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九鼎》愠则夷

5、世外

　　估计天界存在以来，也就只有我是个连飞都不会的仙了。扶羽背着我，速度不如她一人快，而扶羽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对别人的好表达不出来，时间越久越发觉得她不是初见时的严肃冷酷。
　　“扶羽，谢谢。”我轻轻说道。
　　她摇了摇头。
　　虞疆果然是上仙，他气定神闲的御气而飞，所谓御气，即以意念飞行，而地位低的仙或法力不高的仙才会御物而飞，借法力注入神器得以飞行。他倒也厉害，把夜息当物品捆着拉在后面，聚集着云雾扶着夜息。
　　“虞疆，你们消失的时间里，到底去做了什么，不会只摘了果子吧。”我还是对他和扶羽的消失感到好奇。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说道，“去了招摇，也许有些问题就明白了”
　　这是什么回答，去了招摇就知道？招摇……真的可以知道了吗？
　　由于扶羽的原因，准确来说，因为我拖着扶羽的原因，扶羽已经飞得力不从心，我们又停留在一个地方稍作休息。
　　在这时，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这里的树木颇多，周围起了大雾，虞疆用法术替我们挡去了雨，做仙做到我这个份上，真是够了，如果当初我随着女娲散化六界，也会化成这样的雨吧。
　　“扶羽，你说，天帝为什么一定要我这个没用的仙来做这么重要的事呢？九鼎，我……找得齐吗？”明知道扶羽不会说什么，我还是喜欢在扶羽身边自顾的说，也许，正是因为她什么也不会说。扶羽不会说，但能听，她看了我一眼，可能太累，便又歇去。我看向躺在地上的夜息，如浮萍一般的他将来就跟着一只狌狌过吗？我又看向不远处的虞疆，他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仙，总是独自在一旁，时而好，时而不好。身为天界的五位上仙之一，果然是与我不同的，所以我不懂他。他也向我这边看来，我急忙抬头看天，有些慌乱，
　　本只是躲开和虞疆的对视，可看着这天，结果想入了迷，想问，究竟，我是个怎样的存在，是掌控别人的，还是受天掌控的。所谓天，是二人成一天，那，算是人撑着天还是天覆盖着人。
　　就这样思来想去，雨已停，又该出发了。
　　“躲躲藏藏之人，该出来了吧。”虞疆说道。
　　有人？是谁。
　　“流目一盼飘渺茫，回首灼华淡红尘，这位公子真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女子，一开口就说虞疆美，真是奇怪，等等，她，她说虞疆美，她形容虞疆美，那虞疆……
　　“啪！”虞疆一掌拍过，对面的树已经倒下了，她却移形轻松躲过，是虞疆手下留情还是她太强。虞疆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在表面容忍。唯独他人赞他太美这件事上，他真的会翻脸。
　　那次离开东海的路上，我说了句他很美，还问扶羽他和鲛人哪个好看，结果莫名其妙的说不出话了，我还以为扶羽不会说话，我同扶羽呆久了也不会说话了。扶羽看了看虞疆，我才知道，是虞疆干的好事，想起他对我微笑着说，“我漂亮？是吗？”我就浑身发颤，这是他的逆鳞，他的底线。再者说，有哪个仙人喜欢别人像赞美女子那样赞美自己。
　　“呵呵，公子莫急，这道你美可是在夸你啊。”那女子掩面轻笑。
　　“那我是该道声多谢吗。”
　　“多谢倒是不必了。”
　　这女子像是要和他打上一架的样子。
　　“你是何人，有何事在此偷偷摸摸的”虞疆没打算再理他，岔开美的较量。
　　看来还是漂亮的人儿惹人疼，我当初只是说了句哪个更美，就好几天没说过话。她倒什么事都没有。
　　“小女子伊弋，特在此等候各位，主人有请。”她正色道。
　　主人……她到底是何人。
　　“你们不是要去招摇山吗？那便随我来吧。”
　　虞疆也没拖拉“好。”
　　虽说这里离招摇也不远了，但也还算有些距离，她却带我们走向一个山洞，这山洞只够一人穿行。
　　“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更快的去招摇山。莫要再问了，尽管跟我来便是。”
　　说完便向山里走去。
　　“等等，我们走了，他怎么办？”我指了指夜息。
　　“真是麻烦。”她施了施法，将夜息放置在一旁。
　　“我已将他保护起来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她走向了洞内。
　　我总有一种伊弋认识夜息的感觉……那种随意感……不过，也不太可能啊。
　　虞疆跟着伊弋，我紧随其后，扶羽在最后。
　　这洞内漆黑一片，我感到害怕，与生俱来的害怕黑暗，黑暗会吞噬光亮，会什么也看不到。我双手紧握，这个时候我连凡人都不如。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害怕，既然不如，那便不如罢。
　　一只冰凉的手伸来，拉住我握紧的手。
　　“啊！”我大惊，那冰凉的触感着实恐怖。
　　“何事惊慌？”伊弋在前头停下问道。
　　“无事，你只管走便是。”听声音虞疆怎么离我近些了。这手……是虞疆……
　　虽说虞疆的手冷的可怕，看起来那么暖的人，手却那么的冰凉。可也因为他的手驱散了我的不安，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被他牵引着的感觉有点奇怪，我不像我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已有一点光圈，走着走着光圈随之越来越大。
　　“到了，各位出来吧”
　　一出洞口便豁然开朗，与想象中的不同，我以为又如箕尾山一样，却原来，这里阡陌纵横，桃李满山，稻米花香，日落西山，炊烟袅袅，鸡豚狗彘，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听到人家的欢闹声。还能听见喝唱着归家的声音。
　　“离家劳作的人呐
　　快快归来啊
　　锄具替你接
　　汗水替你擦
　　清水已为你备好
　　米饭已为你盛好
　　你只需快快归家”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吧。
　　可，奇怪的是还有凤凰此等仙物盘绕而飞，这怎么可能。这是个简单的村子，村子里有凤凰，人见了也不觉稀奇。
　　“这……凤凰竟会随便栖在人间的村子里。”我不由发出感叹。自古凤栖梧桐，天界的梧桐树上就有一只凤凰。
　　我见扶羽的双翼张开，轻轻煽动，双目紧闭，半跪在地。我们都停了下来看着扶羽。她是羽人，难道和凤凰有感应？
　　一会儿她便睁开双眼，站立起来，露出不解的模样。
　　“虞疆，你知道扶羽怎么了吗？”
　　虞疆摇摇头。连虞疆都不知道吗……我看向伊弋，还没开口，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时，前方有个孩童向我这边跑来，咯咯的笑得开心，脸上的小肥肉一抖一抖的，我伸手想抱住他，他却如空气般穿过我，什么也没感受到，他直接走过，跑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开心的呼唤着，母亲母亲，我饿了，屋里走出的女人微怒道，又跑哪儿玩去了，一回来就要吃的。看起来生气，语气却很温柔。快进来洗洗，瞧你那副脏样子，都成泥人了。
　　“怎么回事？”
　　伊弋笑道“呵，守着这幻境，又何苦呢。”幻境……到底怎么了。难道说，扶羽开始不解的原因，就是这是幻境，所以，感应不到凤凰的存在。
　　“走吧，去桃园的那个小屋子里，主人就在那里等候各位。”
　　那个主人的真面目究竟是怎样的。我好奇起来了。

　　我们走到了伊弋说的那个小屋外。屋外的桃花开得正盛，没有纷飞的花瓣，连地面也没有应该掉落尘土的花，这里的桃花就像天界的花，没有开尽期，这，反而更为悲哀。
　　“主人，您要找的人来了。”伊弋很虔诚的鞠了一躬。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伊弋转头看向我们，“请进。”
　　我们走进屋里，屋里的可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一个木桌，木桌上的瓶子里是一枝桃花，没有一点枯萎，和外面的桃花一样鲜艳夺目，两个木板凳在桌子周围，屋里还有好多石头，被磨得发亮。而这小屋的主人正在床上躺着。
　　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
　　“弋儿，你先出去一下吧”他突然开口。连眼睛都不挣开一下，这么懒？
　　“是。”伊弋看了看我们，走了出去。
　　虞疆率先开口“老人家这么大费周章的请我们来，是有何事呢。”
　　他仍没走起身，只是静静的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今日请两位上仙来，是老头子唐突了。”
　　这真是老头子？该不会是老神仙吧，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仙，还说了两位，明显也知道扶羽的来头嘛。
　　“老头子我时日不多了，有些事还是该解决一下了。”
　　“什么时日不多，根本就是超过时日了，你□□早已僵硬，若不是这些石头有防腐的作用，你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了。”虞疆对着他说。原来他真是个死人。
　　“多谢上仙提醒，让老头子我还记得自己早是已死之人。”
　　“你强留一魂在人界，其他几魂流连人间，无法进入冥界，你，不想轮回了吗？”
　　“无□□回，那又如何，我的愿望还未实现，如何甘心再世为人！”
　　我怎么觉得这老头儿有点执迷不悟呢，有什么愿望非得在这一世实现。
　　“你的愿望固然重要，可那是你一人的事，你应该知道，我们需要做的事，是天下的事，你所谓的请我们来是何用意。”
　　“哈哈，殿下莫不是忘了，你们是仙，老头子我只是一缕幽魂，若不是你们自愿而来，我又如何请得动你们。”
　　说的也是，“虞疆，这事你作何打算？可是你答应伊弋来到这里的”
　　“殿下，你们来招摇无非是想得到祝余，还有九鼎之一，那个你们心心念念的青黎鼎。别的不敢说，老头子对有些事还是明白些的。”
　　祝余，青黎鼎，都是我们想要的，还有……我想要的真相，我无法从鲛人的事情里走出来……
　　“当然，为表诚意，我先将祝余草赠予你们。”
　　虞疆一听，有些不满。“你未死之前究竟是何人，明白得未免过于通。可是，你别忘了，仙，又何需魂来赠予仙想要的东西。”
　　“看来上仙还未看清啊，这是招摇，不是天界，上仙的法力再强，终究寡不敌众。”
　　众？哪来的众，这里不就只有他和伊弋。虞疆身为北方上仙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女子和一个老头儿？
　　“祝余属仙草一类，在人间本就难得，当然会有守护者，而这守护者，便是招摇的狌狌。一只两只你还可以应付，那么几十只呢，别忘了，还有一个不会法力的仙。”
　　呵，我还真是个累赘。
　　“真是放肆，尔不过一缕孤魂，竟敢威胁吾等！”来人界后，我第一次这么的愤怒，不知到底是愤怒他的无礼，还是愤怒自己无用。
　　虞疆拦住向前走的我说“那便说说，你要我们帮你什么。”
　　“自然是你的仙器秤锤，我要……拿它保证我这一片乐土永存，永存。”
　　“外面的一切都是幻境，你费尽苦心，只为那飘渺的幻境？”
　　“幻境又如何，我守了它三百多年，三百多次的四季变换，无数个的日日夜夜，我看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你们知道我有多满足吗？”
　　此时他的声音变得温和，真的只是一个老人家，安享这最后的时日。可我不明白，这样的守候究竟值不值得。
　　“你的执着未必是正确的。”我对他说，他是个看不透的人。
　　“不！我觉得是对的，那便是对的。”
　　“你……”
　　“望两位上仙成全，我离魂散之日不多了，强行留在世间三百多年已属不易，这幻境也即将破碎，我必须留住它，你们可明白？”
　　留住了又怎样，待你灰飞烟灭。这世间便无人再看，也无人再守你所谓的这片乐土。
　　屋里一片寂静，突然地面震动，摇晃不止。
　　“怎么了！”因为怕摔倒，直接拉住离我最近的虞疆，死死的抓住不放。
　　“上仙，上仙！求你……们！”
　　“这里可能会变为一片废墟了，我们赶快走！被埋在这里，就出不去了！”虞疆没有理那个人，一把抱住我往外飞去，扶羽紧随其后。我们就这样扔下了他。
　　我回头一看，只见屋里唯一的桌子晃倒，桌上的桃花随之掉落，终于，不再是鲜艳之色……
　　迎面传来伊弋的声音，“主人！主人！”还有，远方传来的哀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