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27、第 27 章

　　倒是吴妹儿听那黑结巴说的奇怪，问道：“我们汉人？难道你不是汉人吗？咦，那你叫什么？”再细细打量起黑结巴的模样，见他长脸宽额头、眼睛细长、鼻梁长而高，但并不觉得与汉人有异。

　　黑结巴被吴妹儿盯地有些羞赧，转过脸，背着她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沈谷。”这回倒是没结巴。

　　肖劲看看他，回头对吴妹儿道：“女真，你听过吧。”

　　吴妹儿倒也不算惊奇，谁都知道，肖家村的人跟女真人有交情，肖劲作为里长儿子，有个女真族朋友也不为怪。只是这两人为何深夜跑到这里来？

　　原来，肖劲这个小霸王行事虽嚣张，却也是个可怜孩子。

　　他阿娘在肖劲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没了，他阿爹却是一天都不肯守，前头才摘了白幡，后面就满院子挂红，转眼续了弦。

　　若说他阿娘是自己得病死的，他阿爹如此行径虽也被人议论，但最多也就是说个薄情寡义、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之类的；

　　然而，肖劲的阿娘却是吊死的，这里面就有点儿说不清楚了。人人都说是因他阿爹早就跟这后娘搭个上了，后娘肚子大得遮不住，非要进门，这才逼死了肖劲阿娘。

　　唔，肖劲的大妹妹确实只比他小几个月而已，想来传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可惜的是，肖劲外阿翁家虽气不过，却没人家势大，无法给女儿讨说法，便不肯留下肖劲给肖家，而肖家呢，虽不大愿意，但终是自家理亏，只好同意把肖劲放在他外阿翁家养大。

　　他外阿翁疼这没娘的外孙儿，又自责无法给女儿报仇，因此对肖劲有求必应，养成了他这霸道性子。

　　可惜前年老人家没了，肖劲虽还有舅舅，但他到底姓肖，又是里长的长子，他后面都只是姐妹，不好一直在外家待下去，便回到了自己家。

　　说来也怪，肖劲阿爹如意娶了人进门，也没少生孩子，女儿倒是能站下，儿子却一个没养得活。

　　众人皆在背后议论，说是肖劲阿娘死得冤，死后怕肖劲受气，便将后娘生的儿子都带走咧。

　　不管是也不是报应，但肖劲真就是里长目前唯一的儿子。他阿爹本就有些不满岳父教得肖劲不敬自己，还养成这样乖张脾气，只是当初碍着有老人护着没说啥，这回接到身边，正打算板板他的坏脾气。

　　而肖劲阿爹开始也是期望太高，他年逾四旬，只有这一个儿子，又从小不在身边，这回严加管教，也是希望他能成器、继承衣钵的意思。

　　可肖劲不这样想，他才回家，还没和阿爹熟悉起来就被整日申饬，只觉得外家说的对，阿爹确实不疼自己，慢慢也跟肖家离了心。

　　让东他偏往西、说一句他顶十句，气得肖劲阿爹扇了他不知多少巴掌、打得不知断了多少棍子，没见好不说，肖劲越发能折腾了。闹得回家才一年，小霸王的名号已经传遍四邻八户了。

　　后娘见肖劲没如想象般得宠，放心之余也时不时地吹吹枕边风，他阿爹耳根子就是不软，肖劲天天跟自己对着干，也是越发看他不顺眼。

　　这回肖劲后娘有孕，四十有喜可够艰险，她自家心里有鬼，就怕肖劲使坏，此时更是护的跟个铁桶一般。哪想到这样护着，怀到八个月大的时候还是掉了，又是个男娃儿。

　　所谓七活八不活，儿子没活成，这做娘的也跟着掉了半条命，待醒过来，就非说肖劲母子把自己害的。

　　他阿爹虽也心痛，但脑子不糊涂，知道自家娘子是迁怒于人了，怜她受了那么大的苦，为了哄人，便把肖劲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回，算是给人出气的意思。

　　哪想到肖劲气性大，小霸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冤枉？所谓有后娘就有后爹，此言诚不虚也。

　　肖劲虽自小在外家长大，耳边又常被念叨的就是这个阿爹有多薄情，跟着后娘害死了亲娘。但血脉使然，对这个阿爹，他心里多少还有孺慕之情，总觉得是后娘不好，阿爹只是被蒙蔽而已。

　　这回被打，肖劲气愤之余，更因阿爹这番行径彻底寒了心，那点儿孺慕之情也消散地不见了踪影。

　　他心想，若是回外家还得给舅舅惹麻烦，几天又被找到，实在不耐烦再与那家人歪缠；待后来听说女真正在招兵买马，他素来不爱读书只爱使枪弄棒，如此正合他心意，便打算去女真那里，心道一定要争口气混出个样子来。

　　如今难得有人倾听，肖劲也是心里堵得慌，一股脑讲了出来。

　　吴妹儿听得母性迸发，几乎要将这可怜孩子搂在怀里抱抱了，好在她及时收住，怜悯之余，遂安慰道：“哎，彼此彼此，你看我还不如你咧，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若是什么都气，我早就气死了。”

　　肖劲抬头，翻翻白眼撇着嘴道：“那怎么一样？”

　　吴妹儿一愣，见他那鄙夷的小眼神，不由气闷，什么不一样，是阿爹不一样，还是我们不一样？这小霸王，嘴巴可真坏，活该他受气！

　　收回一肚子的安慰话，吴妹儿站起身来，取走挂在墙上的兔肉，“哼”了一声道：“我发回善心，许你们在此留宿，只是我家柴火有限，不许多烧，否则我就把你的去处说出去！”

　　肖劲气她不讲信义，十分后悔自己方才将心事说与她，又见她拿走兔肉，心知这是信不过他们兄弟，更加不满，再低头看看留下的柴火，

　　气道：“夜里这样冷，你就给我们兄弟这么一点儿柴火，如何能过夜？要不，给我们拿床被子来也行。”

　　吴妹儿叹了口气，弯腰拍怕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要弄清楚，我家穷得连隔夜饭都没得剩，怎会有多余的被子？这样的脑子就想出去混，实在让人不敢想象啊。”

　　说着，指指脑子，学着肖劲的样子也撇撇嘴，摇着头趾高气扬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