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21、第 21 章

　　听吴老娘渐渐有缓和的意思，吴妹儿心道不好，还不知道要买吴娘子的人到底是谁，千万不能让这母子二人达成一致。

　　当下跑到院子里，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果真，吴老娘顾不得与儿子讲条件，喊道：“妹儿回来了？摘了多少？快快蒸了吃，老婆子都要饿死了。”

　　吴二狗也喊道：“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蒸什么蒸，拿过来，与我先垫垫底！”

　　吴老娘直喊：“莫听你阿爹的，快去蒸了吧。”又柔声劝道：“我的儿，天这样冷，吃了肚子疼咧，你虽壮年，也不敢这样不知保养，岁数大了遭罪。”

　　吴二狗却并不领情，嘟囔道：“说得好听，为我好，其实是你牙口不好，嚼不动生的吧。”

　　吴妹儿心里有气，此时不愿理他们，任凭两人争来争去，放下筐子先去看吴娘子。见她绣完了早上给的丝线，正一个人发呆，东屋的吵闹似乎与她无关，闻也未闻一般。

　　吴妹儿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替她搓了个遍。

　　吴娘子虽疯，见到吴妹儿进来还是眼睛发亮，信赖地由着吴妹儿拉她出去，见她这副懵懂模样，吴妹儿不由心下发酸。

　　她不是没想过带着吴娘子离开大獾洞村，摆脱吴二狗母子，可是，这不是自己的前世，流浪能找警察叔叔，能找救济所，只要不懒，就饿不死人。

　　这个时代，母女俩没个男子跟着，就算侥幸走出了荒山野岭，到了繁华之地，站在路边就能被人卖了或掳走。

　　她想着自己勤快些，绣活计、上山采野货、学着抓獾子。。。总能把日子过起来。

　　本来她以为吴二狗瘫在炕上了，虽然辛苦许多，但以后吴二狗母子得看自己脸色吃饭，好日子终于到了，哪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吴妹儿不免有些灰心，才觉得有了生活的奔头，命运就一个巴掌将她扇回谷底。

　　若是给吴娘子找的是好人家，吴妹儿又不是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古代女子，只有替吴娘子高兴的，恨不得她马上就能离开吴二狗家才好。

　　可是这个出了五十两银子、就为买一个破了相的疯子的男人，吴妹儿不由担心他的动机不纯。

　　若是吴娘子嫁人，自己又不能跟着去，她如何能放心将吴娘子交给一个陌生人？

　　对吴老娘的咒骂充耳不闻，吴妹儿拉着战战兢兢的吴娘子来到了灶间。新鲜的榆钱儿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哄着吴娘子吃了一片，坐下开始烧水。

　　吴娘子乖乖随她坐在身旁，手里拿着榆钱儿看来看去，吴妹儿见她好奇，就解释道：“阿娘，这是榆钱儿，能吃的，可甜了吧。”

　　吴娘子口里低低重复：“榆钱，榆钱，榆钱飘满闲阶。。。”慢慢地竟轻声唱起来。

　　吴妹儿前世并非中文专业的，不知道这辞是哪个人写的，但她也听得出来是极好的，不只是曲调委婉缠绵，文字之间也是颇有韵味。

　　哼唱之间，吴娘子的脸庞泛着柔光，伤疤也遮掩不住她的神采，她失神地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声音清美寒凛，似乎包含无限哀怨，让人听得悲不自胜。

　　这万万不是乡下人田间地头哼唱的粗曲滥调，吴妹儿不由听住了，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就说的是这个吧。

　　吴妹儿抬手为吴娘子捋头发，轻声道：“阿娘，我给你洗洗头吧。”

　　吴娘子顺从地点头，等放好了水，便由着吴妹儿一点儿一点儿给她洗，嘴里喃喃道：“一个鸡蛋可不够，多放一个才顺滑，我不爱用玫瑰油，只要桂花。”

　　吴妹儿苦笑一下，连半个鸡蛋都没有，还玫瑰桂花的呢，口里却哄着道：“就按你说的。”

　　吴妹儿一向知道吴娘子有些来历，从她巴掌大的小脚，举止仪态的优美，就连她那手针线，都不是在普通人家能见到的。

　　可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对外面，吴二狗就说是自己在河边救回来的，大家都以为她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在家里，吴老娘常常骂她是千人睡万人骑的粉头。

　　可吴妹儿不知道到底哪个说的对些，但她知道的是吴二狗一定没讲实话。对于吴娘子的真正来历，他一直讳莫如深，早些年一有本地之外的人来，还是要把她藏起来的。

　　现在，吴二狗竟能为五十两银子就卖吴娘子，一来是穷得急了，二来，怕也是觉得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再无人追究。

　　吴妹儿看看等着自己给梳头的吴娘子，不由想，当年，在吴娘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吴老娘等了半日也没见榆钱被端上来，又扯着嗓子哭闹：“哎呦，左邻右舍的都看看呀，妹儿这小贱人看我们娘俩不能动弹，要饿死我们咧。

　　这丧尽天良的，早上走的时候连口水都不给我们留，现在又自己和疯女子一起吃好的，不管她亲阿爹饿不饿啊。”

　　好在她日日咒骂，邻居听惯了，也不以为意，刚下了山，人人都忙着收拾榆钱，并没人肯搭理。

　　吴老娘哭了一通也不见有人过来，收住眼泪，恶狠狠地道：“小贱人，亲事还捏在我手里，就敢放肆了？我告诉你，再不给我端上来，明日我就卖你去楼子！”

　　吴娘子吓得浑身哆嗦，无措地看着吴妹儿。

　　时机未到就不能动这老虔婆，吴妹儿心不甘情不愿，安慰了一回吴娘子，让她在灶间等着，自己用剩下的热水将榆钱烫了一遍，捧着过去，递给吴老娘。

　　那母子俩都饿得猴急，齐齐伸手要，两人虽都瘫，吴二狗仗着眼睛好，瞪着吴妹儿，示意她给自己拿过来；

　　吴老娘眼瞎耳朵却好，一听不对，喝道：“死丫头，快递给我！”母子俩又争执起来。

　　不过这回吴妹儿的离间计没起作用，很快，一个埋怨榆钱不是蒸的，一个嫌弃才拿来一碗，齐齐骂起吴妹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