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20、第 20 章

　　自从吴二狗瘫在床上，心情烦躁之余，与吴老娘时不时要为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争吵。但若是说到吴妹儿，那母子俩却如同一个鼻孔出气一般，骂不停口的。

　　今日听这对同仇敌忾的母子俩竟因自己吵个不可开交，吴妹儿不免心下好奇，遂悄悄藏好背筐，躲在窗沿下偷听。

　　只听吴二狗气哼哼道：“别跟我说那有的没的，我不管！我腿断了，又不是再好不了，等我好了，你又把她卖了，谁来给我暖脚？要卖，就卖妹儿那丫头！”

　　吴老娘心道：就你那腿，人家早都说了好不了！若不然，那肖家人哪里肯就这样放你回家，还指望能好？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再说，就是真好了，下面□□又不中用，留个娘们也是干眼馋吃不到嘴，这是何苦？

　　若只为着暖脚，养她这么大个人，又得供吃又得供穿的，还不如花钱买个汤婆子便宜些！

　　心里这话吴老娘可万万不敢让吴二狗知道，只好耐下心来细细劝道：“我的儿，阿娘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妹儿不能卖，不说咱们娘俩儿吃喝拉撒，就是家里的活计也得指望她干呀。

　　再说当初为了让她干活，又未曾裹脚，没有她阿娘那双脚，妓院里头的老鸨都不肯出大价钱买，大脚黄毛丫头，能换几个钱？

　　你舍不得那疯子，可受了这么重的伤，总得养上个一年半载的，这段日子又千万不能近女色、泄了精气，你说，你非要留着那疯子有什么用？

　　哎，你不当家，不知这柴米贵啊！这几个月，家里的米面日日见少，妹儿那小贱人整日偷，若非我把持着，春天都熬不到！

　　阿娘倒无所谓，老了也不怕饿，倒是你，我的儿，天天吃不饱，这伤怎么能养好？

　　你还日日埋怨我不拿银钱出来请大夫，其实若是吃得好些，怕是早能站起来了。

　　你非要留着这疯子，你说她，啊，只会喘气，连干活伺候人都不会，在家里不是白费着米面？哪有留下妹儿那丫头划算！

　　你想，若是少了个大活人，你碗里的米汤就能少许多吧，再加上给的银子，隔几顿吃肉都行啊。”

　　原来是老的要卖吴娘子，小的要卖吴妹儿，怪不得一个战壕的两个人吵个不休！

　　窗外的吴妹儿听得心里暗恨，指甲狠狠抠在地上，生生挖出个洞来，暗暗骂道：“只会喘气？寒冬腊月的，不管白天黑夜，不住口叫我阿娘绣活计，家里的米面难道是自己生出来的？还不是我阿娘拿绣活换的！

　　我看喂饱了你，才是她的不是！黑乎乎的屋子，硬不许点蜡，把眼睛都熬坏了，手也起了冻疮，这老婆子还嫌不够！

　　要我说，你才是最白费米面的人，老不死的——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无德老人，真是气死我也！”

　　强压住心下愤恨，吴妹儿又贴墙细听。

　　里面的吴二狗这回倒算说句公道话，埋怨了一通吴老娘不肯拿钱给自己看病，横道：“怎么是白费米面？

　　她活计也没少做，除了你送人的那些，不是都拿到货郎那里换了东西来？”

　　吴老娘被他说得一噎，装作咳嗽，清了半晌嗓子，才继而道：“说起这绣活，我看妹儿也快能顶上她了，那丫头片子脑子够用，过不来许久就能比她强。

　　再说，她绣地慢，几天才出活，要都指望她，黄花菜都凉了。咱家又不是开绣庄的，何苦养着两个绣娘在家？

　　她这样疯癫，脸又被抓破了，还能有人愿意花钱买，给的又不少，这样的好事，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狗儿啊，你好好想想，阿娘说的在不在理？”

　　若说吴二狗对吴娘子感情深，那是连他家门外那棵大树都要发笑的。

　　不过吴二狗倒也真舍不得把吴娘子卖给别人，她脸虽被抓破了，身子总是好的，再说天黑了，长什么还不都一样，摸着舒服才是要紧。

　　说了半天也说不通，吴老娘无法，便许诺吴二狗，说这回银子她只收一半，剩下的一半留在外面，待他腿好了，都用来给他娶个像样的黄花闺女做娘子。

　　吴二狗这回却不再肯信吴老娘的包票，冷哼一声，连给请个好大夫都不愿意，害得自己吃苦头。如果自己再听她的，真个把吴娘子卖了，依他对吴老娘的了解，进了她手的银子能再拿出来才怪！

　　所以，不管吴老娘如何劝说，吴二狗一口咬定不行，除非她现在就把银子拿出来！

　　银子拿出来，那可是挖吴老娘的心头肉！见劝了几回都不听，她耐心有限，就发起火来，骂道：“小王八犊子，吃了心昏了头，怎么就不明白呢？

　　也就那老小子眼睛瞎，不知哪根筋不对看上了这疯子，说好白给你看病，还能再给上五十两银子！

　　我的儿，那是五十两啊，五十两！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就凭这大块银疙瘩，想买个什么样的娘们没有？黄花闺女都能大把地抓！

　　就是你才带她回来那阵，一把掐出水来的模样，也没人肯出这个价钱啊。如今这样的好买卖，若不是咱们娘俩得让妹儿伺候，连她一起卖掉才好咧！”

　　一听是五十两银子，吴二狗嚷嚷起来：“刚才怎么与我说的是十两？阿娘，你也忒黑心了些，连儿子也瞒骗！”

　　吴老娘不禁连连后悔刚才失语，糊弄道：“我的儿，老娘我人老耳背记性不好，刚刚是我说差了。”

　　这却无论如何也哄不来吴二狗了，无法，吴老娘只好承认，给出的价格确是五十两，又道：“狗子啊，阿娘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留着银子还不是给你攒下？你何苦因为跟我闹别扭，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不要？”

　　果真是五十两银子，这下连吴二狗也心动不已，小眼睛眨巴半天，道：“让我许了也可行，只是这银子却都得给我！”

　　吴老娘一顿，都给他？那自己不是白忙乎一场？

　　见吴老娘有些不虞，吴二狗无赖道：“若是不全给我，那便不要卖！反正我被窝里没个娘们就是不成。”

　　母子俩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屋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吴妹儿蹲在地上被冻得手脚发麻，此刻却也全然不觉，她心里发寒，不停在琢磨，到底是哪个要买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