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成伤》载酒行歌

1、一

　　我十一岁那年的初雪落下的时候，村外的十里梅林美得不似人间。细雪覆盖着柔嫩的花朵，远远望去像一片片彩云。鼻翼间充满了馥郁而凛冽的香气，夹杂着林中游赏美景的少女们的脂粉气，像陈年的女儿红一样令人迷醉。

　　梅村的女孩儿们个个都用着新鲜梅花碾成的香膏，在清晨踏着微霜结伴去折梅枝，好卖到云安城里的富贵之家做插瓶。年少的姑娘们在手心里呵着气，嬉闹着在梅林里穿梭，吵嚷着要寻找最美丽的一枝梅。晨光映着少女酡红的脸颊，灵动得像梅林里的妖精。

　　素心姐姐从来不参加这样的玩乐，尽管她是全村最美丽的姑娘。她的美并不仅仅是容貌的漂亮，还有周身寒梅般清远的气质。娘说素心姐姐家里以前是大富之家，后来才由于经营不善而家道中落，流落到梅村。素心姐姐的娘亲在世时也是大家闺秀，素心姐姐在她的教导下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娘亲总是赶我去素心姐姐家里和她一起玩，希望我能沾染上一些大家闺秀的风度。

　　素心姐姐待我很好，但她并没有很多时间和我一起玩。她家里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去担心，她的爹爹总是喝醉酒，也不做农活，屋里屋外全都靠素心姐姐一个人做绣活撑着，日子总是紧紧巴巴的。折梅枝是一年里罕有的赚钱良机，所以每次素心姐姐都尽量多折一些，好让家里有余钱过个好年。娘也知道素心姐姐不易，总是催我帮她一起折梅枝。

　　那天我们去得格外的早。因为下了一夜的雪，天色还暗着。整个梅林里只有我和素心姐姐两个人，除了我们两个人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和梅枝折断的脆响，林子里寂静的可怕。我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素心姐姐的裙角，树林里任何声音都能把我吓一跳。

　　素心姐姐看着我微微地笑。她说，“月儿不要怕，我给你唱支歌吧。”

　　我仰头看她，她眉眼弯弯，笑得温柔。

　　我点了点头。素心姐姐摸了摸我的发顶，微笑着唱了起来。柔美的歌声回荡在静寂的梅林里，空灵，婉转。雪落无声，梅花安静地绽放。

　　我听不懂那支歌的意思，只怔怔地望着素心姐姐姣美的容颜。她象牙白的肤色比不停飞落的雪多了一丝温润，眉若远山，眸似寒星。她就那么站在一株盛开的红梅下，轻轻折下一枝梅花，美得仿佛梅花仙子。我一时入了神，不知自己身处天上还是人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有一个人从梅林深处悄悄走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除了哥哥以外，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他长身玉立，穿一身雪白的狐裘，青丝如墨，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紧紧地望着素心姐姐，眼眸亮如星辰。

　　素心姐姐一边唱歌，一边踮脚去够一枝长得较高的梅花，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到来。那个
　　男子走到素心姐姐身边，伸手替她折下那枝梅花，笑着道，“好一曲梅花仙啊！”

　　他的笑容太好看了，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素心姐姐看着他愣了愣，忽然也笑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我从没见过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