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九鼎》愠则夷

4、箕尾山

　　箕尾山的树木遮天，高大无比。一走进去，阳光只是从树隙里直射林里，斑斑点点。比天界的一片白色来的美丽。林子里的小鸟呼唤着喜悦，却也只是闻其声，不见其身。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到鲛人说的那个拿着鼎的人，鲛人说过，帮他的人就住在箕尾山。
　　“我想吃东西了，你们不饿吗？”在人界呆久了，也不能像在天界那样不吃东西，现在真的跟人没什么不同了。
　　“你真的是仙吗？”虞疆微笑着了我一眼。
　　“我希望我不是”我叹气道“可我就是饿，要怪就怪天帝，谁叫他让我来的。”
　　“这时倒怪起天帝来了，当初答应得也挺爽快的。”
　　说的也是，如今再说，也无益。
　　“看来上仙是嫌弃我了。”擦着脸轻笑。
　　他看了我一眼，没打算再说的样子。这是真的嫌弃我了呀。
　　过了会儿， “殿下是殿下，虞疆不敢有所嫌弃。”
　　不说还好，一说倒将这话放在心上了，因为我是殿下，是啊，我是殿下。那些仙人不管在内心怎么看不起我，在表面，他们都得尊称我一声殿下。

　　一直爬着山，然后，变得安静，安静。
　　“扶羽，你家在哪啊？”尽管知道她不会说话，我还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想着扶羽会微笑着指着一个方向，表示着那是她的家。想着可以不那么无聊，“你说有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找不到自己的家。”不会有谁会回答。虞疆也不会答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只是一阵安静。
　　这山越爬越奇怪，越来越黑了，怎么往山顶爬，还越来越黑了？而且，这黑色不正常啊。如果说，天界的白是一种寂寥，那么，这里的黑就是一种怨愤。
　　“你们小心点，这里没有了阳光，太不正常了。”虞疆小心翼翼的走。
　　“不见天日，什么动物的声音也没有了，像冥界一般。”我心里一紧，感觉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不敢动。周围已经黑了，又安静了一会儿，我已完全看不见虞疆和扶羽，也听不见虞疆的声音。
　　“虞疆，扶羽，虞疆，你们在哪？”他们走哪儿去了，这么黑，扔下我一个人在这，“虞疆，虞疆！”。他们都不在这，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唤声，“虞疆！”还是没有回应，我真的要一个人在这里等待吗？最后只能等到黑暗将我吞噬。
　　前方传来一阵撞击声，是什么？要是撞见那奇怪的生物，我根本无反击之力。现在我该往回走还是去看看究竟。
　　声音频率变得快些了，我轻轻的走过去，声音更清楚了视野也变得更清晰。
　　“砰砰砰”
　　往声音的地方看去，那里已是明亮的一片
　　那是一个人，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在用头撞树，他想干嘛，难道……在寻死……
　　一想到这，我急了，万一死了，我见死不救，岂不是大罪过。
　　可记得虞疆有次说过，万物皆有命数，命尽时，自会尘归尘，散离人世，若强行改变，只会天理不容。想到这，我又收回了踏出去的脚。这算不算改变命数，到底，救还是不救。
　　不，我现在是以一个人的身份救他，并非逆改命数。我可以去救他，积善有德。况且，万一……他就是鲛人说的那个帮他的人呢，那就更应该阻止他了。
　　我慢慢走到那个人身边不远处，还是心生警惕，远远的喊到
　　“喂，你不要撞树啊，莫非想寻死？人生在世，诸多不顺，也不必自寻短见。”
　　他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来“滚！你才想死呢！”
　　“啊！”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他眼睛周围一圈泛着黑青，浮肿着，眼珠布满血丝。头也撞红了，隐隐渗着血。披头散发，凌乱不堪。身上还发出难闻的气味。野兽一般的模样。看他还特别憔悴，似乎马上就要倒下了。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你……没事吧。”
　　本想过去扶他一把，可看他的样子，又不敢前进。
　　“你是什么人？不要管我！走！不，不，等等！打我一顿再走，重一点”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为何要打你？，别紧张，你有什么难题好好解决，快别说傻话了”莫非真撞昏了头。还是走得近些好好看看。
　　他看起来更生气了，“啊啊啊，你不打我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那我就来打你！”他做势打了过来。
　　我一呆，看着他的拳头向我挥来，也不知躲闪。就在这时，扶羽突然出现，挡在我面前，长袖一甩，他便撞向了那边的树，连树上的绿叶也随之飘落了下来，看来撞的不轻。
　　“唉，好多了……”从那边微微的传来声音。真是个奇怪的人。
　　身边的黑色雾霾也逐渐消失了，估摸着这黑色是那个人造成的了。

　　每种生物的相遇是奇妙的，非神的旨意。万物有灵，是缘，给予无形的指引，指引的缘出现，便有了分，缘分，就了因果，引了因，而那果，最终又该由谁来暗尝。

　　他说他名唤夜息。他是真的人，与天界的仙不同，没有苌荭的冷，不是虞疆似有似无的疏远。更没有其他仙者那样超然的淡漠。他只是人，需要在万物竞争中活下去的人。

　　“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看看拾掇一下好多了。”他身着一张兽皮，头发用藤蔓扎了起来，脸洗的干干净净，看来还是有脸的，之前的他就像混沌一样没有眼，耳，鼻，嘴。身上也没有了异味，整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健壮，很瘦的一个人，嬉皮笑脸着，可不管怎么强撑欢笑，他还是一脸疲惫样。
　　我笑了笑看向扶羽。“变漂亮多了，你说是吧，扶羽”
　　扶羽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没事撞树干嘛？”
　　“我也没办法啊，撞树头痛，就会因为痛而不睡觉。我们伯虑一族是不能睡觉，也不敢睡觉的。
　　“伯虑？为什么伯虑的人不睡觉？”
　　”因为我们害怕，害怕睡觉的时候被敌人害死。”他显得委屈。这委屈的表情放在它脸上，无比怪异。
　　“什么敌人？你害怕吗？”
　　“我怎么知道，那敌人到现在我也都没见过。想害怕也害怕不起来啊。”
　　“那你为何还不睡”。真的难以理解
　　“这是规矩，族人从来都是这样的，我们不能打破千万年的规矩。”
　　“就为了个从未出现的敌人？就因为什么规矩，你就不睡觉？”
　　“是啊，这是使命。”他颇有些自豪的说。
　　使命？等待敌人的使命吗？有些不解，还有些迷茫。使命，究竟有多重要，人有各自的使命，我们寻找九鼎是不是也是使命，那神和人又有什么不同。
　　都在为一个未知的目的而挣扎。
　　黑色的雾气因为夜息的恢复而消散，在山顶可览尽四周风光，抬头见，红霞已铺满天空，那是晕开的花儿还是流淌的溪水。仙子的白飘带划过天际，留得一半浅白。太阳之神的灵力原来还可以这样，一直都在天界，一直都是白色，原来人间的黄昏这么美丽。身在其中的我曾经什么也看不到。原来，即使拥有着的也是无法完全得到。还是空一场。
　　第一次觉得我们这样安静的坐在地上也是一件美事。天界的神都是悬浮着，那种不染尘的高高在上，实在太过孤单，可以坐着染尘埃，才能觉得自己是存在的。
　　所谓平静，是平心静气，也注定是短暂的。
　　“你知道，祝余草是什么吗？”虞疆突然问到。他坐在一旁的树上，除了不得已的走路，他是不会盘坐在地的，多脏。他是上仙，他是不一样的，挺好一仙，偏偏不爱尘土沾染。
　　“你找那什么什么草干什么？还有，你们刚刚去哪儿了？”我打断他的话。
　　“甘逐无需担忧，有我助你。”早知道他不会跟我说什么，一路走来，虽然他看起来平易近人，温文尔雅，但是，他也是个防备心的仙，说话时，听起来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总之，模棱两可，不明所以
　　那边夜息沉思一会儿，道“祝余草？我族秘史有记载祝余草食之将无饥饿感。而且，这草是仙草，只在招摇山有生长。距此地有两千九百五十里。大老远的，你们就想找根草？而且还只是根治肚子饿的草。”他看了看我们。原来找草是因为我……
　　“这不牢夜息挂心了”。虞疆也并不打算再和他多说一句。意料之中，他不会去解释，他只会做他自己想做的事，理所当然的。
　　“我也没打算挂心。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同行，因为我也要去招摇山。”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终于可以停止和扶羽虞疆的无声之行了吗？
　　“真的？好啊，我们一起吧。”我倒是挺开心的。没想其他，多个人也总是热闹些。
　　突然耳边想起了声音，是虞疆用法术给我传来的。
　　“殿下是否忘了，他是人，我们是仙。我们可以飞去招摇山的，你现在要和一个人同行，我们怎么飞。难道骄傲的告诉别人，你是仙吗？”
　　我看向他，会飞有什么奇怪，他也不会多想。他似乎知道我想说的。“飞，不是那么简单的？扶羽是羽人，到如今已经变得稀有了，而除了羽人，会飞的只有即将成仙或已成仙之人，当然，殿下你是个例外。”真的不能答应？我只是不想太安静。
　　“你们别沉默啊，答应了吧”他在一旁挤眉弄眼的。
　　“夜息，并非我们不愿，只是我们实在不能……”
　　“不能，不能怎样，跟你们同行又不会拖累你们，我还可以不睡觉呢，你们可以吗？不行，必须带上我，不然，大家都别走了！”夜息眼一眺，一副一起耗死在这里的样子。
　　“夜息，你别发疯好不好。。”我笑道。
　　“我就是要疯！你们要是不答应，就这样耗着好了。”
　　真是孩子心性，如果虞疆看他这样死皮赖脸的粘着我们就能妥协的，那他就不是虞疆了。
　　“你去招摇山做什么，又为何在这箕尾山顶，还有，你是否去过东海。”是我听错了吗？虞疆会突然问这个。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过要带着我。”夜息明显心情好转。清清嗓子，
　　“你的事听与不听亦无所谓，说不说，随夜息开心就好。”虞疆一副随意的模样。
　　“算了，全都告诉你们，听完后想通了就带我一起。”
　　虞疆也没说什么，示意他可以讲了。
　　“慢些，我……我想吃东西……”本来肚子就饿，后来遇见夜息忘了饥饿，现在闲下来，真的饿的不行了。
　　“扶羽”虞疆轻唤，“给她吧。”
　　“扶羽向我走来，伸出手，掌心内是几个大红果子。
　　他们消失那么久不会只是去找果子吧，我还没几个果子重要？可现在对我来说，这确实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谢谢”我毫不客气的拿了过来，也给夜息递了一个“你吃吗？”
　　“好啊”他一拿着就咬了，“真甜，他俩…嗯…怎…怎么不吃？”他含着果子，也不忘问着别人。
　　“他俩不饿。”扶羽是羽人，羽人一族只食鸾鸟蛋，哪里会吃这些俗物，虞疆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用吃。
　　“我吃饱了，你可以说了。”
　　“再给我一个吧。”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最后的一个果子。有求之，必应之，只好舍爱之。
　　“好吧，给你。”
　　他瞬间就将果子从我手中抓走。
　　“事情是这样的……”。吃果子也不影响他说话了。
　　“在我的家乡伯虑时，我就有过三个月不睡觉。可我毕竟还是人，后来撑不住，便入了睡，这一睡就是半月，很漫长。幸而，我醒了。我们有多少族人就那么睡死过去，再也醒不来，也算死在梦里，平静的离开这个尘世。后来，我的母亲也是这么死的。当时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母亲确实该好好休息了。过了些日子我发现母亲屋里的花开了，我想唤她来看，她最喜欢的花。
　　‘母亲，母亲，花开了，快来看。’没有人答应，家里冷冷清清的，空荡荡的，我似乎能听得见自己的回声。这么的安静，可母亲不是个能静下来的人。她最喜欢说个不停，我喊她，总是立刻答应。她怎么，不应我了。这时我才突然记起，母亲睡了，再也醒不来了，对不起，我忘了，母亲需要休息，不能打扰她。
　　我离开了伯虑，没有原因，我不知道去哪里，去做什么，曾经我以为，离开了，就可以正常的睡觉了，可还是有种不能睡的想法跟着我。一直不睡到极致。受不了了，睡了，每次在闭眼时，我都会想，我可能再也醒不来了，我总会好好的看一眼周围的景色，告诉自己，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这样美的景色了。可每次，我都会醒。
　　我一直走，一直走，看着伯虑没有的一切景色，看着人们在日落时，话桑麻，论稻香，点了蜡烛，臆语轻轻入眠。不能睡觉的我看着他们恬然入睡。我真的不该在人的世界里存在。我来到人烟稀少的箕尾山，没想到，长途跋涉，更为疲劳，不觉中，睡着了。
　　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第一只兽，它全身都是红褐色的毛，长得猴子一样，黑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啊转，一看便知是只聪明的猴子，两只白色茸毛的耳朵，真想扯一扯。它用爪子戳着我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尾巴还晃来晃去。
　　‘你在干什么？’我忘了它只是只兽，并不会说话。‘我问一只猴子在做什么，真是睡得太久了，都糊涂了。’自己又感叹道。
　　‘我不是猴子。’是谁在说话？我四处一转，面前只有一只猴子。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终于，它又开口了，‘我不是猴子，我是狌狌，我会说话，比猴子高等多了。’我是真没睡醒啊。真是猴子在说话！
　　‘你……’
　　‘人，你来这里做什么？’它打断我的话
　　‘我…我…我就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走到深山里来？’
　　‘我吃饱了没事干可以了吧！’
　　‘可以……’
　　后来，我们一起为伴在这山上了，有它在，我也不会饿着，不会闷着，我跟它说我不会睡觉，跟它说我的不快，说我的希望。在我露出疲态时，它会打晕我。我可以昏睡。在这个世界上，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它说它就是从招摇山来的，后来，它就回招摇了，它说，它拿到了它想拿到的东西，它终究还是不要我了，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
　　“夜息，你没事吧。”
　　他看了看我，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这还不是没睡死吗？好啦，这就是我全部的事了。故事再提，也亏你们可以让我再好好说说，畅快多了。”
　　他笑了笑，真的是该笑，不在乎的吗？
　　“所以你想去招摇山找那只狌狌？”我问道。
　　“是啊，等我找到它，我就哪儿也不去，不回伯虑了。”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以后的快活日子。一脸的向往，真的可以如他所愿吗？
　　“你说我们大老远的找根草，那你大老远的就是为了找猴子，不都差不多吗？”
　　“那不一样，它可以说话，可以打猎，可以让我睡觉，它不是猴子，是狌狌，怎么能和一根草比呢？”
　　“那它有名字吗？属性是雄还是雌呢？”
　　“我不知道它是雄还是雌…它的声音也听不出来……等我找到它，它也会什么都跟我说的，以前它就说过，等修炼出人形，属性就会明显了。所以，求你们了，带我一起去招摇山吧。”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为了找一只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兽，这么拼。万一去的时候，见面的是个兄弟呢，怎么看，他都会失望的吧。
　　“要不，虞疆，我们……”
　　“实在有些为难”
　　“带他一起吧，没事的。他只是个人，不会带来什么麻烦的。”我还是想帮帮他
　　人！对了，我看向夜息，“夜息，你见过鲛人吗？”
　　“南海鲛人吗？当然没有，这离南海那么远，我怎么可能看见过。”
　　“不，我是说，东海，东海的鲛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鲛人是群居，一般只在南海出没，东海怎么可能有。”
　　那……鲛人遇见的人究竟是谁……这附近只有他。可他说完他的经历，确实也没提过鲛人东海的事。
　　我也不说话了，而虞疆没有任何表示扶羽只是皱了皱眉。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们突然都不说话，周围变得很安静。
　　夜息见我们都沉默着，开口道“别管什么鲛人不鲛人了，拜托你们带我……嗯……去……”话还没说完，他就倒了。
　　“喂，喂，夜息，你怎么了。”我拍了拍他。他也没任何反应。不会睡着了吧，看他那疲惫样估计很久没睡了，又说了这么多话，一激动，昏了也正常。
　　“虞疆，你看，他晕了，我们带他走吧？”
　　“殿下不可，如若这人是假装的呢？”
　　“可……万一他真的睡着了，死在这里怎么办？以前有那只狌狌陪他，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殿下你也说是万一了。”
　　“虞疆，你学会相信好不好？不是每个人都是骗子。”我有时真的无法理解虞疆，他是仙，难道这样才是仙吗？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那便遂了殿下的意，带他吧，只望殿下日后莫要后悔的好。”
　　“对不起，我只是想完成他的心愿，反正他也晕了，应该没事的。鲛人的事以后再想。”我不想扔下他，只剩他一个人，会很孤单，就像……在天界的我。
　　虞疆最终答应他走，我感觉他不是因为我的哀求，夜息，似乎对他有用。我行我素惯了，他有自己的打算。怎么会被我三言两语打动。他也给夜息施了法，不管睡没睡，他都不会醒，虞疆说让我日后莫要后悔。可是，那也是以后，现在，我只想学会信任，我害怕，全部都是不信任，仙，与人相差无几……害怕的实在太多。