾子承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的太师椅上坐着定国公顾期，而本应坐在另一把太师椅上的云中敏却不知了去向。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凑到顾子承耳边说了些什么，顾子承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各位。”顾子承双手抱拳，“我顾子承承蒙大家厚爱，得以在你们的见证下，迎娶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云奉之。现在，良辰已到，还请大家一同起身，迎接云公子。”

　　鞭炮声中，一身红色嫁衣的男子头盖红纱，在小厮的搀扶下，穿过众位宾客，站到了高台之上的顾子承身边。

　　顾子承上前牵起红衣男子的一只手，“奉之，我顾子承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你。”一旁的小厮低着头，端上了两杯酒，顾子承端起其中一杯，把另一杯送到红衣男子跟前，“奉之，待我们喝了这合卺酒，便可作一世夫妻，相守白头，奉之，你可愿意？”红衣男子准备接过那杯酒，却被门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慢着！”

　　宾客们齐刷刷的向后看去，大门外，一个身影身穿白衣，手中执剑，旁边还站着一位一身鸦青色长衫的男子。客人们见此情景，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唯有顾子承一脸淡定，轻轻地拍了拍手——

　　“方君墨，我顾子承果然没有算错，你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