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28、第 28 章

　　就为着能吃顿饱饭，整日忙忙碌碌，没觉得怎样，转眼已经两年过去，又是一年春天。

　　此时树木已经发芽，翠绿的枝条随风轻摆，不时拂过面前，吴妹儿站住伸手掐了一段，做出个柳哨来，边吹着边提衣服篮子慢慢往河边走去。

　　自打她当家，背着吴老娘母子偷吃，吃得好身条也跟着长起来，如今已很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走在路上，偶尔还有特特跑来大獾洞村看她的少年，几个人一伙，远远地见她过来，便冲她打个口哨，说上几句调戏话，闹成一团，却无人敢跑到她面前来放肆。

　　吴妹儿长得虽极像吴娘子，杏眼桃腮、娇娇滴滴的柔弱样子，性子却十分彪悍。

　　她又没有裹脚，打起架来下手狠辣，一般年纪的小子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可谓是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大家都说，这吴妹儿的性子实在是随了吴老娘。

　　吴妹儿却知道，她不得不这样。年岁渐长，长得这样好，家里却没个依仗，若是自己再不厉害点，不知会不会有人欺负到头上来。

　　所以，一次有个小子在她面前嬉皮笑脸逗她玩，吴妹儿二话没说，当即翻脸，抄起扁担往死里去打，直追的那人跑出了一里地去。虽得了个厉害的名声，但自那以后，也真就无人敢在她面前言语轻佻了。

　　想到这里，吴妹儿微微叹了口气，自己马上就要十三了，这个年纪，一般人家的小娘子便是没定亲，也看好了人家，可是自己厉害的名声传出去，没人敢欺负好是好，但这婆家也越发难寻了。

　　前途茫然，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吴二狗的腿终是再没好起来，他懒怠动弹，日子久了，又没人细细照顾，便得了褥疮。

　　这东西疼痛难耐，吴二狗心里烦躁，除了与吴老娘口角，就是没事找事折腾吴妹儿。

　　今日一大早，吴二狗又耍起脾气来，非要吴妹儿把家里养的一只母鸡杀了吃肉，说是反正自己也没几年活头，早吃一口赚一口。

　　家里统共这么一只鸡，还是去年吴小年回来送给她作伴的，如今好容易养大能下蛋了，吴妹儿哪舍得杀了吃肉？

　　她不想理吴二狗的无理取闹，便拉着吴娘子躲在灶间不出来，哪想到吴二狗唤了半天不见人，就在六娘娘过来探望的时候，故意尿到夜壶外面，弄湿了褥子，又嚷着要换洗。

　　吴妹儿送走了怜悯看着自己的六娘娘，一声未吭，心里却恨得发疼。

　　没有六娘娘看着，吴妹儿也不再作态，收起那副孝顺模样，冷着脸把褥子一收，将那娘俩儿晾在那里，正好冻上他们一回，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一路上不断有人与她招呼，遇到村里的熟人，吴妹儿也笑眯眯答应，间或停下与人说上两句，若是不熟悉的外村人，便把头一低下，做出羞涩乖巧的样子。

　　这样停停走走，总算到了河边，早有人在那里忙碌了。

　　“妹儿，妹儿，这里。”吴妹儿抬眼一看，原来是吴招弟。

　　吴招弟已经忙了半天，还剩下大半篮子的脏衣服没洗，后面背着六个月大的兄弟，咿咿呀呀地要出来，不肯再在背裹里待。

　　吴妹儿探过身去逗弄一会儿，柔声道：“乖兄弟，你等姐姐洗完，就让你出来。来，这个好玩，你吹吹看！”伸手将手里的柳哨递给他，哄着他别闹。

　　那孩子虽不会吹，但得了新玩意，便老老实实拿着摆弄起来，不再挣扎着要出来。

　　吴招弟松了口气，擦擦汗道：“还是你有法子。若是上午洗不完，我阿娘又得打我。”

　　吴妹儿见背裹带子将吴招弟的肩膀都勒出了两道深沟，眉头一皱，道：“他这样大了，你这么瘦又要洗衣，一直背着岂不是要累死？你把他放下，用带子拴着别乱跑到河里就行了。”

　　吴招弟摇摇头，四周看看，小声道：“哎，我阿娘说这天虽暖，地上还是凉，怕我兄弟受了寒气。你莫管，我背得动。”

　　吴妹儿连声叹气，这两年吴招弟也长了个子，却瘦得吓人，像是竹竿似的，这么背着兄弟还要洗衣，累得直喘粗气。

　　吴招弟往吴妹儿篮子一看，猜了八成，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个苦笑，齐齐低头洗起来。

　　终是吴招弟手脚快，先洗完了，又帮着吴妹儿，赶着晌饭往家回。

　　此时吴招弟的小兄弟已经睡着了，吴妹儿过去给他裹了裹被子，笑道：“瞧，这不闹多乖，还是睡着了讨人喜欢。”

　　吴招弟扯扯嘴角没接话，快到村口了，才停住脚步，低头道：“妹儿，我定亲了。”

　　吴招弟的一个小兄弟前些日子夭折了，她阿娘找人给看，说是吴招弟的八字克的，此后便一直到处找媒人，说要赶快把她嫁出去。

　　吴妹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好了人家，闻言喜道：“怎地没听到信儿？是哪里的人家，姓什么？”

　　想到已经在家忙着绣嫁妆的吴留住，感叹道，“这才多久，总觉得咱们一起玩泥巴的日子就像是不久前呢，如今留住快成亲了，你也定亲了。时间过地可真快啊，日子定好了吗？”

　　大獾洞村不过巴掌大的地方，统共没几户人家，这等消息往往未出半日便能传遍，想必是她自己这两日忙着给货郎交绣活，一直闷在家里未曾出门的缘故。

　　吴妹儿心里替吴招弟高兴，不管如何，能脱离现在那个娘家，也算熬出半个头来了，若是夫家好些，就真是苦尽甘来了。

　　可吴妹儿兴奋地说了半天，吴招弟却一直低头没接话，吴妹儿便知道定是亲事不太好。

　　果真，吴招弟仰头盯着拂在头上的嫩枝许久，轻声道：“定了日子，那人姓孙”，顿了顿，接着硬邦邦地道，“就是打死娘子的那个孙大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